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年年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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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有啊,”小左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卷钱,选了一张十块的给胖子,“给,”然后继续选了一张十块的,“给,再给你十块钱!”

“那我下次来再给你还!”胖子一边接过小左的钱一边道。

小左:“没事,你先拿着再说。”

胖子:“那就谢了啊,不愧是咱516出来的。”

“唉胖哥,其实你可以去当兵,当兵很能锻炼人的。”小左向胖子推荐到,因为他突然想到当兵可以磨练一个人的意志。

胖子:“我回去再想想,我邻家有个娃就当兵去了。”

小左很兴奋,他似乎看到胖子当兵回来一身胆气的样子,“胖哥你绝对可以!你当兵去把身板练好,回来一定有许多女生追你!”

胖子在去天湖的岔口处停下来对小左道:“行了你就别再送我了,那个花太狼正找你呢,我刚才忘了告诉你!”

小左想到了自己也正要去找花太狼,就停了下来,“行,那胖哥,你慢走!”

胖子边走边挥挥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

小左在原地看着胖子远去,当胖子走到十米开外时小左突然喊了一句,“胖哥!”

胖子把头转了回去。小左右拳紧握,用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胖子道:“胖哥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胖子点点头,回了小左一个微笑,丰满的脸上荡漾开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小左日记:

那是我高考前见胖子的最后一面。胖子走后我去学校找花太狼,他告诉我胖子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胖子的奶奶要给胖子说媒娶亲,胖子不愿意,就逃了出来,一个人在天湖边流浪了半个月,钱花完后就打道回家。

高三寒假补课间听花太狼说他在百汇逛时无意间路过一家杂货店,看见胖子正在里面搬箱子。他说他当时不敢确认那就是胖子,就没进去跟他打招呼。

于是之后我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这样一幕场景:在热闹拥挤的巷子里,我路过一家杂货店。当我无意间向里望时,正搬着箱子的胖子也正无意间的向外望,然后我们目光对视。我在想象胖子的那双眼睛,是欣喜还是苦涩,希望还是无奈,生活还是生存。

上大学时我听说胖子有孩子了,而且都两个月大了,胖子成了我们516十个人中最早结婚最早有孩子的一个。我当时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后来我们516其他九个一起去看胖子时,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双眼尽是生活的苦涩——只有在看他儿子的时侯眼里才闪过一丝灵光。

看他的那天胖子一家很热情的设宴款待我们。516其他人吃吃喝喝有说有笑,我一个人在角落喝闷酒——那天我喝了很多的酒,之前我是滴酒不进,就算十八罗汉给我灌也不喝的。那天我喝酒喝到眼圈发胀,发红,发酸,最后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难道这就是我们的青春吗?那曾经不可一世想要征服世界的豪情被丢在了哪个世纪?

胖子的儿子那天玩的特别起劲,一会儿赏花太狼一个耳光,一会儿又把个子的烟头弄掉。

我看着他,微笑,就像看见当年的胖子一样。

晚上小左跟花太狼在人民路看了奥运户开幕式。他俩一直站着看,花太狼一直羡慕旁边一直牵着手的一对情侣。

第二天,小左早早的来到学校把林小诺的笔记本放回了原位。在跟林小诺做同桌的这段时间内小左一直偷偷观察着林小诺——一个很安静的女生,上课安静的听讲,认真记笔记,下课则是安静的趴在桌子上,发呆或者是发笑,偶尔打开本子写写东西。她经常用来写东西的是一本粉色笔记本,小左猜那是她的日记本,而放在桌兜的那本她则是每天写一篇。那段时间里小左没每天把林小诺的本子拿回去偷看,第二天在早早的送回了,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第二天的是一首诗:

简单的字和摇曳的图

生生勾勒出孤独

也许无心或有意

最终碰响自卑的杯盏

躲在出租屋的房顶

凭空遥想云上的当年

已模糊不现

咿咿呀呀的调子

声源是沾满油垢的口琴

没有呼哨的响亮

比不上银笛长管的悠扬

就这样继续生活下去吧

像简易房内的老鼠一样龌龊的生活

就这样说声谢谢吧

浅薄的轻轻招摇

第三天也是一首诗,诗的内容令小左很兴奋,因为有小王子:

要记住住在b-612星球上的小王子

他有两座可以做早餐的活火山

和一座死活山

他有一朵娇弱的玫瑰花需要屏风和玻璃罩的保护

他可以挪动椅子一天看到四十三次落日

安静的忧伤

无一例外的我又碰到这个词

安静

多么美好的词

即使小诺还没有做到

也会死皮赖脸的喜欢安静的图书馆安静的小马路安静的朋友安静的男孩

还有去年五楼上大大的窗

每天蜗居在冰的教室会突然止不住的胃疼

绞在一起的手指越来越没有血色

或者还是普通的人

会心安

第四天:

是谁唱起黑色的挽歌

是谁守望白色的村落

我的水银

我的烟火

还有我长满鸢尾的黑色山坡

热闹的风

寂寞的人

灼灼光华的清澈灵魂

你们是我

不肯愈合的温柔伤痕

第五天: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花费了十二年的时光

只有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吗?

和陌陌走在街上

我们俩是看不到明天的孤魂野鬼

只有一遍一遍

数树上掉下的叶子看穿校服背书包的孩子的笑脸

互相问到彼此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人顾忌到两个孩子的烦恼

只有车轮呼啸而过的声音

第六天:

一些个童年的下雪天,温暖的被窝旁有大大小小的童话书,那些书经过妈妈的手伴随我进入梦乡。

在梦里,我骑着小毛驴,一路心虚的狂奔,不知道经过的是汉赛尔和格莱特偷吃了糖果屋的森林,还是,

花儿们开着舞会的小意达的房子,小王子是不是在这里丢了他的玫瑰……

然后天一下子就黑了,随着声音就睡着了。

再然后,就像现在一样,从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爬起来,顺手擦了一把额前的汗。

只是个披着差等生的外衣,一路仓皇躲避的孩子,一路看着自己的脚印变大,

看妈妈白了头发。

对世界而言,你只是一个人;但对某个人而言,你是整个世界。

妈妈就是我的theone,

即便这么说会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外公外婆姨妈舅舅,爱我的人和我爱的所有人,

我依然要这么说。

好像有明亮到刺眼的灯光,又好像是粘稠到让人窒息的黑暗。

我突然开始害怕,有一天,那个骄傲和将强,美的举世无双女人会突然倒下,会突然消失在我脆弱的视野里。

没有漂亮的成绩,或者金灿灿的证书,什么都没有,在她突然病倒的时候,还要对着我笑。

只是累而已,

只是小感冒而已,

只是没有及时吃饭而已,

你究竟对自己说了多少只是而已。

不想她看见我难以节制的哭音,

我回到自己的**,泪流满面。

妈妈,你的女儿不聪明,甚至有时,她怯懦的连握住你手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妈妈,你要好好的,以后诺诺要带你出去玩的,

一起去黄山,天池,凤凰城。

爬不上去的时候诺诺拉你,划不过去的时候诺诺帮你,

只要我俩在一起。

那时我们可以在一起唱歌,如果我不好意思,你唱给我听也行。

我不爱上好佳薯片阿尔卑斯棒棒糖蒙牛雪糕,

但是,我爱你,妈妈。

第七天:

如果长时间的寂寞可以换来一份长久的幸福,那么我愿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寂寞的靠安眠药才能睡,

比如像这个被太阳打成金黄色而我因为太过想你们而得了躁郁症的夏天。

没有人可以正面轻松地解决这个问题,不能以最简洁的语言告诉我该怎样做,因为毕竟这个问题不像拧开一瓶冰红茶一样简单,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只要没有熟识的人,总是一个人躺在硬邦邦的木**,右臂因输液太久有些发胀,用左手一字一句打下“陌陌,难受……”的字眼发送出去。

放在**,屏幕一直再没有亮起来。

就在这样的躯壳下看着没有尽头的欲望,被时间打的魂不附体。

昨天晚上头痛欲裂,

只好放弃还未做完的数学题,关灯蒙头睡觉早上醒来,却已无知觉。

世界继续这样前进着,每天用相同的姿态,酝酿着璀璨的悲伤。

在巨大的时间齿轮里似乎能听见的声响是每一天都在消失不见的信任,消失不见的认同,就像连中医学院毕业的大夫都要病人先做血检,先拍片,对汉方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

窗户打进一点点闷闷的光,挂在窗户外面的邻家空调机箱一直发出轰轰的声音。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看见大饭店门口转动的空调机箱,兴冲冲的跑去吹风,才知道吹到外面的风是热的。

那个时候我能想到现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是以后要发生的吗?那时候我是可以坐时空机去阻止吗,想哆啦a梦去拯救大雄一样?

没有画完的大幅水彩,没有算完的复杂公式,没有背完的《赤壁赋》,甚至就是连想的冲动,日子久了也会觉得是没有什么必要了。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没有什么值得纪念,没有什么值得炫耀。

偶尔看一眼镜子里的我会惊吓般地发现自己原来卑微的竟是如此可怕。

在我还没有17岁的时候,就深深爱上了那松松垮垮遮风挡雨又晒到舍不得脱下来的校服。始终相信一切浮荡在表面的善意,竭力维系着命悬一线的和平,沉寂在自己虚构出来的彩虹世界里——最后被这震荡的世界摇醒。

坐在到处都是瓜子皮的花沿边,怔怔的凝视着一段遥远又空白的时光,不易察觉的笑。像大多数人一样练习着对小伤痕视若无睹,一年365天背着双肩包扎着马尾辫蹬着运动鞋,自动原谅伸腿绊倒你的人,不去分辨他们脸上的笑容的含义就高高兴兴的照单全收,遮住被现实扇肿的脸忍着疼痛说,没事没事。

只好把破碎的彩虹世界一次又一次拼回去,粘起来。暂时在绚烂和灰暗的分界上不知进退,始终好奇的观望着光亮的这一边,背着满袋子的信件等待下一个卖长途车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