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月篇 第五十七章 稚童之心
妖月篇 第五十七章 稚童之心
浴汤中撒了药粉和姜汁，杜休特意准备了两个浴桶，甚至在中间隔了屏风。至于缘由么，不言而喻。
大约没有人想要再看见自己死人似的脸色和肩上越发浓了的药气。
妄尘已然两日不曾发病了，虽说全然不晓得这模样能坚持多久。更不晓得若是他一直这般安静发病时候爆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着实有些害怕。
并非是这身子扛不住他折腾，而是......而是......
贪恋他的温柔。
热气蒸腾中，屏风那头也没了声息。甚至没有入水的声响，解着衣带的手顿了顿，转头望去。
果然。
即便是并不清醒，这小混账好色的本性也是丝毫未改。
不晓得踩了什么在脚下，扒着屏风露着脑袋笑吟吟的瞧着这头的萧妄尘，当真是让人想要给他的脸上来上一拳。
“瞧什么呢？还有什么你没瞧过的？乖乖去洗澡，若是着凉我就让你将浴桶里那些姜汁都喝了。”
“唔......美人......”
“装委屈没用，换一招吧。”
仰头望着妄尘可怜兮兮的嘟着嘴，因着自己这句话立刻收了神色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
“让我瞧，肩上。”
他，担心自己的肩上的伤么？
“都说了不碍事，里头有药粉，大不了我肩膀不浸到水中便是了。听话，乖乖洗吧。”
妄尘点了点头，却并不下水，仍是紧紧盯着自己的身子。当真是个，小混账。摇了摇头解了衣裳猛地向上一丢正巧盖在他头上，等到他手忙脚乱的取下来的时候已然入了水中了，仰头冲着他笑笑挑了眉。
“耍赖。”
妄尘颇为委屈的抿了抿嘴，然后便是下水的哗啦啦声响。总算安静了。
许久没有这般舒坦的松了心思了，现下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热水烫的化了似的。后脑一阵酥麻，睁了眼瞧过去。
......
屏风被戳了两个洞，一双乌玉似的眼睛眨呀眨的，大大方方的偷看呢。
叹了口气，这屏风可是檀木的。绯炎定要心疼了。
伸手推开一半，露了某只小混账的脑袋，想看便看吧，若是再挡着他说不定要上房了，悬在梁上偷看的模样只是想想就觉得惊悚。
“看吧看吧，都是一样的男子身子，有什么好看的。”
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混账疯了的时候果然跟他平日一般讨嫌。
“不不，不一样。”
妄尘蹙着眉用力的摇着头，一张脸被热气蒸腾的粉嫩嫩的，当真像个小娃娃。
不免起了逗他的心思，转过脸趴在桶边望着他
“哪里不一样？”
“美人比我好看！”
理直气壮。
盯着他的脸，说不出该回什么，只是伸长手臂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知道什么叫好看么？”
“知道，你，你就是好看。”
继续理直气壮。
苦笑。
好看么？
转过脸盯着一旁的铜镜。抚着自己的脸，指尖缓缓滑过眉眼，鼻尖，唇瓣。这张脸确是好看的，冷了些，但精致的很，并不女气却带了三分柔情，若是刻意存了念想，便当真是美目盼兮的绝色。与母亲像了七分，却全无她的磊落和勇气，骨血里寒家人的英气是寻不到的，倒是融了几分阴诡算计，眼角眉梢间便是自己也厌恶得很。他竟是觉得这样的脸是美的，妄尘从前也总是夸自己好看，却从不说何处好看，他只是捧着自己的脸，从额头一路吻到嘴角，仔仔细细小心翼翼，仿佛自己最不待见的地方也是他的珍宝。
那个蠢透了的男人，总是这般在不经意间便露了他对自己的倾心，毫不掩饰的用他的眼神，动作，还有他的命，来爱着。
平日里一张嘴油滑得很，偏生在自己面前却从不美言巧舌，现下明白，他所有的心思都融了进去，融到了言语所不能表达的每一个浅笑和紧抱之中。
正出着神，脸上便湿了，劈头盖脸泼了水，愣愣的望着始作俑者，那个越发理直气壮的小混账。
“你！”
“发呆，不，不准！”
仿佛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妄尘甩了甩他手中的水，蹙着眉说着。他总是不喜欢自己蹙眉，但
他自己却总是为了每一次让他心痛而让眉间有了个疙瘩。
“不准泼水！不准！”
学着他的模样说着，看了看地上的水，瞪他一眼。
毫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尖，妄尘盯着自己的肩膀，上头青紫和结了痂的血痕清楚得很，透过热水似是望着更触目惊心。妄尘伸出手想要碰碰自己的伤口，向后撤了开去，到了浴桶的另一头望着他摇摇头。
”已然不痛了，但不准碰，碰了就会痛了。“
妄尘的手碰不到了，只能扶着桶边望着自己的脸，仔细想着这句话的意思。
你现下的眼神，动作，还有蹙着的眉，都让我觉得害怕，妄尘，都让我觉得痛。
别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觉得你还在乎我。你还，心疼我。
会让我觉得，不舍得。
我宁愿你狠狠地打我，骂我，强-暴我，因着你的无知无觉，会让我觉得至少你觉不出痛。
我愿意用我的身子，我的这条命，换你不觉得痛。
什么都行，只要你不再痛了。
“水，凉。”
妄尘缩了缩肩膀，他的身子里有七绝炎劲，水若是不够热自然会觉得凉，有些担心的凑过去想要摸摸木桶，却想起这桶是隔热的外头摸不着，伸手又够不到里头，只能起身去摸，方才一起身，手还没碰到他那头的水，手腕便被拉住，一个用力就扎进了那小混账的桶里。
“噗啊！”
就像一个猛子扎到水中似的，只不过这一回是有底的。
翻了个身抬起头，整个身子这回都湿了，包括肩膀。
有着姜汁的水自然会有刺痛，但现下顾不上这个，抬起头就想狠狠揍一拳这个......
“我这，热。”
睫毛上的水珠被拂去，可以清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满是怜惜的眼睛里散出的热。
是，他说得对。他这里确是比起自己那里更热。无论是水，还是他的身子。
这般赤着身子相贴，靠着他的胸膛可以清楚的听见那让自己安心至极的心跳声。
妄尘......
手贴上他的胸膛，支起身子，这般紧紧相贴，这身子，这般熟悉的身子会让自己想入非非的。
现下可不是时候。
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根本不晓得交-欢是什么吧。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心智还是，孩子。
不是那个将自己按在房中所有地方撕开的人，他的眼中没有那抹让人望着便会流泪的空洞。
“痛？”
妄尘以为自己有意回避的动作是因着肩膀在水中所以会痛，他轻轻的握着自己双臂，转到了自己身后。用干净的帕子柔和的擦着伤口上的水，想要将上头的水擦干。一动不动的任他动作，脑中却是......
“尽欢，你这妖精，这身子怎得比女子还紧的很，我是不是从未打开过你？”
“尽欢，分开双腿，放松些，否则会痛。”
“尽欢，我想要你。”
“尽欢，我可以么？”
“尽欢......”
“尽欢......”
“尽欢......”
用水抹了一把脸，此时还当真不是时候。
忆起那个混账在床榻上的温柔深情，当真，不是时候。
妄尘从身后抱了自己，仍是先前那般姿态，紧紧地用他的胸膛贴着自己的背。
“尽欢，有人说这样抱着是两人的心离得最近的姿势。比起面对面的相拥更贴心。因着另一个人会将他的后背全然允你拥着，将他的弱点暴露在你眼前，那是全然的信任方能做出来的。最要紧的是，这般的姿势我便能将尽欢全部拥着，不会让你觉得丝毫的疼痛和凉意。还冷么？”
是了，他总是如此，毫不在意这般的姿势确是瞧不见自己的神色的。全然，瞧不见。
他只记得这般拥着会让自己不冷，却不去想他是瞧不见的。
瞧不见对他的话语和神情视若无物的自己。
“你喜欢这样抱我？”
“嗯。”
妄尘轻声应着，嘴唇贴着自己的发丝，热气都透过青丝传了过来。
“为什么？”
明知故问。
“这样不会冷么？你的后背，就全然露出来了啊。”
“有你，不冷。”
怀抱，更紧了些。
你，从不在乎你自己如何么？
“尘，答应我一件事。以后，若是你疼，无论是何处，无论有多重，一定要告诉我，好么？我不想你一个人担着忍着，什么都不说。答应我，好么？”
身后的人沉默了，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
“好。”
妄尘的手抬起来，拉起自己的，和他的手掌缓缓的对在一起，然后十指相扣的紧紧握住。
“答应你。”
那一晚，与妄尘便是如此十指相扣，身子相贴，沉沉的睡了一夜。
或许该说，后来的每一夜皆是如此。
似是对着牵手有执念，妄尘每一夜都不肯自己放手，即便是压得麻了也还是不肯放，就这么紧紧地握着入眠。有时候甚至用膳的时候也是如此，看惯了妄尘折腾自己的众人自然是觉得新奇的很。
“兄长，明日便是灯节了，妄尘的脉象平稳的很，照如此下去以后几个月便更容易了。昨日收到了梨落的信函，他说尸毒的确对落花酿有效！”
无法抑制的快活覆上了心头，因着这一句话，防腐蚀冬日暖阳一般催开了心扉。妄尘他，当真有希望治好了。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不成，我怕是要亲自去一趟天宫，如今既然有了希望定要全力以赴才行。”
“嗯，这几日我便安排，但至少要与梨落打声招呼才是，也好带些要紧的药剂过去，万一有什么天宫是没有的岂不是不便？”
不停地答应着，只觉得一直以来心头的郁郁渐渐散了，就像已经云散雪化的谷中，春日将近了。
“妄尘，你给我下来！”
“不要。”
“那是灯笼，你拿去哪里啊？回来！”
“不要。”
“你！看我追上你你就后悔了，你这猴子！”
“这是做什么呢?整个谷中都能听见你们吵闹，展峰主睡着呢，你们再吵便要将他吵醒了。”
走出门抬头瞧着犀儿和妄尘又开始一个追一个跑，这些日子妄尘总是调皮，可算是见着他当年混世魔王的本事了，不过犀儿倒成了头一个伤脑筋的。绯炎是总能治得了他，毕竟熟悉妄尘的习惯，但若是绯炎赶在此时不再，犀儿便要跑断腿了。
“兄长！你快管管这猴子！”
抬头一看不免笑了出来。
妄尘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红色的莲花形状好看得很。这倒是还好，倒是他身上绕了好几圈那种拴着流苏的小小红灯笼，一圈圈的绕了他身子上头都是，这么瞧过去......
“尘，来。”
比起前些日子的折磨，这段日子妄尘听话的很，或是说，听自己的话。
话音刚落，妄尘便翻山越岭的腾身过来，落在自己身前。
“这些灯笼是要挂在房檐上头好看的，你都拿过来缠在身上做什么？嗯？”
“好看。”
似是知晓自己做错事了，妄尘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替他解着身上一圈圈的灯笼，幸好没有点着蜡烛，否则这小混账就要变成火人了。
“你若是喜欢，我房中还有，去我那儿拿吧，别再为难犀儿了，他这几日被初晴闹得厉害，别再提前让他尝尝为人父的麻烦了。”
意有所指的瞥了后头的犀儿一眼，果然将他瞧得脸红异常。
“嗯！美人真好。”
将灯笼给了犀儿，这几日他因着初晴格外旺盛的食欲忙的厉害，总也不放心要亲手做些东西，加之头一回当爹，难免有些紧张，所以日日都睡不好。妄尘再一闹他更是要了他的命了。
正说着，耳尖一动，与妄尘同时转了身望向了奈何谷大门。
“离得老远就听见了谷中热闹，看来我是未曾来错了？”
白立寒笑吟吟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的兵器撑开熊熊如烈火缓缓飞身下来，引得妄尘抬头看着高兴得很。
“七爷怎得有空过来？”
躬身施礼，看着白立寒一身好看的淡绯色玉色掐边的大氅，便觉得眼熟的很。
这大过节的，他怎么不陪着那宝贝师父，反而跑来奈何谷了？
正这般想着，白立寒后头的身影便说了缘由。
“几月不见，先生别来无恙。”
怔愣的望着轮椅上笑吟吟的裴熠安，目瞪口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