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千千阙歌有谁共鸣_第八十三章：只有一点点难过
周离想了想，走到梯子旁，抬头细声说：“章泽清……”
他低头看她，“恩？”
她说：“这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你和小寒留下来吃饭吧，我做，就当谢谢你又帮我搬家又帮我刷墙了……好不好？”
他想想晚饭又不能回家吃，就答应了：“好啊，只要不是太麻烦你了就行。”
周离说：“不麻烦，不麻烦，那你和小寒喜欢吃什么菜？”
章泽清还没回答，小寒已经在报菜名了，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大串，他说：“别理他，随便弄点就好了。”
周离点点头，下楼买菜。
她迫不及待地买了一堆食材回来，章泽清还在刷墙，小寒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她的心情真是美好得不像话。
周离到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切菜炒菜，手法娴熟有条不紊，很快就有阵阵菜香飘进了客厅里。
小寒跑进了厨房，说道：“哇塞，好香啊，真的有糖醋排骨啊，周离姐姐，我能尝一口吗？”
周离灵机一动，端起那盘红烧排骨，问他：“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你和你爸爸现在不能回家。”
小寒爽快地说了：“好啊。是因为我爸不想相亲！”
“相亲？”周离差点惊讶地叫了起来。
小寒看着盘子里的排骨垂涎欲滴，说：“是啊，我奶奶让他今天跟一个陈阿姨见面，他不愿意，说要在外面躲一躲，我就带他躲到你家来了。”
周离忍不住赞赏：“干得漂亮！”夹了一块排骨递到小寒嘴边。
然后又问：“你爸爸相了很多次亲了吗？”
小寒咽下食物，说：“是啊，我们一到奶奶家，奶奶就给他安排相亲，他见了好多阿姨了，可都不喜欢，张阿姨，李阿姨，陈阿姨……我也都不喜欢。”
周离再喂了他一块排骨，问道：“那你喜欢谁？”
小寒说：“我喜欢你！”
周离心中狂喜，把盘子直接给了他：“真有眼光！”
周离很快就做出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全是小寒爱吃的。她去客厅叫章泽清到饭桌前来吃饭，梯子上已经没他人了，那面墙已经刷好了，洁白无瑕赏心悦目。地上的漆桶和刷子都收拾整齐了。
他在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抽烟，手肘撑在栏杆上，背对着屋内，眺望着远方，手指间的香烟燃成一个明黄的星点，他的前方是一栋栋高楼和染上了一层暗色的天幕。
她走到他身旁，看到他眉头微皱少许烦忧神色的侧脸，像在凝望着什么，她问：“你在看什么？”
他吐出一口白色烟雾，转头看了下她，回答：“没什么，看人罢了。”
她问：“看什么人？”
他说：“就看外面的那些人啊，那么多人，数都数不清，来来往往的，各有各的思想，各有各的事做……”
周离不知道是被他的某种情绪传染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说了一句：“没关系，那么多人里，你总会找到一个最合适你的人。”
他疑惑地看向她，她只好尴尬地解释：“小寒刚才告诉我……你在相亲……不是吗？”
她以为他会很介意聊起这个，却没想到他坦率地笑了，说道：“是啊，我家里人可着急了，想我这一把年纪
了应该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了。”
她违心地笑道：“是啊……那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带小寒吗？一直没有遇到个合适的人?”
他说：“恩。你还记得你齐苏姐吧？”
他突然提起这个让她有点讶异，点点头。
他说：“我等她等了五年，以为她会回来和我一起好好生活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我就没好好地经历过一段婚姻。这么多年来我都习惯了，只围着小寒转，不然就一个人，好像一个人也就这样了，也没什么孤独不孤独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跟周离说这些会很尴尬，却还是忍不住说了，说出来好像轻松了一些。
周离看着他，心里酸楚得不是滋味，轻声说：“孤独是生命的常态……”这是她一直信奉的一句话。
来自于她读过的一首诗：
“你说，
其实都无所谓，
来去匆匆，过客而已。
你说，
风月一场，终须分离。
孑然一身，落得自在。
我说，
原来我也会如此，
天涯海角，独自闯荡。
我说，
孤独是生命的常态。
可是听说你没人陪，
还是会难过，
只是一点点难过。”
此时此刻，她就是这样有一点点难过。
“不愧是小作家啊，挺有感悟。”他笑说。
周离笑笑，说：“反正，只要你想，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的……”声音小了些：“或许，她也等你等了很久了。”
他没有注意到她眼里忽明忽暗的光，目眺远方，问道：“周离，只要合适就可以了吗？”
周离回答道：“当然不行，肯定还得有感情啊。”
“什么感情？”他随口问道。
她认真地回答：“爱情啊。”
他转头望向她，没有看出来她有多么专注和认真，笑道：“那只存在于你写的小说里吧？我活了三十多年了，还能期盼什么呢？”
周离看向他之前看的方向，说：“或许吧，但是我的小说总也没个好结局……”
他问：“为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浅笑：“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在期盼一个好结局吧。”
他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吐出袅袅烟雾，将烟蒂在围栏上碾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周离深呼吸一下，说：“进去吧，饭菜都做好了。”
他们三人围桌而坐，章泽清夸她菜做得好，小寒也吃得很开心，她心里很得意，想着自己这些年从煎一个鸡蛋都会把厨房点着到会做各种菜肴，这样的一番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周离习惯性地到橱柜旁去倒了一杯酒，章泽清见了，问她：“你还喝酒啊？你家酒还真多。”
他是忘了自己曾见过周离大口灌酒的样子。
周离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呵呵，我酒量比较好，都喝成习惯了，喝得也不是很多啦……你呢？要不要也喝一点？”
他在给小寒夹菜，随口说道：“不用了，我酒量不好，已经五年都没喝过酒了。”
周离却愣了，五年前的记忆她还历历在目，五年前的那
个晚上，眼前的这个人就变成了她在这世上最亲密也是最陌生的人，她曾对他说：“第一，你真的不能再喝酒了，因为酒很伤身体，而且你的酒量太差……”
他真的没有再喝过酒，也没记住她。
章泽清的手机响了，正被小寒拿着，他就对小寒说：“是你奶奶打来的吗？你就说爸爸还在公司忙着呢……”
周离看向他，他跟周离笑着对视一眼。
小寒说：“不是奶奶打来的，是大伯的电话。”
他从小寒手里拿过手机，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喂，大哥，有什么事吗？”他问。
那边章大哥的似乎忧心忡忡，语气中又有些责备，说道：“妈刚才打电话来说给你安排相亲，你溜了？”
他说：“嗯啊，我不想……”
章大哥不等他说完，就说：“泽清啊，你能不能让爸妈别紧着你操心了啊？你是家里最小，爸妈从小就惯着你，你高考失利乱填志愿去读什么师范学校就已经够让他们头疼了，后来还惹出那样的乱子，非要留在那么远的地方孝顺别人妈，你自己爸妈你都管都不管啦？这么多年了，你知不知道爸妈也很不好过啊？爸为什么叫你回来？他是因为没多少日子了，总说看你这老小把家安了才能放心去，你这闹得啥呀？”
他震惊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问：“大哥你说什么？什么爸没多少日子了？”
那边章大哥的声音也消沉下来，很沉重地说：“本来想你一回西安就告诉你的，但是你一回来就忙着开公司，爸怕影响你就不准我们说……其实他已经被确诊为肝癌晚期了……这几个月他不是住在我家，而是在住院，我和你嫂子在医院里照顾他……”
恰似一记惊雷在他耳边爆炸，他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嘴唇颤动了好久，才抖出几个字：“肝……癌……晚……期……”
传来章大哥几声啜泣声：“是啊……你说让不让人揪心？我现在每天看着爸做化疗……”
章大哥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摁了电话，大脑空白，身体僵硬，眼眶通红，呼吸困难，狠狠吸了几口气才得以喘息，他心里还有点侥幸，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这肯定不是真的！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客厅，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句：“小寒走我们回家！”
周离和小寒急忙走出来，周离见他的神色就知道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她着急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他没有回答她，因为他说不出口，只能说：“我们得走了。”
周离走过去说：“等一下！”他回身看向她，她到他面前停下，没多想，手就抚上了他的领带，动作快速地掸掉了他领带上沾的灰点，真切地看向他的眼睛，说道：“我相信无论是多么糟糕的事你都能挺过去。”
他心里仿佛又受了一击，但这一击是柔软的，像是轻轻的敲门声，能打开一片封闭已久的天地，渴望了解他所有的诉求。
章泽清说：“可我不知道我爸能不能挺过去！”
他眼里有泪不敢逗留，甩头夺门而去，小寒紧紧跟着。
周离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两个背影迅速地消失在走廊里，然后关上门，屋子里又只剩她一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