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平心静气交谈
路上放学归来的孩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手牵着手，我用手机照了一张又一张年少的沉默。我想起那时候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手拉手走在放学的路上，夕阳刚刚好，照在我们身上，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温暖的样子。我们追逐着在风中奔跑，然后也会在下雪的时候打雪仗，堆雪人。一起吃冰凌，拿着氢气球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穿行在大街小巷。为了一点小事情争吵，然后转瞬间就忘了那些不愉快，上学放学还是一起走，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就长大了，那些奇妙轻微的变化渐渐拉开了每个人之间的距离，爱和不爱都那么生动真实。
忽然很想失忆。多少次决定要断了联系，断了关系，可是有多少次这样的想法就有多少次这样的舍不得。
我记得高三那年妖妖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哭得那么彻底，没有声音地在这边落泪，我听到妖妖的抽泣声，她说：“沐沐，你别这样啊。”“妖妖，我需要的时候永远没有人在我身边。”我说。
“我不是一直都在么？我们都在啊。”妖妖回答我。
“可是你们在哪里呢？你知道么？我的难过和快乐都与你们隔着千山万水的的距离，我身边的依靠只剩我自己了。每个深夜我会从梦中惊醒，然后拿着我的小台灯借着微微的亮光驱走寒冷。每次我需要的时候陪着我的永远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一切都太迟了，真的。迟了。”我断断续续地凌乱着表达着。
妖妖在那边泣不成声，我站在校园里看着满天繁星。挂掉电话，我躺在操场上，看到那些小情侣们一个一个从我身边经过。我笑了，那些时候悲伤就那么清晰。对比着时光，似乎快乐总是很少，也许生命的本质就是苦难吧。我很庆幸分别的时间没有让心的距离遥远。比如妖妖。
爸爸出院那天我陪着他，甜甜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洋洋。我对甜甜是充满介意的，我对她的不喜欢也不少于她对我的厌恶。洋洋拉过我说要和我说话。我让妖妖扶着爸爸，甜甜也站在爸爸身边。洋洋说：“沐沐，我想...”
“想怎样？别吞吞吐吐的了。”我说。
“沐沐，你和甜甜...”
“怎么了？”
“我想带她走。如果她的离开可以让你的生活平静一点。”洋洋说。
“你怎么带她走？你是喜欢她吗？”我问。
“嗯，不算喜欢，也不算讨厌。只是这么多年了，旧时光也总是美好的吧，而且苏蕾也是你的好姐妹，枫离开了，我想我也是希望你能快乐的。”洋洋说，“这样，枫也会安心的。”
“哦，我和苏蕾好久没有联系了，不对，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联系了。姐妹也是曾经。枫的事情你也不用管太多了，你之于我没有什么责任和义务的。带走甜甜太麻烦你了。”我说，“而且，她也不会要跟你走，估计她还要留下来和我较劲呢。”
“苏蕾现在很好，她也马上要毕业了。而且，我不再是她的哥哥了，她已经答应做我女朋友了。”洋洋点燃了一支烟。
“哦，那祝福你们。”这个世界真奇妙，我觉得我要疯了。不过还是要淡定淡定，还要应付刘甜甜那个怪物。我又没欠她，怎么她就和我过不去呢。
“那就，再见，沐沐。这是苏蕾的照片。给你做个纪念。还有这个，送给你。”他拿出一串很好看的珠子串成的手链，在阳光下很耀眼。我接下来说：“再见，洋洋。”
送走洋洋的时候，甜甜并没有什么表情。我坐在车里掏出夏炎送给我的那个香香的小木头人，攒在手心里好久。爸爸说：“甜甜，你现在在哪里呢？要不搬来住吧。”
“不用了，叔叔。”甜甜在爸爸面前很乖巧的样子，一点都不见她甩我巴掌时候的泼辣。
装，你就装吧。我在心里想。她来，呵，她来我就走。
那你就走吧。甜甜看着我的眼睛挑衅地传达着敌意。妖妖说：“叔叔，你要照顾好自己，要不搬来和沐沐一起住也行。”
“不了，我啊，清净清净，不去了。”爸爸的脸上还有很浓重的忧伤。其实这么多年的飘泊我似乎也并没有太在意爸爸，我觉得他会好好的。可是我不知道世事无常，总会有一些始料不及。比如爸爸生病了，他在逐渐变老。比如刘阿姨离开了，比如...我觉得我要承受不住了，这么多如果回忆起来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每一步的艰辛，不知道怎么就走了这么久。
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是老样子。餐桌上放着那个属于刘阿姨的平安符。对于刘阿姨，我想我没有做错什么，所以现在想想觉得那一巴掌我想要要回来，可是她的确是因为爸爸的事情而...所以，我不说了。看
到甜甜我就不知道怎么办，矛盾死。我送爸爸回房间，然后出来开始和甜甜摊牌。
妖妖坐在我这边，我想我确实应该好好和甜甜聊聊了。妖妖看着我：“沐沐，你要干嘛？”
“我能干嘛？”我看着她。
“我倒想看看你能干嘛。”甜甜挑衅的看着我。
“我们谈谈吧。”我说。
“谈什么？我们先来谈谈枫是怎么死的，谈谈你的态度和心情，还是先来谈谈我母亲的事情呢？”甜甜点燃一支烟，“或者聊聊夏炎现在的情况？还是说说冰舞和小可的故事？要不你来讲讲你和沈澈怎么样了？或者告诉我让我消失在你的视线？”她头都不抬地抽着烟。
“甜甜，你们心平气和地把问题说开了不就好了么？别这样。”妖妖听了她说的话来打圆场。
看看，这就是了解你的一切的好姐妹和你反目之后的情况。我在心里想。然后说：“那么你想谈什么呢？”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她吐着烟卷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心心。
“我有话和你谈。”我说。
“那你就说吧。”她看着我。
“我对你的不喜欢不亚于你对我的厌恶。真的。”我说。
“呵，然后呢？你就是要告诉我你不喜欢我的吗？”她冷冷地笑着。
“不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尤其是我爸爸。我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谁来理解我？”她的烟一圈一圈地笼罩着她的周围。
“有什么你都冲着我来吧。不过在我心里我并不认为我欠了你什么。”我说。
“好吧，那我就和你谈谈，看看你到底欠了我什么。”她熄灭了烟看着我。
妖妖在一旁看着我们叹气。
“你离开的那一年，冰舞死了，她的死和你没关系不错，不过你却没有见她最后一面，夏炎一直喜欢的人都是你，冰舞在离开的时候夏炎也没有撒谎骗她说喜欢她。冰舞给你的信我也知道，夏炎是很不错的，可是他不属于我，我也没想抢，也抢不来。后来，枫的出现让我的世界开始充满阳光，他是我喜欢的那种男生，可是你们偏偏那么早就认识，你永远不知道其实枫和我一样可悲，他照顾你，关心你，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着你。可是你以为男生和女生之间那么纯洁的情谊如果说和爱情没有关系它会存在么？你就是木头，也许你是在装傻。他去找你的时候，死亡是一件意外，可是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意外，我觉得都是你的错。他身边的女朋友是一个很喜欢他的女生，我问他为什么不选择我的时候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么？”
“怎么回答的？”我听着她讲，假装淡定地回复。
“他说因为我们都是好朋友，因为我是沐沐的好姐妹。他不能。”甜甜无奈地笑了，“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做好姐妹？和冰舞与小可一样么？因为我们想象？不，你错了。一半原因是因为枫，另一半是遇见了就没有放弃。”
“可是呢？怎么成了现在的样子了呢？”
“夏炎那么喜欢你，枫又那么照顾你，你没有做什么就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属于别人的幸福。”
“你怎么知道那些是属于别人的，为什么就不是属于我的呢？”
“因为你从没有想要过珍惜，你看看他们属于你，他们最后在哪里呢？”她看着我说，“小可去云南找到小羽，却把自己留在了那片黄土里，如果不是你在云南，如果没有找到小羽，那么你是不是还是亏欠着呢？”
“不，那些只是意外，小羽还活着，小可是为了救小羽的。”
“可是如果小可没有去云南呢？你想过么？”她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我低下头沉默。
“我母亲的事情呢？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如果不是因为你，呵呵，沐沐，你看你怎么和这么多事情有联系呢？”她点燃了烟看着我。
“甜甜，这不怪沐沐。”妖妖抚着我的肩膀说。
“沐沐，说真的。我不喜欢你。”甜甜说。
她占了上风，我真的错了么？都是因为我么？我看着妖妖用眼睛问她。妖妖摇了摇头。
“很多情节我都没有说完，不过，我不想说了。”甜甜悠悠地吐着烟。
“甜甜，我们走过的时光都是骗人的么？那些情谊真的不作数么？”妖妖问，“如果你有过一丝真心对沐沐，现在就不应该这样说她，这不是她的错。”妖妖在为我辩解。
“真心？沐沐，你记得我结婚那天么？我把结婚的日子定在你的生日，我想这样就可以让你记住我，我结婚那时候没有通知你是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告
诉你，不知道怎么去说，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无从开口。那时候枫也知道，我们站在你家门口等了那么久你始终没有出来，枫死的时候你依旧没有出现，如果不是洋洋找到了你，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再见呢？”
“就像不知道如何开口，如何见面。”我说，“我不知道应该以怎么样的面容出现。那时候我想着拒绝，可是没想到这拒绝竟然成了一次诀别。”
“也许最真的话和最痛的伤我们只能隐藏或者对陌生人讲。”妖妖看着我们说。
“那么，渐行渐远的距离呢？因为觉得麻烦，因为没有说出口，所以沉默着消失吗？”我的眼睛里含着泪水问。
“沐沐，你记得么？小可和你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你有什么感觉么？你记得冰舞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么？你知道小舞为什么和寒月一起流浪了么？”甜甜看着我缓和了语气。
“我错了么？”
“对，都是你。”甜甜盯着我。
我还是笑了出来，是在笑我自己。我把一切都弄得那么糟糕。夏炎帮我照顾着小羽，我离他而去。沈澈一直留在我身边，沐天也孩子气地执意陪着我。小可如果不是去云南看我，就不会走，找到小羽是唯一的收获。冰舞曾经对我那么好，在她离世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只是梦中简单地问候着，最后连再见都来不及说。我觉得有些事情是冥冥注定的，有些事是可以挽回的，可是我应该如何做才能让所有故事的疼痛消失呢？
妖妖抱着我：“甜甜，你别说了。这些沐沐也不想的，而且真的不是沐沐的错，她失去的也已经够多了。她也是人，她也重感情，她也会伤心会流泪，那些诀别和再见她也曾那么伤心。你不知道，她在梦中惊醒的时候多么无助。我陪着她的那些夜晚她安详地睡着，醒来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休息过了。每晚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都会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再次入睡。那些离别的痛无时无刻不在她的睡梦中出现。她曾告诉我说，那无尽的黑暗快要将她吞噬了，她一个人这么多年走过来容易么？看着这么多人陪着她，可是那么多人又离开她，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都是在意的。只是她用了最冷漠的方式假装坚强。她落下的泪别人心疼着那也只是别人，每个人都有很多需要经历。沐沐每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想马上到她身边，我想我和冰舞一样，一样爱沐沐，因为我们都是被时光抛弃的孩子，遇见了就忍不住想要惺惺相惜。沐沐说一切都迟了的时候我多想陪在她身边守着她的眼泪，不让它们从眼睛中滑落。这不怪沐沐，她也在失去。谁都不怪，怪也要怪时光把我们的路铺得太曲折了。”
“你们都是好人。呵呵，只有我是坏人了。”甜甜悲哀地看着我。
“不，我们都是善良的孩子。甜甜，你说这都怪沐沐，可是你做的事情以及对沐沐的伤害难道还不够么？我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妖妖给甜甜回答。我只是听着然后没有声响地哭泣。
“我对她的伤害？呵呵，每一次的伤害我都是在伤害我自己。她依旧好好地，每次都会有人来帮她，我呢？”甜甜坐在沙发上继续抽烟。
“正是因为所有的伤害还都没有发生，所以那些想法，念头。以及没有酿成大祸的行为都是值得原谅的。”妖妖也点燃了一支烟。她从不吸烟，这是第一次。我记得她的面容和姿势。我看着她们依旧在我的世界里沉默。我想我是需要一个人陪着的。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一无是处。在我难过的时候我会很安静，或者很狂躁，现在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一切，模糊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原谅？呵呵。”甜甜熄灭了烟，“沐沐，我们还会见的。”她说完就离开了。
天空还是蔚蓝的，妖妖看着我：“沐沐，你没有错。这些都和你无关，你知道么？不要想太多了，甜甜是胡说的，她想让你愧疚。”
“这怎么会和我无关呢？她不是胡说的，我们都清楚。如果她的目的是想让我愧疚，那么、她已经达到目的了。”我看着妖妖说，“我让她达到目的了。”
“沐沐，沐沐。”妖妖看着我叫起来，“你怎么还是那块木头呢？”
“妖妖。”我抱着她没有言语，泣不成声。回忆的阀门一旦被打开，我的心就会跟着一痛一痛的，我看到外面的阳光很好，雨水也很好，行人匆匆地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想起那一年我们坐在老树下许下的愿望，那一年我们折叠的纸鹤和星星，埋在土地里沉静的旧时光。
我想起那些无邪的笑容。我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我自己的掌心，被耀眼的阳光蒸发，然后被风吹散，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