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将行
春雨刚来的时候，十六就已经十八岁了，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在汉良郡的出云镇上经营着一家点心铺子。按理说到了她这个年龄早该婚嫁，但从她记事起母亲就染上恶疾，她全心照料着并未多想，只相信日子大概会好起来的。
春天才过去，她的母亲自知命不久矣，在向她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撒手人寰。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她就卖掉了点心铺子去往长安。
她不知道父亲是谁，也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她去长安找一个叫苏成风的人。当然，她也不知道出云镇上的少年们依然惦记着她。
历经艰难终于来到长安城，她稍一打听便得到了苏成风的消息。
北山神将苏成风，当今皇上的舅父，执掌北山军常年镇守在长城，终年抵御着妖族的入侵。不仅战功卓著，本人更是合道境的强者，甚至最有希望踏入归圣境。
听着这些讲述，十六的心里很是困惑，她并不害怕去找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人，只是不明白母亲的用意，更何况她从来都没有听母亲提起过这个人。
神将府之行并不顺利。她连信物都还没拿出来就被拒之门外，在一旁等了许久又被侍卫厉声驱赶。她并不知道今天神将府有些特殊的事情，心里生了些怨念，但又想到这毕竟是母亲交代的事情，只好择日再来。
她并未发觉自己误了时辰，进城时发放令牌的士兵还特意叮嘱过，但她始终是忘了。
此刻看着叶小山的眼睛，她忽然生出了些许勇气。终于第一次正眼扫视着人群，不再感到无助。灿烂无比，和玉瓶里的桃花一样莹白若雪，不染纤尘。
就在她要踏入书局的时候，梁飞愤怒地把折扇往手上一拍。
“慢着！真当梁某容易诓骗？这姑娘脚边的泥在这青石板上可是踩不出来的，摆明了初到神都，何时与你有关了?”
说着梁飞便上了书局的台阶，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小山，很是不屑。
“还有这位姑娘，难不成你觉得这间破书局能护得了你？”
躺着晒了一天太阳，僵冻的身子终于暖和起来。小山费力地离开藤椅，起身在屋内转动了一下。看着少女清澈容颜间的那丝疲惫，不禁笑了起来。
他被吵醒后只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并未看见这少女。一开始本不想惹麻烦，可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威胁，他向来觉得这是最无耻的行为。大概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看着她身躯的颤动，他能感受到她的无助与愤怒。
他可不想看到书局才经营没多久便在门口发生这样的闹剧。
“她脚上有没有泥与你无关，泥从哪里来也与你无关，至于这间破书局能不能护住她更是与你无关！”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格外清楚，就连酒楼上的人也都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虽说梁少爷的小心思大家都明白，但又有谁敢当面反驳呢？他们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少年为何会如此坚决，话语间不留丝毫余地。
梁飞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突然间怒极反笑，狠狠地盯着小山。
“好，很好！我不知道你是无知还是蠢，你真以为我不敢砸了这间店吗？”
“我想你也是才来京都的吧，不然不会不知道顶撞我的后果。”
“你要知道，我——叫梁飞！”
大街上落针可闻，围观的人终于感受到言词的锋锐，顿时骚动起来。有人想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有人想看小山的笑话，但大部分的目光都堆积在十六的身上，贪慕又鄙夷。
小山听了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反应，看着人群的躁动，又看看梁飞趾高气昂的神情，他只是安静地走上前来，抽出白玉瓶里的那枝桃花，握住她攥紧的拳头，把十六拉到身后。他脸色有些苍白，穿的也是件起了褶皱的白衣，只是眼神异常平静。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站在十六的前面，闻了闻花瓣上残留的余香，摇了摇头。他发现摘下来的桃花始终不长久，很容易便失去了最初的味道，想想下次还是不要再摘了。然后他很自然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可是，我是这的老板啊！”
大家都在看他的反应，可是一听这话，围观的人反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春风酒楼上热闹非凡，三楼靠窗的地方恰有四人临风而立。其间一女子不施粉黛，仅穿了件精致的银甲却自有飒爽英姿。一人细眼薄唇，穿了件墨衫。另外两人皆是锦衣，用金丝绣了云纹和雷兽。这一看都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
若是有心人看了定会退避三舍，这其中一个是南安王的独女李云平，穿了墨衫那个是山河道使陈永辉的小儿子陈晓，一个是吴东郡守齐洛的儿子齐少安，还有一个则是南宫家族的少主人南宫瑾。随便一个都可以在这长安城里掀起不小的风雨。
“云平，看来你这弟弟今天要吃瘪了。”
“这公子哥可是气得不行，你看脸都绿成蛤蟆了。”
“你俩别站着说风凉话，不知道云平今天高兴吗，咱还是聊聊天机令的消息吧。”
陈晓转身便往饭桌上去拿酒。
“还喝什么酒，放着如此热闹不看，真是无趣！”齐少安白了陈晓一眼。
“有什么热闹好看的，网子逞能而已，我看那小子也就有点嘴上功夫，等会儿梁飞撒起泼来非把他给拆了。”
见众人未动，陈晓也顿时没了兴致，回到窗边没好气地嘀咕着。
“你还别说，那小子虽说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起身那瞬间，身上散出来的煞气可真是瘆人。你们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南宫瑾隐去了目中的紫芒回头看着三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煞气？我看是傻气吧，就他那样走路都得晃，你这青山灵瞳难不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齐少安的神情变得有些诧异。
“我说各位，咱今天可是为了天机令的事情才聚到这。云平也高兴着呢，过些日子南安王就要回来了，正好趁此机会庆祝一番，你们却在这倒人胃口。”
陈晓推了推齐少安，站在云平的旁边往下边看了看，正好瞥见人群中的某个身影，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们快看，那不是北山神将的女儿苏晴吗？”
“还真是，竟然换了一身男装，她干嘛要挤在人堆里？难不成也是来看热闹？”
“自她回到长安，我便花重金买了她的画像，还想着什么时候能一睹真容，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南宫瑾看着人群里的苏晴，眸子清亮，一改先前的慵懒。
“还买她的画像，凭你堂堂南宫少主，何不直接上门提亲。”奇洛一副嫌弃的表情。
“是啊，你就不能学学梁飞。”陈晓打趣一般附和着。
“你们就不能安静会儿？”
沉默良久的李云平终于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今天她收到了父王的消息，处理完银龙卫的事便直接来了春风酒楼。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漫不经心地听着关于天机令的消息。但楼下的嘈杂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她没有看向那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弟弟，也没有看苏晴。她只是盯着叶小山，她想看清楚这个人，她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最初她并没有注意到平安书局早已开门，一间关闭六十多年的书局就在她眼前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任谁都会疏忽的。
她曾无数次经过这里，被她父王牵着。她永远也忘不了父王眼中的狂热，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兴奋的样子，他总是盯着书局的门，有时候看一下午，有时候一整天都在这里。
她并不明白父王的心思，但她知道父王一直在等一个人。
“是你吗？”
她很想弄清楚这一切，她只能继续看下去。
这些人间的插曲随处上演着，有的在明亮处闪耀着，有的则在阴暗的角落里酝酿着险恶的风暴。相关的不相关的，好像全都聚集在这里，在这座辉煌的雄城里蔓延着，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悲喜。
街道上尽管喧闹，但气氛却逐渐变得压抑。
梁飞的随从一时间面红耳赤，似乎是因为主子被人无视而愤怒异常。纷纷围上来，堵住了书局的门口，看阵势好像要大动干戈。
梁飞抬起拿着折扇的手，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他盯着叶小山，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仍然像看一只蝼蚁。他确信站在他面前的病秧子十分陌生，他没有丝毫印象，所以他确信叶小山不会对他造成丝毫威胁。在梁飞的观念里，他的身份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以前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无知，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你这样的人放在眼里，按理说你应该卑微，要懂得服从是你的荣耀。”
“可我真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就凭你的身份，有什么资格站到我的面前。难道就是为了激怒我？”
梁飞抬头看着书局的牌匾，轻蔑一笑。眸子却泛着寒光，他不能容忍别人的挑衅。从他记事起，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对抗他的意志。
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只要他说句话，会有成百上千的人为他鞍前马后。
梁飞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被人挑衅，今天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夜色已至，月将明。
站在书局的台阶上，他眉眼如刀，衣衫无风自起。
(本章完)
春天才过去，她的母亲自知命不久矣，在向她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撒手人寰。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她就卖掉了点心铺子去往长安。
她不知道父亲是谁，也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她去长安找一个叫苏成风的人。当然，她也不知道出云镇上的少年们依然惦记着她。
历经艰难终于来到长安城，她稍一打听便得到了苏成风的消息。
北山神将苏成风，当今皇上的舅父，执掌北山军常年镇守在长城，终年抵御着妖族的入侵。不仅战功卓著，本人更是合道境的强者，甚至最有希望踏入归圣境。
听着这些讲述，十六的心里很是困惑，她并不害怕去找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人，只是不明白母亲的用意，更何况她从来都没有听母亲提起过这个人。
神将府之行并不顺利。她连信物都还没拿出来就被拒之门外，在一旁等了许久又被侍卫厉声驱赶。她并不知道今天神将府有些特殊的事情，心里生了些怨念，但又想到这毕竟是母亲交代的事情，只好择日再来。
她并未发觉自己误了时辰，进城时发放令牌的士兵还特意叮嘱过，但她始终是忘了。
此刻看着叶小山的眼睛，她忽然生出了些许勇气。终于第一次正眼扫视着人群，不再感到无助。灿烂无比，和玉瓶里的桃花一样莹白若雪，不染纤尘。
就在她要踏入书局的时候，梁飞愤怒地把折扇往手上一拍。
“慢着！真当梁某容易诓骗？这姑娘脚边的泥在这青石板上可是踩不出来的，摆明了初到神都，何时与你有关了?”
说着梁飞便上了书局的台阶，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小山，很是不屑。
“还有这位姑娘，难不成你觉得这间破书局能护得了你？”
躺着晒了一天太阳，僵冻的身子终于暖和起来。小山费力地离开藤椅，起身在屋内转动了一下。看着少女清澈容颜间的那丝疲惫，不禁笑了起来。
他被吵醒后只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并未看见这少女。一开始本不想惹麻烦，可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威胁，他向来觉得这是最无耻的行为。大概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看着她身躯的颤动，他能感受到她的无助与愤怒。
他可不想看到书局才经营没多久便在门口发生这样的闹剧。
“她脚上有没有泥与你无关，泥从哪里来也与你无关，至于这间破书局能不能护住她更是与你无关！”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格外清楚，就连酒楼上的人也都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虽说梁少爷的小心思大家都明白，但又有谁敢当面反驳呢？他们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少年为何会如此坚决，话语间不留丝毫余地。
梁飞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突然间怒极反笑，狠狠地盯着小山。
“好，很好！我不知道你是无知还是蠢，你真以为我不敢砸了这间店吗？”
“我想你也是才来京都的吧，不然不会不知道顶撞我的后果。”
“你要知道，我——叫梁飞！”
大街上落针可闻，围观的人终于感受到言词的锋锐，顿时骚动起来。有人想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有人想看小山的笑话，但大部分的目光都堆积在十六的身上，贪慕又鄙夷。
小山听了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反应，看着人群的躁动，又看看梁飞趾高气昂的神情，他只是安静地走上前来，抽出白玉瓶里的那枝桃花，握住她攥紧的拳头，把十六拉到身后。他脸色有些苍白，穿的也是件起了褶皱的白衣，只是眼神异常平静。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站在十六的前面，闻了闻花瓣上残留的余香，摇了摇头。他发现摘下来的桃花始终不长久，很容易便失去了最初的味道，想想下次还是不要再摘了。然后他很自然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可是，我是这的老板啊！”
大家都在看他的反应，可是一听这话，围观的人反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春风酒楼上热闹非凡，三楼靠窗的地方恰有四人临风而立。其间一女子不施粉黛，仅穿了件精致的银甲却自有飒爽英姿。一人细眼薄唇，穿了件墨衫。另外两人皆是锦衣，用金丝绣了云纹和雷兽。这一看都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
若是有心人看了定会退避三舍，这其中一个是南安王的独女李云平，穿了墨衫那个是山河道使陈永辉的小儿子陈晓，一个是吴东郡守齐洛的儿子齐少安，还有一个则是南宫家族的少主人南宫瑾。随便一个都可以在这长安城里掀起不小的风雨。
“云平，看来你这弟弟今天要吃瘪了。”
“这公子哥可是气得不行，你看脸都绿成蛤蟆了。”
“你俩别站着说风凉话，不知道云平今天高兴吗，咱还是聊聊天机令的消息吧。”
陈晓转身便往饭桌上去拿酒。
“还喝什么酒，放着如此热闹不看，真是无趣！”齐少安白了陈晓一眼。
“有什么热闹好看的，网子逞能而已，我看那小子也就有点嘴上功夫，等会儿梁飞撒起泼来非把他给拆了。”
见众人未动，陈晓也顿时没了兴致，回到窗边没好气地嘀咕着。
“你还别说，那小子虽说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起身那瞬间，身上散出来的煞气可真是瘆人。你们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南宫瑾隐去了目中的紫芒回头看着三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煞气？我看是傻气吧，就他那样走路都得晃，你这青山灵瞳难不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齐少安的神情变得有些诧异。
“我说各位，咱今天可是为了天机令的事情才聚到这。云平也高兴着呢，过些日子南安王就要回来了，正好趁此机会庆祝一番，你们却在这倒人胃口。”
陈晓推了推齐少安，站在云平的旁边往下边看了看，正好瞥见人群中的某个身影，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们快看，那不是北山神将的女儿苏晴吗？”
“还真是，竟然换了一身男装，她干嘛要挤在人堆里？难不成也是来看热闹？”
“自她回到长安，我便花重金买了她的画像，还想着什么时候能一睹真容，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南宫瑾看着人群里的苏晴，眸子清亮，一改先前的慵懒。
“还买她的画像，凭你堂堂南宫少主，何不直接上门提亲。”奇洛一副嫌弃的表情。
“是啊，你就不能学学梁飞。”陈晓打趣一般附和着。
“你们就不能安静会儿？”
沉默良久的李云平终于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今天她收到了父王的消息，处理完银龙卫的事便直接来了春风酒楼。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漫不经心地听着关于天机令的消息。但楼下的嘈杂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她没有看向那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弟弟，也没有看苏晴。她只是盯着叶小山，她想看清楚这个人，她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最初她并没有注意到平安书局早已开门，一间关闭六十多年的书局就在她眼前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任谁都会疏忽的。
她曾无数次经过这里，被她父王牵着。她永远也忘不了父王眼中的狂热，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兴奋的样子，他总是盯着书局的门，有时候看一下午，有时候一整天都在这里。
她并不明白父王的心思，但她知道父王一直在等一个人。
“是你吗？”
她很想弄清楚这一切，她只能继续看下去。
这些人间的插曲随处上演着，有的在明亮处闪耀着，有的则在阴暗的角落里酝酿着险恶的风暴。相关的不相关的，好像全都聚集在这里，在这座辉煌的雄城里蔓延着，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悲喜。
街道上尽管喧闹，但气氛却逐渐变得压抑。
梁飞的随从一时间面红耳赤，似乎是因为主子被人无视而愤怒异常。纷纷围上来，堵住了书局的门口，看阵势好像要大动干戈。
梁飞抬起拿着折扇的手，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他盯着叶小山，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仍然像看一只蝼蚁。他确信站在他面前的病秧子十分陌生，他没有丝毫印象，所以他确信叶小山不会对他造成丝毫威胁。在梁飞的观念里，他的身份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以前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无知，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你这样的人放在眼里，按理说你应该卑微，要懂得服从是你的荣耀。”
“可我真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就凭你的身份，有什么资格站到我的面前。难道就是为了激怒我？”
梁飞抬头看着书局的牌匾，轻蔑一笑。眸子却泛着寒光，他不能容忍别人的挑衅。从他记事起，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对抗他的意志。
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只要他说句话，会有成百上千的人为他鞍前马后。
梁飞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被人挑衅，今天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夜色已至，月将明。
站在书局的台阶上，他眉眼如刀，衣衫无风自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