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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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西域都护从事中郎

    叫比铜钳的羌族女人是烧何羌的女豪(女首领)。民间传言此女年龄已经有一百多岁,但因擅采阳补阴,故而驻颜有术,看样貌只有不到三十。烧何羌虽是诸种羌部落中实力较弱的一个,但因其女豪名声远播,连身处帝都深宫的天子都闻其大名。

    在永平元年时,比铜钳的部族被匈奴攻打,她率领部众前来投奔郡县。当时部族内有很多人犯了大汉律法,临羌长就将比铜钳逮捕关押,并且杀了其部族六七百人。天子闻之对她很同情,下诏书说:“……当今国家缺乏仁德,恩惠达不到远方,老弱之人有什么罪过,反而一道送掉性命!……比铜钳如果还活着,她所在郡县给她看病吃药,赡养照料,要她招来同部族的人。如果他们想回到原先所住的地方,用厚礼遣送他们。”

    周围人议论声嗡嗡一片。比铜钳已将系束发辫的彩色丝带全部解下,然后将一端捏在手中不断旋转,斑斓的彩带在空中悠悠,露出一大截如玉晧腕,让人看得意乱神迷。

    “来啊,你绑着我,还是我绑着你?”比铜钳开口笑道,露出密密的、洁白的牙齿。

    不知为何,常朔看到泛着银色的牙齿,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叫莫得的匈奴人似乎也同生此感,他脸色僵硬了片刻,然后丢下一句话谁也不理的走了。

    “我们匈奴人都是骑马打仗的,绑了还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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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帐中,乐舞欢腾,诱人的肉脂香气充盈整个大帐。

    常朔用屁股蹭了蹭被后世称为折叠马扎的“胡床”,觉得还算牢靠,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大帐内以可供十人并排行走的走道为轴,在两侧各摆了两列坐席,每列依次设有三十张单桌,桌与桌之间相隔一人宽,常朔被安排在左侧坐席的末端。

    数分钟前的僵局随着甘英的出现而冰消雪融。

    “紫衣”给他看了同样给广德看的的小物件。甘英凝视片刻立即脸蕴敬意,然后对满头是汗的石萨甫温言劝解,一意给女孩打圆场,仿佛脖子上仍架着一把刀的粟特人才是劫持人质的凶徒。

    石萨甫剧痛难忍,只求尽快躲开这个疯女人疗伤,见到主人家打圆场,忙不迭的满口应承。一场众人瞩目的冲突就以这样的方式解决。

    女孩被甘英指派的知客领上高台,跟她一起进入主帐的还有九人,除了比铜钳以外,其他八人种族各异,既有汉人样貌的东方面孔,也有高鼻深目的白胡,以及曲发厚唇的黑人。

    虽然没有佩戴刀剑,但无一例外,他们个个都长的凶神恶煞一般,张牙舞爪的猛兽鬼怪纹身、皮翻肉卷仿佛蜈蚣嵌身的陈旧刀疤、皮肤上留下的坑坑洼洼的箭创,无不彰显这是一群极度危险的暴力分子。

    当时常硕见那女孩走上高阶,迅速融入帐内起舞升平的身影,心中一急,没细加考虑就喊住处理完事务、意欲离开的甘英。待知道常朔来意后,甘英却是面现古怪神色,干脆亲自将他领入大帐的末座。

    “帐中多数都是西域各国使节,本来没准备你的坐席,不过方才那匈奴人受不了众人挤兑,自行离开,所以正好有了空缺。

    在他席位周围皆非善辈,本就与那些贵人格格不入,所以你若真敢入帐,也不会有什么人多看你一眼。要注意的只有一点,就是小心周围之人,切莫与他们发生龃龉。但若有什么意外,你大声喊我名字即可。

    你说的那个姑娘,她身份比你还要特殊,我便让人安排在上座,让鸿胪丞与击匈奴校尉作陪。”

    常朔本想追问那姑娘是什么人,却没想到甘英说出“她身份比你还要特殊”的话,心知这句话背后肯定有什么名堂,只好忍住发问,以免露馅。

    “一个女人,竟然做了西域大都护从事中郎。”甘英小声的念叨。

    “什么?”常朔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

    “没什么。我还有别的事,先行告辞!”甘英一脸愧色,好似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见甘英反应如此,常朔也没再追问,不过刚才他所说的“西域大都护从事中郎”确确实实听声入耳。听官名,这女人难道是个地方政府公务员?

    这个答案与他设想的有些不一样。能拿到尚方监出品的军器,不说是公主、郡主,至少也是中央派来的吧,可这样的人却用一枚西域都护府属吏的官印示人,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之处?

    “派一个女人参加瓦喀木大会,要不是你莎车王顶着西域大都护的帽子,……”甘英身影已淹没在帐外夜色中,然而常朔似乎仍听到他不甘的声音。

    常朔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

    常007的声音突然插入脑海,引起常朔一阵错愕。

    常007继续说道。

    “此话怎讲?”

    

    “可眼下事实与历史记录相反,我们怎么操作?”

    

    常朔坐在偌大的华丽帐篷内,面前是一张空荡荡的短腿木桌,身旁尽是面目可憎的凶徒。而他的调查对象坐在大帐主座的右手一侧,距他有数十米之远,他唯一可做的便是伸出脑袋,观察目标的一举一动。

    她已取下遮面蔽沙的方幅紫罗帷笠和披风,露出一身淡紫色的紧窄胡服,一头秀发用同色系的丝带高高绾起成丸子头。不知为何,女孩仍然未以全貌示人,一面紫色纱巾蒙于面上,只露出一双黑亮灵动的眼睛和光滑洁白的额头。

    帐中突然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众人喧哗之声也渐渐歇止,助兴的乐师舞女行过礼后便鱼贯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