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从头,折腾旧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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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古镇新人(三)

    高娄斤抓住尉景话中的语病,毫不留情的予以奚落道“你少给我酸文假醋的瞎拽,还要谋,你要谋算谁?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还要学人家拽文,口风大,不怕闪了舌头?”

    “好了好了,你俩不要吵了。”高欢顿了顿说“我只是觉得自己都二十三了,也该自立门户了,不能就这么赖在姊夫家混吃混喝吧。虽说阿姊、姊夫大人大量,不嫌弃弟弟游手好闲,可镇上的人说的那些闲话实在是不好听,总不能一辈子装聋作哑,当作没听见吧?再说我也不是要搬进军营。”高欢说的很没有底气,尽量找一些不要伤着姐姐、姐夫的理由。

    “爱嚼啥舌根就让他们嚼去,你有多大能耐我心里有数。搬出去单过,谁给你洗衣做饭?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哪有多余的钱给你另置房子?积攒一两年,和小璨的新房一并盖了。”

    姐姐不愿意弟弟搬出去,一是怕没人照顾,也有经济拮据的困窘,言语中难免透着无奈和心疼,这让高欢心里一暖,很难再说下去。不过,话既然说开了,那就干脆把话说清楚了,免得造成家人之间的芥蒂,这也是高欢所不愿意看到的,哪怕他和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就冲着夫妻二人真心实意的关爱,他也不能让他们感到失望,甚至是齿冷。

    “我是这样想的,先租个便宜点的房子住下,油米柴盐这些常用的东西我自己想办法置办,洗衣做饭我自己总要学会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阿姊你帮助吗?我都二十三岁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让阿姊一个人忙里忙外,我也不忍心。重要的是,我不缺胳膊不缺腿,一直赖在姊夫家,但凡是个正经人家,都会低看我,谁家愿意把闺女许配给我?”高欢耐心解释着理由,他知道,从这个角度突破最有说服力。

    高欢说完,姐姐和姐夫都不说话了。尉景喝粥的声音更响了,高娄斤则悄悄的抹眼泪。尉亮像一只胖胖的肉虫子在高欢的怀里蠕动,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高欢为他扒好的一枚煮鸡蛋,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扫视着三位长辈,屁大点的小东西就知道察言观色了。沉闷的气氛中,各自想着心思,只有咀嚼的声音。

    从饭堂出来,高欢长长的舒了口气,情绪有些复杂。到马厩里为豹子检查了腿伤,发现伤口已经结痂,满意的拍了豹子丰满的臀部,重新为牠包扎了一下,正待回房,身后响起尉景的声音“咦,这是谁家的马?”

    “我的。”高欢转过身看着尉景说。

    “你哪儿来的马?”尉景脸上写满了疑惑。

    “捡来的。”看尉景又是一副像看到那条鹿腿时的表情,高欢便失去了解释的兴趣,还他一个爱信不信的表情。

    “捡来的?明天再捡一匹给我看看。”

    傍晚进城门时,李四说的就是这句,高欢简直无语了。

    见高欢无言以答,尉景脸色瞬间冷下来,语气不善道“说吧,趁现在还没有败露,把事情说清楚,兴许我还能帮你,别不知轻重。”

    “说什么,小人之心,我是那种人吗?”高欢嗤之以鼻。

    “你以为你在镇里的声誉很好吗?平时要不是我给你兜着,不知有多少人要洗涮(揍)你呢,自以为是……”

    “我有那么讨人嫌?”

    “你以为呢?”

    高欢看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认真道“就知道你不信。算了算了,实话跟你说吧,这次进山打猎,无意中碰到几个蠕蠕人,他们想袭击我,让我干掉一个,其他人都逃了,丢下一匹伤马。就这匹,看看,神骏吧?这可是难得的大宛良驹。豹子,快和姊夫打个招呼。”

    “滚一边去,你把我当牲口了?不过,确实是匹好马。”忽又觉得哪里不对,便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马不是你偷来的?”

    “能不能把人往好想?我的品行你还不了解?从小到大,你啥时候见我偷盗过别人的东西了?”高欢质问道。

    “没有吗?那谁、谁、谁家的鸡,不是你和司马子如干的?”尉景反问。

    “鸡鸭这些吃的东西不算,说值钱的。”

    “偷就是偷,一根针也算偷。我是干啥的,狱队,你们几个那点龌龊事以为我不知道?笑话……咦?前山怎么会有蠕蠕人?是普通的蠕蠕牧民,还是兵卒?”尉景的关注点转移的有点突然。

    “我哪知道?有区别吗?”高欢道。

    “区别大了。如果只是普通牧民误越国境,撵走就算了,犯不着生死搏杀。如果是兵卒,一定是蠕蠕探子。正是秋收季节,有蠕蠕探子出没,你说会怎么样?这事你没和别人说起吧?”尉景说。

    “还没来得及。……你咋知道是蠕蠕探子?”高欢没反应过来,稍显懵懂的问。

    “猪脑子。你打猎的地方是咱怀朔镇的后方,如果出现的不是细作探子,你以为咱俩还能在这儿聊天打屁?”尉景好为人师的做派。

    “为什么?”高欢问出一个自己也觉得很蠢的问题。

    尉景以手扶额感慨道“你可愁死我了。后方出现敌方武装兵卒,说明一定有大规模的军队在附近,我们已经被人抄了后路。这么明显的态势你都看不出来,这几年的兵你是咋当的?算了算了,你一个大头兵能懂个甚。我们上层这几天也在私下谈论蠕蠕犯边的可能性。这事说了你也不懂。”尉景自我感觉良好,也懒得给高欢解释。

    高欢心想,你一个狱队,放在后世,也就是不入流的股级干部,连副科级都算不上,怎么就自认“上层”了?这位姐夫可真够那个的……不过,自己这个和平年代穿越而来的灵魂,虽然当过兵,转业后从事的是刑侦工作,毕竟对战争不敏感,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是理所应当的。尉景这样的人,常年生活在边境线,战争是他们年年都要面对的事,所以,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与战争联系起来。

    高欢明白了姐夫询问的意思,就把自己遇到几个貌似蠕蠕牧民装扮的人和自己发生冲突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正好契合了尉景关于蠕蠕细作的判定。

    尉景沉吟不语,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

    高欢心说,这个便宜姐夫,太他妈能装逼了。他不无讥讽的问“你们几位上层是怎么考虑的?”高欢把上层两个字咬的很重。

    尉景听出高欢对“上层”二字的讥讽之意,也不为己甚,若有所思的道“每到草原大灾,丑奴就要跟朝廷要粮,不给就抢。前些年粮食不缺,给也就给了。可现在,长平仓里除了耗子,一粒粮食都没有,饿死的庶民成千上万,打家劫舍的土匪遍地都是,你想,这日子能安稳吗?怀朔镇还算好的,听行商脚夫们说,秦州、冀北、肆州那边已经饿殍遍野了。”

    “不是还有军粮吗?”高欢问。

    “军粮怎么能随便乱动?即使把灾民全饿死了,军粮也是不能乱动的。这是军纪,违反了,可是要杀头的。说你小子屁也不懂,你还不服,就知道和那几个混孙飞鹰走狗,真是不学无术。以后多学点文化,多长几个心眼儿,再这么混下去可怎么得了,愁死我了。”尉景恨铁不成钢的瞅着高欢直拍脑门。

    高欢觉得姐夫分析的有道理。看来,这姐夫能在鲜卑人把持的军队里混个“狱队”的小官当当,也不是全靠运气,至少他能够从有限的信息当中意识到战争的可能性,说明脑袋里装的不全是浆糊。虽然性格显得有那么一点轻浮嘚瑟,但大方向不亏,属于略有瑕疵。

    原高欢毕竟只是一个底层小兵卒,对于只有领导才能获得的信息,他是不可能知道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闲暇时喝酒、赌钱、混日子,是他每天最大的追求。今天的他,已是“旧瓶装新酒”,有必要直观的认识这位便宜姐夫。史书对他的记载仅有只言片语,值不值得投入感情,还需要近一步观察。

    本来还想多说几句,话到嘴边,尉景却说“好了,你也三四天没好好休憩了,有事明天再说。另外,遇见蠕蠕兵和缴获战马的事,我明天一早会和段将军说的,你就不要管了。”说完又摸了摸“豹子”柔顺的鬃毛,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没说,径自回房去了。

    高欢在马厩里站了一会儿,下意识的在身上乱摸,因为他的烟瘾又犯了。好想抽一支香烟啊!可惜只能想想。没有香烟的日子太难熬,如果有机会,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香烟这玩意鼓捣出来,造福天下所有同道中人,并且让香烟成为大魏朝第一奢侈品,比女人们用的胭脂水粉更让人趋之若鹜,垂涎欲滴……鬼扯!还是洗洗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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