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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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曲 五 残月轩 网

罗锦安今年25岁,活了17年。

他向来是这样计算自己人生的。回到罗家前的8年,他不认为应该出现在记忆里。

然而罗锦安并不精通自我催眠,也不会无聊到为了个人执念去动什么消除记忆的手术。他只是拒绝承认与想起自己的贫民窟的日子,对他而言,25岁的罗锦安,活了17年。

只是现在他眼前不停回闪着那些应该不复存在的景象。曾经被他叫做母亲的女人靠在门边与男人调情,枯瘦的手搭上陌生人皮带,无神的双眼里硬生生挤出几丝媚意。

罗锦安站在门后。

那其实只是破烂木板,中间还有被斧头劈出的空隙,足够他将屋里一切尽收眼底,看女人跪下,头颅在陌生人腿间晃动。

他知道那是在做什么。这里是南区十七街,来这的男人只有一个目的,让身下那根东西得到纾解与快乐。

罗锦安算不得早熟,然而对xing事他比同龄孩子要明白得多。

这不仅是因为母亲每日麻木的工作,还有楼上那个叫gil的女人对他的教导。

那时的罗锦安还不姓罗,母亲叫他安仔。gil玩弄他还未发育的青涩xing器,眼中神采像极了街口垃圾箱中夺食的野猫。

罗锦安瘦小,个子只到那女人腿根。他容忍女人将舌头伸进他嘴里翻搅,廉价口红的铅粉味让他皱起眉头。

但他不反抗,从第一次因为恐惧与疼痛推搡过女人而被狠狠抽了耳光后,他懂得顺从可以让一切变得简单。

他甚至可以得到一些奖赏,比如钱,或者平日买不起的食物。

gil比母亲年轻,生意也更好些。在gil家他可以把漂亮的草莓酱涂在面包上,这让干硬的面包顿时好吃不少。

后来罗锦安常想母亲大约是知道的,在他从楼上战战兢兢的下来后,总能看到母亲空洞眼中泛着厌恶神色。那种厌恶与日俱增,枯瘦如骷髅的女人开始寻找一切借口打骂他,gil便成了他理所当然的避难所。

被脱光,被亲吻,被抚摸,好过母亲狠毒的打骂。直到有天gil从口中吐出他已挺立的xing器,坐了上去,疯狂晃动起来,他才又一次感到恐惧。

女人纤长的手压住他的脖子,眼里尽是疯狂的喜悦。

她说安仔,你好可爱,身上没有一处不可爱,做我的孩子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罗锦安困难的喘息,gil的手越收越紧,他无法呼吸,觉得全身血液都朝囧囧涌了过去。

快要死了。

在母亲用切肉刀狠狠扎穿gil的脖子前,他以为那是自己最后的念头。

他朝母亲伸手,那一刻他发誓不管母亲再如何打骂,他一定会做个孝顺儿子,照顾她,陪伴她,保护她。

然而利刃朝他落了下来。如果不是门外涌进的人群,他的生命会在八岁那年就画上休止符,在赋予他生命的女人手里。

罗锦安厌恶女人,生理xing的反感。

在认祖归宗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不能容忍家中年长女佣的半点碰触。那些神经质的尖叫躲闪让在罗家几十年的老仆们无所适从,罗澐沣不得不换了吩咐家中任何女xing不能接近自己这失而复得的儿子,包括他的妻子与女儿。

而那8年在南区的日子,也就随着罗澐沣一句不要再提了埋藏在过往,8岁的罗锦安开始了他的人生。

罗锦安曾以为自己此生再不会踏入南区。

他厌恶那里的街道厌恶那里的人厌恶那里的空气,他觉得那是会令肺叶腐烂的毒药。可当被跟了他四年的司机用不知什么针剂打进后颈时,他用仅剩的力气的打到对方,玩命似的踩了油门,朝南区开去。

就是这样无可自拔的废物,厌恶着,却依赖着。

就如他如此厌烦着自己,却不得不对着镜子一遍遍的强迫自己爱上这张脸,这副身体。

不能死,他的人生才走了17年,远不是该终结的时刻。

那把刀没能要了他的命,就再没什么可以。

在意识消失前,他终于积蓄最后一点力气,把方向盘打向了左前方的路桩。

之后的事实证明罗锦安的直觉相当可靠。

当他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中睁眼时程笙正靠在病房床边看风景。半长的发拢在耳后,露出光洁额头与细长眉眼。

他紧抿着嘴,下巴尖削,因为夕阳的浸染看上去像个安静的学生,如果不是那半敞衬衫里隐现的纹身太抢眼。

罗锦安静静看他,没出声,也没转头。

他头脑已渐渐清晰,自然明白这里是南区的医院,即便再消毒也不会有多干净的地方。而窗边的人,自然是救了他的南区人。

程笙转头,看到病**的男人睁了眼,静如水,似乎没什么需要他解答的疑惑。

他换了个姿势靠在窗前,挑眉回望。

他想这家伙长了张让人舒服的脸,真不赖。

救人?几根泡面吊在路小天嘴边,他瞪大眼睛看正给他八卦的明仔,筷子在杯面里无意识的搅和。

是啊,一公子哥,挺有名的,我听大发说经常在财经杂志上露脸呢。明仔说的得意,好像那上了杂志的脸是他的一般。

路小天哦了声,暗自嘀咕程笙那常常见死不救的家伙何时成了助人为乐好青年。

明仔像是表达还不够明白似的在摊在角落的杂志堆里乱翻。那是大发研究马经时顺手买的,美其名曰关注城市经济人人有责,其实谁都知大发那家伙的发财梦一做经年,也只能在那些杂志里找找叱诧商场的感觉。

就这个!明仔指着内页一张彩图举到小天跟前,上边花花绿绿一堆男女,巨大黑体字写着罗氏公子罗锦安与当红男模举止暧昧。

黄圈圈出的男人有张堪比明星的脸,一瞬间路小天以为这才是那当红男模。

身材修长,发型清爽,一张脸看来圆润精致,眼睛晶亮有神,睫毛纤长,想必少年时是个雌雄莫辨的极漂亮的人物。

路小天看着照片愣神,筷子上挑起的面条又落回碗里。

就是他,笙哥送他去医院,还陪了半天。明仔食指点着那张脸,路小天推开他低头吃面。

他想起以前跟程笙看电视,那家伙指着年轻的keithrichards说要是这家伙的话,让我做基佬都成。

莫名的联想,罗锦安跟那摇滚明星没半点相同,从长相到气质。

路小天摇头,想停止自己那些怪念头。程笙电话打来,他没来得及调侃两句就听男人说把那辆莲花处理了,别让人找到。

路小天暗骂了声,说你还觉得不够乱是不,这种时候我们有空管别人死活?还是一大街上捡来的!

听明白了就动手,干爹那边我会去说。

路小天盯着传来忙音的手机想要一口吞进去般,半晌咬牙切齿的问明仔那车你们藏哪儿了?

看还能开放泰叔的车行里了。

路小天抓起外衣朝外走,看着跟上来的明仔摆了摆手。

你一会去盯黑梦的场子,别让阿成乱来,我一人行了。

天近黄昏,路小天沿着街边慢慢走着,说不出的焦躁烦闷。

前边有水果摊,穿着中式对襟衫的老人在摊边用蒲扇赶着蚊虫。路小天上去拿了个苹果,在手里掂量,另只手去摸零钱。

不用了,给你吃。老人冲他咧嘴笑着,缺了门牙的嘴唇干瘪,哆嗦着说我记得你的,你是小天啊,跟阿笙一起的,很照顾我们的。

路小天眯着眼笑,说谢谢忠嫂,下次叫兄弟照顾你生意啊。

把红润苹果在衣服上抹了两把,大口咬下去。

很甜,多汁,他微笑的脸却黯然下去,口中果肉渐渐味同嚼蜡。

不远处街角许家荣背着手走来,穿着制服,腰间是警棍与配qiang。

他一步步靠近,两眼紧紧盯着拿着半个苹果的青年,像要戳穿他灵魂般锐利。

路小天很不爽。他想明明是个个头跟他差不多的小子,还一张白嫩娃娃脸,凭什么次次见他都有种喘不过气似的压迫感。

就算欠他情,就算这条命似乎都掌握在他手里。

路小天又咬了口苹果,挺直腰杆朝对方走了过去。

他又换上平日那带着些许痞气的笑颜,步履轻快。擦肩时他侧身,避开许家荣探究的眼神,却没避开对方扣住他肩膀的手。

手掌压在伤口上,用了力,极疼。

路小天抽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面对许家荣,说阿sir巡逻啊,真尽职啊,有你这样的警官真是我们市民之福。

说得假,笑得假,只有伤口的疼痛是真。

许家荣松了手,回了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说没什么,职责所在,倒是希望今后能跟你多点警民合作。

象征xing拍了怕路小天肩膀,又背着手,不紧不慢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