不老江湖梦
字体: 16 + -

最终章

不老江湖梦 最终章 都市言情 大众 网

目光凝在荜拨作响的灯花上,强忍着喉中翻涌而上的甜腥,难怪……

纵然一切随风淡去,我身上却带着那如云的人最大的耻辱,不是我的错,却还是平白得如污泥一块,嘴角微弯一点起来,忍不住大笑的冲动,如此不堪的存在,裴问啊裴问,为什么你不早日毁了去。

“孩子,我这一生,做了的事从不言悔,只有这一桩,夜夜梦回……悔不当初……”空旷的屋子里响起老人的咳嗽声,长喘处竟似已然窒息,半饷才缓过气来。我长叹一声,半扶起他,掌贴上他的背脊,送去一股真气。奈何,老人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我的真气不过如杯水车薪,无力回天,只能护住他的心脉,聊以维持片刻罢了。

“不用了,我的时候已经到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我该去找云若了。只是……”老人苦笑一下,“也许他根本不想再见到我。”

……

“不过,管他呢,无论几生几世我都已经放不开手了,今生欠他只有来生加倍还他。我不会再让他逃开我身边!”老人的眼眸亮了起来,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那个将天下尽握在囊中的玖阳帝。

……

“孩子,对你我却真的只能对不住了……你,你,快走吧,无形的刀剑最伤人。乘还来得及,快走吧……裴问这个孩子也真是傻。”说着,慢慢得,老人的眼帘垂了下来,终到油尽灯枯时,放下他的身体,我心里有一点悲凉,心绪乱纷纷的,站起身。

门上轻叩了一下,呀的一声洞开,一身白衣的唐凡抱手倚在门口,嘴角含着一点冷冷的讥诮。

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晚真真热闹。虽说来的是他,多少有点意外,但在惊喜如此多的今晚,也不是不可接受。

微微一笑,“还有一位仁兄,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

唐凡也是一笑,“故人相邀,怎敢不遵?二弟,你的老相好问候你呢,进来吧。”

裴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径直走进来,坐下,我笑得神色不改,“二弟?唐凡你是不是应该向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你看我,失礼失礼。看来玖阳帝没告诉你,当年慕容家换走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但玖阳帝的孩子只有一个。于是,二弟留在了宫中,而我被送往唐门。”

“原来这样,恕在下眼拙,倒真没看出两位是同胞兄弟。”

“这也原怨不得你,慕容你工于岐黄,可知世上有一种岐黄刀术,可将人改换容貌,施与孩童,待长大时已不留一点痕迹。当年玖阳帝请来了有鬼医之称欧阳无病为我和另一孩童换脸,术成后毁去那孩童的容貌,从此那孩童居于佛堂,以面具示人,见者寥寥。”

原来,我那日于佛殿中见的竟是此人。微微颔首,找了把舒适的椅子坐下,望着窗外青青白白的一轮月亮,叹了一口气,记不得今晚第几次叹气了。话已说尽,该到图穷匕见时。

气氛凝滞起来,滴漏一声声敲着,五更将至……

唐凡的眉宇间有一点不耐之色,而裴问自从他进屋来我就没有再向他投去一眼。

我悠悠闲闲得摊开四肢,捞着温柔得莫名其妙的月光,我不着急,等待被杀的人当然不必着急。

“裴问,你还等什么?”唐凡终于耐不住了。

……

“好剑”我赞叹一声,一汪如水的剑光让月光都黯淡了,不知道这样的剑光能不能照见人心。

懒懒一笑,裴问真是的,这个时候还用那种幽怨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欠他的人是我。不过,管他呢,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睛,等待那穿心而入的刺痛,也许只有这样的刺痛才能减轻我心里的钝痛。我怕痛,一直很怕。

我哭了么?感觉略带粗糙的指腹在脸上摩挲,暧昧到熟悉的动作,心里又抽痛了一下。搞什么嘛,磨磨蹭蹭,我愤怒得张开眼瞪向裴问。

还没来得及开口,“裴问,你下不了手么?那我来。”笑,还是唐凡善解人意。

暗器挟风而来,唐门独门的叠影,千彩变换,漂亮到奢侈的暗器,能死在其下倒也不枉,满意得暗叹一声,连手都懒得抬一下,就这么看着这些夺命的光影,直扑面门。

“小心”坐着的椅子喀哒一声碎了,裴问将我一推,手中长剑一卷,卸去大半暗器,有些暗器被长剑一带,去势未竭,击中墙上的画轴,画轴一断,整幅画就稀里哗啦得坍塌下来,正是云若的那副雪中红梅。

还来不及痛惜,就听到唐凡的怒吼,“裴问,你竟敢……”唐凡的脸色变了。

裴问的手在床边一拍,一个地道出现在眼前,几级台阶以下是一片漆黑,“对不起,哥哥”。还来不及细看唐凡精彩的脸色,我就被拉进了地道。

将地道的门从里面关上,裴问自怀里取出火折子,点亮。

“慕容”

恨恨得甩开他的手,“谁让你救我的。”

裴问只是皱皱眉,不答,径直往前走。

暗中磨了磨牙“喂!”当我不存在嘛。

裴问停住脚步,“这个地道很长,我们快点走吧。”

“谁说我要和你一起走的”

“你想死,我不反对。竹儿和阿雪还在地道口等着呢。”

“阿雪?我明明看见你……快说,怎么回事?”

该死的裴问竟然笑而不答,紧走几步,拎起他的衣襟,用上几分真气,裴问眉一颦,似乎闷哼了一声,装模作样,懒得理他。“说不说?”

“其实,也很简单,在人的心脏和隔膜之间有一处缝隙,若把握得当的话,剑刺进去,看似严重,其实并无大碍。至于鼻息和脉搏并不难控制的。”裴问伏低一点身体,发稍有意无意得擦过我的脸颊,“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要不,我会以为你乘机吃我豆腐呢。”

手一抖一下子松开,向后一跳踩中一颗小石子,身形一晃。

“慕容,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你投怀送报的。”一双温热的手扶上我的腰,身体一软倒在他怀里,“你……”响在耳畔的呼吸有点急促。避开那道灼热的目光。伤痛的记忆在脑海中滑过,那日在司马翎的房门外,不是已经缘尽了么?裴问啊裴问,你既然能把我送人,又何必再来扰乱我的心境。胸口一滞,喉咙有点干涩,“如果你敢碰我一下,我就立刻咬舌自尽。”

“慕容……”裴问叹息一声,拍开我的穴道。

我站起来,拂去身上的尘土,奇怪得看见裴问冲着墙壁站着,“怎么了?”

“别管我”声音闷闷的。

失笑,“你走不走?”

这个地道年代久远,足下更是苔滑难行,裴问打着火折子也只能照见眼前的一方光亮。挽手前行,两人却不再说话,石洞很静,心跳声清晰可闻,两颗心却是已经紧紧得锁了起来,看不见,摸不着,只是沉默。

不记得走了多久,渐渐已有天光从气孔里投下来,走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已是无需火折子亦可视物,裴问熄灭火折子,在一堵墙前停了下来,“这堵墙之后就是出口了,慕容,门开之后,我们就要说再见了……再见其实就是再也不见,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么?”

我苦笑一下,“你真的那么在乎我的原谅么……”

“当然,被美人记恨着会倒霉的”这家伙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油腔滑调,我招呼了他一拳。

裴问哼一声,声音中似乎含着痛苦。

“怎么了?”拉过他待要仔细检视,却见胸前的衣襟处入目是一片殷红,“你”气极“中了叠影为什么不早说”。

“你关心我”裴问的目光中闪过喜悦

“不是怕你死了没人带路的话,我才懒得管你”扶着他在墙边坐下,并指点上几个穴道,为他止了血,将他的上衣褪至腰际,古铜色的胸口上已是乌黑一块,叠影小且碎,入体倒是难起出,偏又带毒,耽搁不得。

“忍着点”我将他的剑用火折子过了,一点点剔出叠影来,一会功夫我已是汗湿重衫,抬起头来瞪了一眼他,裴问冲我咧嘴一笑,这家伙,暗骂一句,手上加重了点力道。

唉呦

活该

裁下中衣的衣裾,为他包扎好,丢给他一颗药丸,“死了活该,你知不知道叠影有毒的。”

“呜……”话音未落,我就被裴问推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一把吻住,狠狠得拥抱,裴问好像要将我整个揉进他的身体里,强烈得吻似乎要撕毁一切,我只能攀着他的肩,大口喘着气。

“真想一口吞了你。”裴问将头埋在我的发间,声音有几分喑哑,“慕容,你总是这样,明明,明明……却……你叫我怎么放手!”

我靠在石壁上,无力得闭上眼睛,“太迟了,裴问,我累了。”

吻轻轻落在眼帘上,干燥但温柔“慕容,你笑起来很好看,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流泪了。”

……

沉重的石壁缓缓打开,地道内豁然明亮,一门之隔,外面就是另一个世界。犹豫了一下,抬头微微一笑,拾级而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草浪在微风中起伏,一道道绿色的剪影,生机盎然。此处竟然已经是京郊。

呼律律,一骑马车停在我的面前,竹儿在竹笠下冲我眨眨眼,“慕容,上来吧。”掀开车帘,阿雪已经在车上了,伤口包扎过正昏睡着,虎儿窝在车角一个人闷坐,见我上车忙欢天喜地得扑到我怀里。揽着他坐下,透过车帘,深深得看了一眼裴问,那张嚣张的脸上还是那样不可一世的笑容,只是眉宇间却有了几分落寞。眼眶有些潮热,拢拢发,我垂眸一笑。

此地一为别,天涯各珍重。

车轮滚滚,人影渐渐为树枝所掩映,看不到了。

后会,无期

裴问回到宫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唐凡依旧跌坐在一室的瓦砺中,“哥哥。”

“二弟,你知道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是什么?”唐凡递给裴问一纸宣草。

“宏炎,当日,你闯进府中时,梦雪已然避开,代主受难的是善于易容的宫女紫烟。故傲是我和梦雪的孩儿,你无需太过自责。我走了,无关爱恨,只是我真的倦了。梅尽处,香几重,赏花人散玉阶空。春如旧,晴尚好,奈何弦断人已老。云若绝笔。”

“奈何弦断人已老,呵呵……”裴问默念着,笑起来,攒紧的拳几乎要将那张纸揉烂。太迟了,裴问,我累了,慕容慕容,如果……如果早一点……你会不会……悔恨为什么总是来得太晚。

“这是在断了的画轴中找到了。如若玖阳帝珍惜旧情,如何会伤此画。如若……又如何会看此画。不管怎么说,玖阳帝却是至死带着这份内疚了,这是不是正是父亲要的呢?爱到深处无怨尤,只怕,是爱恨本难分吧……”唐凡长叹一声,“只是,苦了慕容”站起径自拂袖而去。

关山皑皑,江湖渺渺,痴怨纠缠终不过化作金锁重门芳苑静。

轩辕历三百六十四年,玖阳帝薨,轩辕裴问继位,年号傲阳。继位后,轩辕裴问向外扩张领土,帝国疆土达到空前的辽阔,十年后,轩辕王朝灭匈奴,在最后一役中,傲阳帝中流矢,回宫后不久病故,同年,皇侄轩辕墨宁继位。

轩辕裴问在位十年,有美人无数,未立后,无子嗣。

番外是最终的结局,喜欢悲剧的可看到以上为止。

番外

我抽了把单刀,劈开满天的月华,从此,只能点着灯,听夜蝶舞。

第一次见到云若的时候,宏炎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那时的他还不是后来权倾天下的玖阳帝,那时身为七皇子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甚至不是太子,不同的是他的母亲是得宠的皇妃之一,也仅仅是之一而已。

那一日骤雪初霁,阳光打在初融的雪上带着一点紫色的光晕。

母妃牵着一个雪团似的人儿来到宏炎面前,孩儿,从今日起,云若就是你的伴读了,云若长你一岁,从此他就是你的哥哥了。

云若自小小的斗篷下冲宏炎眨了眨眼,笑了。宏炎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笑起来可以这么好看。

轩辕朝的皇子们都有各自的伴读,其实也可以说是玩伴。这些伴读们都是出自名门望族,与皇子们为伴是他们仕途生涯的第一步。云若正是左相慕容渊的独子,自幼视为掌上明珠。宏炎听皇子们说过,云若的性子一向是傲得很,太子曾有意让云若做自己的伴读,被一口拒绝了。

云若对宏炎却很好,两人常一起读书临字,有时太夜了,云若就留在寝宫中与宏炎抵足而眠。宏炎还记得那样的无数个夜晚,将所有的灯都熄了,他偎在云若身畔,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孩子的话。有的时候,云若会笑起来,揉揉他的头发,说宏炎宏炎你怎么那么笨啊。然后宏炎就闻着云若身上淡淡的药香,睡着了。

后来,云若不在宫中的时候,宏炎会跑到相府去找他,有的时候想起一幅画看到一样点心,宏炎想着云若会喜欢,再夜也会差人给他送去。

时间就在孩子们的打打闹闹中很快得过去了。

转眼,云若已经十六岁了,模样是越发得出众,而宏炎也到了十五岁初识愁滋味的豆蔻年华。宏炎最喜欢看着云若出神,然后说,云若你真好看。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像母妃呢?初听这话的时候云若的神色一变,到后来也就只是笑笑。

宫闱之间最是肮脏龌龊。有一些皇子在私下玩着男风的游戏,宏炎知道,他也偷偷看过那些男男的春宫图。画得都不好看,还不如他的云若呢。如果是他的云若……

宏炎想着身体热起来了,天,他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云若是那么高贵,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属于天上的云彩,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想他。宏炎惊觉过来,忙把那些春宫图扔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却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不敢看云若的眼睛。时间一久,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后来再和云若同榻而眠的时候,宏炎还是会忍不住一阵心跳,看着云若堆积的墨发,甜美的睡颜,他经常翻来覆去睡不着。有的时候到了半夜,云若会奇怪得披衣而起,看着宏炎,宏炎宏炎,你怎么了?宏炎连忙闭上眼装着睡熟了。很久很久以后,宏炎还记得那些连月光都被汗水濡湿的夜晚。

上元夜,灯似火。

宏炎和云若偷偷溜出宫,京城的夜市在这一天更是热闹非常。长街上猜灯谜的杂耍的吹拉弹唱的,宏炎和云若走走看看倒是快乐。

落风楼的姑娘们要跳舞了,长街上有人奔走相告,落风楼歌姬的舞在京城可称一绝,每到上元夜,落风楼都会摆下舞台,跳这支落风舞。自从三年前,落风楼推出落风舞后就成了京城歌楼楚馆的旗帜,自是引来了一些同行的嫉妒,其中以曾经与其齐名的怜雨楼为最。

还未走到近前,就可以听见人声鼎沸,却都是嘘声。云若看看台上,舞蹈已经开始了,不知为何已经入场的舞姬们僵在舞台上,丝竹已经奏起来了,舞步却乱作一团。稍稍凝神一听,云若就明白了其中的端倪,弦乐比预定的快了半拍,原先编排好的舞步自然就乱了。

是有人诚心捣乱,而且是整个弦乐班公开的叛变,看来在幕后操纵的人来头不小。宏炎听人说过,前些日子太子顶下了怜雨楼,看来今日的事他难逃嫌疑。

落风楼的楼主在舞台下铁青着脸搓着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是无计可施。云若拉着宏炎走到近前,莫楼主,不大妙呢。

见是云若,莫楼主眼前一亮。是啊是啊,慕容公子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否则落风楼死定了。

莫楼主太客气了。

公子不要过谦了,玲姬多次跟我提过当初要不是公子帮她,她也想不出这支舞。云若闭上眼睛,将曲子在心里过了一遍,点点头,我试试吧,你让剩下的人,跟着我的舞步跳。

说着云若就上了台去,他将舞步的节奏调快了一点,将过渡承接抹去了一些,就和音乐合拍了。落风楼的歌姬们也是个中的翘楚,只是刚才事发突然,全都慌了,现在回过神来,这种舞步虽是第一次配合,却是天衣无缝。连弦乐班的调子都开始跟着云若的节奏跑,场子算是救下了。

君莫舞君莫舞

云又卷风乍起

舞又何如

又何如

君是君我是我

明月当空幕

牵裾临风舞

裁风为舞裙

曼腰如云舞

素心遥问月

行行复牵牵

君心似我

殷勤留驻

劝君莫舞

此非乐土

这支名为落风的舞蹈,配乐是如此的忧伤。宏炎痴痴得看着云若在银月的清辉下轻歌曼舞,粉色的唇勾出一点点媚人的弧线,一双眼眸却是倨傲的清冷。宏炎的心像被锤子狠狠敲了一下,如在岸上的鱼张着嘴无法呼吸,只能这么痴痴得看,云若云若。

我跳得还不错吧,等宏炎回过神来,就看到云若调皮得对着他做着鬼脸。

勉强还能看,看着云若气鼓鼓的样子,宏炎笑起来,喂,云若你在哪儿学得跳舞,还有点样子。

云若遥遥指指台上的那些歌姬,她们教我的啊。你别看她们身在风尘,却都有一颗出云的心,见识不是庙堂上的那些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的老古董能比的。

慕容宰相能同意?

他?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了,喂喂,宏炎你别光顾得笑,今日的事可不许告诉我阿爹。

好啊好啊,你怎么谢我。

敲诈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欢乐的孩子们,不知道此时有一只魔手正悄悄得伸向他们。

云若,听说你舞跳得不错,跳一段来看看。太子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天很热,蝉噪得厉害。

让开,宏炎有点生气了。

哟哟,你们看我们的七皇爷,还挺护着他的小情人啊。我说云若啊,你的艳舞都跳到大街上去了,还装什么清高。太子身边的人都笑起来了。

云若的脸色不变,笑笑,跳舞啊,可以,只是你们配看吗?

太子面上挂不住了。云若,你等着,我会让你求我的。

云若失踪了,一天一夜,宏炎慌了神,和太子理论了几次,宫闱深深,虽知就在太子宫中,却无处寻起。当最后在荷花池边找到云若时,云若正发着高烧,人事不知。太医来看过,没有伤,一点都没有,宫中有的是不留伤痕的折磨人的法子。这一天一夜发生了什么,宏炎不敢问,也不敢想。他只是整夜整夜得把云若抱在怀里,抚摸着他每一寸肌肤,云若云若。

慢慢得,云若好起来了,他们还是像以往一样,读书习字,吟诗作对,笑谈江山。云若炼药的时候,宏炎就帮他碾着药末,云若的医术很好,甚至救了不少武林人士,所以虽然云若不识武,却有不少武林中的朋友。那一日一夜如风过无痕,然而宏炎却知道从那天起云若在黑夜里会害怕,这个秘密只有宏炎知道,然后宏炎就把云若拥在怀里,云若的体温就算是在炎炎夏日里也是如水冰凉的。

宏炎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这样的拥抱经常让他侧夜难眠。一个闷热的夏夜,宏炎为云若拭着汗,手在滑腻的肌肤上掠过,宏炎的呼吸也不稳起来。宏炎吻上那淡红色的唇,如此的甜美,让他忍不住想要得更多。

云若云若给我,他的手滑进云若的衣襟。晶莹的清泪滴在宏炎的手上,宏炎抬起头,却发现云若的双眸已是泪意泫然。那双墨色的眼眸就这么悲哀得望着他,云若云若别哭。宏炎心一下子纠着痛起来,把他紧紧揽进怀里,此时流着泪的云若就像个小孩。

宏炎,我不要做你的燮童,云若说。

好好,云若,你不喜欢,我再也不会做了。宏炎拍着云若的背哄着。

到了冬天的时候,太子失足掉进荷花池里淹死了,皇后疯了。所有的人都说太子宫中邪了,甚至道士也被请来了,煞有介事得舞弄几番。所有的人都忽视了一个十几岁孩子的怨毒。谁又能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能有如斯的怨毒。

转眼,云若到了十八岁。轩辕朝的习俗满了十八岁,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皇上将三公主梦雪赐婚给云若。对臣子来说,这是很大的荣耀。云若却不愿意,和父亲吵了一架后,离家出走了。宏炎也悄悄离开皇宫,去找他的云若。

吐蕃族的寨子,林海深深,欢腾的火堆燃着,隔着袅袅的青烟,宏炎见到正跳着欢乐的吐蕃舞的云若,云若云若,宏炎喊着,云若抬起头来,却是一笑,风牵起他的衣裾。那一夜月亮很圆很美。

云若回来了,婚事也搁置不提,宏炎和云若在小小的寝宫中快乐着他们的快乐。

下过雪,寒梅开了。

就着这一掬雪一支梅,云若细细绘了一幅工笔梅花。

我来题词吧,宏炎说,云若点点头。

莫道人间多丽色,只向踏雪访红梅。

工整的小篆诉说的已是露骨的心思,抛低墨笔,宏炎牵起云若的手,云若,你可愿意?

云若的头略微偏了一点,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淡淡的光影,有一种脆弱的无助,好,云若说好。

那一夜他们有了第一次。宏炎知道自己一定弄疼了云若,在流泻半床的月影里,云若一直咬着唇。

那几乎是他们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冬去春来,宏炎十八岁的生日到了,皇上下旨将统领兵权的大将军易匡之女易彩蝶赐婚与他。大将军易匡重权在握,得到他支持的皇子自是在皇位的竞争中拥有了一个相当有分量的砝码。宏炎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只要他的云若。他也是这么告诉皇上的,除了云若,我谁也不娶。这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宏炎被软禁起来了。

说客很多,宏炎一概不理,到第七日上来的竟是云若。云若瘦了,却越发有出尘的气质。

宏炎,你抱抱我,云若说。

虽然宏炎有点诧异,却还是照做了。释放过后,宏炎趴在云若的身上,喘着气,轻轻理着如云般的秀发,云若云若我好想你。

云若笑了,我也是啊,我的宏炎。

云若,我们一起逃走吧。

云若皱起了眉,那你那些醉梦枕天下,谈笑定乾坤的抱负,都不要了么?

我不要了,云若我只要你。

宏炎傻孩子,你该长大了,云若宠溺得拍拍宏炎的头,傻孩子,没有了那些抱负,你也不再是我喜欢的宏炎啊。

那,云若,你不要我了?

云若的眼眸滑过一抹忧伤,喃喃低语,风雨飘摇的王朝,一个人是无力回天,但有个好皇帝,多少——会有所不同吧。我的宏炎,你该长大了。

你不要我了!

宏炎,别闹孩子脾气。

宏炎站起身,把衣服全砸在云若身上,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云若的眼睛为何如此的悲伤。

宏炎娶了易彩蝶,几乎在同一天云若娶了宏炎的三姐丽妃之女梦雪公主。一时间皇城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婚后不久,慕容渊就去世了,云若上表请辞,回乡为父守孝三年,皇上准了。云若走的那天,梦雪回宫辞别双亲。宏炎又见到了云若,风柔柔得吹着,两个人就这么远远看着,说不出一句话。那一天太阳很大,天气却很冷。

三年后,宏炎登上了皇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兵权,然后将易皇后一脚踢进冷宫。

宏炎母亲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到了冬天的时候她也熬不住了。临终前她向宏炎托出了她和慕容渊的旧事。原来她和慕容渊曾经是一对旧侣,两人情投意合,暗定终生,却因父亲嫌弃慕容渊仅为一介寒士而棒打鸳鸯,那时她已是珠胎暗结,临别之际慕容渊发誓一定出人头地风风光光得回来接她。谁知道再见之时,她却已经成了皇妃。鸳盟虽在,却已是无处诉衷肠。慕容渊找回寄养在农家的他们的孩儿,从此守护在他所爱的人身边,如此就是一生。

末了,母妃说宏炎你要好好待云若,他是你的哥哥。

宏炎点点头,云若他该回来了。

三年期满,云若回来了。数年不见,云若依然是如此的美丽。他的云若,不管多少年,在他眼中永远是如此美丽。

在金銮殿上见的时候,宏炎就有将他狠狠揽进怀里的冲动。却终于还是只能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摆摆手云淡风清得说一句,爱卿平身。

宏炎以为自己可以远远得看着云若,只要他幸福。可是当他看到怀有身孕的梦雪一脸满足得依偎在云若怀里时,他知道他错了,他做不到。云若是属于他的,云若只能是属于他的。

梦雪和端妃同天临产,宏炎命产婆换走了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裴问。

梦雪临产的同一天,宏炎将云若扣在暗室里,一寸一寸强行进入他。

不,云若挣扎着。

宏炎却只是说了一句,你不想梦雪和孩子有事吧。

云若就僵住了,错愕得看向宏炎,然后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起悲凉的眼眸。

云若又回到宏炎身边,每次午夜梦回揽着云若,宏炎都很满足,只是除了一点,他很少看见云若的笑容了。至于云若为什么肯回到他身边,宏炎却不敢去想。答案太过残酷。

又是上元灯似锦。

宏炎在偏殿大宴群臣及其妻室,云若梦雪也在列。看着云若对着梦雪温柔的微笑,宏炎的心就像被毒蛇狠狠啃了一口。这个笨女人凭什么那么幸福,她不知道她的丈夫昨天是在我的**过了一晚?宏炎的眼神郁在暗暗的夜里,沉沉的毒。

你们留一下。群臣散去,宏炎留下了云若夫妇。

皇姐,你很幸福?望着梦雪,宏炎问。

是的,陛下。梦雪甜蜜得笑起来,一双眼偷偷看向云若。

云若的神情却变了,陛下。

是么?你知不知道,你的丈夫昨晚在哪?

宏炎将云若压在案几上,撕开了他的衣襟,欢爱的痕迹再也掩不住了,一霎那,梦雪的脸色变得惨白。

雪,不要看!云若扭过头去,声音中满是凄惶的哀求。

梦雪却是一笑,云若,你像天上的云彩,凡俗的污秽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你?

云若投向她的目光溢满了感激,嘴角勾起清浅的笑,一如当日舞台上的倨傲。

宏炎更愤怒了,凭什么,梦雪能得到他这样的笑?嫉妒像一棵毒草在他心里疯长。云若,你喜欢梦雪。箍在他身上的手勒紧了点。

是。

为什么?她有什么好的?我哪点不如她?

她是个善良纯洁的好女子。

宏炎将云若狠狠推开。善良纯洁是么?好,很好。心痛得扭曲,宏炎知道自己疯了。

数日后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酒后的宏炎将云若软禁在宫中,自己却闯进云若家中强暴了梦雪。

你疯了,她是你姐姐。云若质问着他。

那又怎么样?**?哼,你还是我哥哥呢。

云若的身形晃了晃,原来他早就知道。

后来,梦雪怀孕了,生下了傲之后,一直缠绵病榻。而宏炎将云若一家人软禁在驻云宫,此时宏炎在朝中已是大权独揽,朝臣不敢异议,只敢私下传言皇上宠信佞臣。

云若越发的沉默,经常整日对着窗外的迷蒙烟雨发呆。

宏炎抱他的时候,常问,云若云若你在想什么?

云若不答,宏炎越发疯狂得索要。宏炎想,一刀一刀劈开冰面,也许还能看见隐隐波动。云若仍是沉默,任身体本能得浮沉,不再抗拒,眼神却是冷漠得寂寥。

如此多年,开始落叶的时候,梦雪死了。梦雪死的那天,云若喝了很多酒,然后他哭了,那是宏炎最后一次看到云若哭。无声的雨下着,又能带走什么?那一场宿醉醒来,云若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面容,一切似乎都淡去。宏炎却知道这漫天的云彩也到了快消失的时候。

那一夜月色很温柔。宏炎拥紧云若,褪去云若的衣衫。

云若云若不要离开我。

傻孩子,云若笑了,那一瞬间,宏炎以为自己在做梦。

宏炎,你喜欢我对么?

这么多年,这还用问么?云若。

那这次,宏炎能不能让我来。

宏炎的脸红了,却还是点点头。

云若扯过缎带将宏炎的手缚于头顶,用一块红色的绫绡将他的眼睛蒙起。

宏炎转过头,云若云若这样我看不见你。

云若看着他不说话,那你轻一点,宏炎说着脸更红了。

云若轻轻一笑,吻上了他的唇,隔着红色的绫绡宏炎似乎看见云若的眼眸如水般温柔。夜深沉,带血的月华轻轻笼着,支离破碎,云若连欲望也是冰凉的。

清晨,宏炎醒来的时候,云若已经不在了,是不在了,水榭中一把剑,暗香浮动间,云已散。

从此夜夜相思都付了黄土坡。

这万里江山终于还是成了宏炎的囹圄,背着重重的枷锁走过了十数寒暑,宏炎真的很累很累了。

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的,该是属于孩子们的纠葛,这一次却不知是谁负了谁,谁误了谁。不过都已经不是他所能操心的来的了,他的路已到了尽头。

欠泪的泪已偿,欠命的命将尽。无关风月,仅此而已。

劝君莫舞

此非乐土

醉梦踯躅

一?黄土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