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转正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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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不救【中】

“婚约啊......”

淡淡的一声叹,淡的如同浮游轻掠过水面一般激不起丝毫涟漪。低眉浅笑,寒意缓缓的渗出来,丝丝缕缕晕了一室。

“六年了,这月修罗入体不多,但也足以引出疯癫之症,这些年不离不弃,还要防着明枪暗箭,苦了殿下了。”

尽欢一字一句的缓缓,启唇轻碰,那话语轻描淡写的不带丝毫宽慰,自然,此时的裴熠辰也不会被几句话宽慰得了。

“此药唯有先生可解,求先生救馨蕊一命。”

尽欢抿了抿唇,细细的打量着裴熠辰。

“方才我还在担心,若是殿下要我复了她的脸,倒当真是麻烦些,但若是救她一命,到容易多了。”

眼看着裴熠辰的眸子染了晶亮,他膝行着向前,瞪大了眼睛看着尽欢。

“先生若能救她,裴熠辰定当犬马为先生效劳。”

“犬马么......倒是不用。只是现下,这十瓮草药便是稳她体内毒物的。只是我这身子乏了,也没力气时时盯着。但这煎药的文火若是熄了一个便前功尽弃,殿下,可愿代劳么?”

这句原本并非为难的要求,在随着丁羽翎望了眼天色后,便已然变了味道。

乌云沉沉,凉风凄凄,眼瞧着是要有大雨了。

那是个炉子可是架在外头的,即便是支了棚子,若是起了风......如何能保得住文火?

裴熠辰自然是不敢不答应的,他缓缓起身深深一礼,便到外头瞧着那些炉子了。尽欢也起了身,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

“唐家小姐现下昏着,想要药效入了体需得通风才好,抬出来吧。殿下这般辛苦,即便唐小姐瞧不见,陪着也是好的。”

“先生!”

雀儿起了身,这回是彻底变了脸色,一双修长眉眼瞪的大大的,似是终于忍不下去了一般,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尽欢并未转身,只是脚步稍顿。

“若是看不过,朱雀楼主便陪着吧。”

尽欢说完,头也不回的入了内室。尊上也随之而去,留下一殿的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那姓唐的女子果然被抬了出来,连着床榻一起,放在殿门口上风处。莫说是昏迷的病患,便是寻常人也受不住在大雨将至的时候迎着风躺着。裴熠辰脱了身上的外裳垫住那女子的头,帮她掖了被,转头从小厮手中拿了蒲扇扇着。

雀儿站在裴熠辰身后,转头瞧了一眼床榻上那女子,怪不得尽欢说她的脸不好治,一边脸应是被火烧过,毁的厉害。不过这么瞧上去仍能依稀看出她并未全然散去的花容月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今日你是怎么了?先生正在气头上,你倒送上门去。别惹了尊上不痛快,后果不是你一人担得起的。走,去我那儿。”

“是啊,燃犀哥哥,你今日不对劲的很,走吧,此处不宜久留,走。”

几乎是连拖带拽的将雀儿拖出大殿,丁羽翎和封卿言跟在后头,悄声议论着。

“封大哥,你觉不觉得此次先生回来,似是变了个人似的。虽说以往也是冷冷淡淡的,但却不像现在这般......这般......”

“没人性?”

“嘘,你不怕旁人听见啊,现下尊上可是将先生宝似的失而复得,乱说话小心你那舌头。”

“这小王爷啊,当真是现世报,当初他怎么折腾先生的,这回可算是全还回来了,以往就知道这位隐月修罗的手段,却从没这般让人寒毛直竖,你可瞧见方才裴熠辰那脸色?这回尊上结结实实的抓了把柄,以后这谷王怕也不敢造次了。”

“还有功夫关心往后?你看看那姓唐的女子的脸色,若是她救不活......还不晓得什么光景呢。”

“什么光景?谷王摆明了要想方设法除了这祸害,现下碍着裴熠辰在此处不敢妄动,若当真是狠下心来儿子也不要了,胜负可不好说。”

“青龙楼主留步。”

一直不曾多言的冷霜华在后头叫了自己,拉着雀儿转身,他面色沉重的走了上前,瞥了一眼雀儿,初晴会意便拉着他走去了前头。

“徵音坊主不妨直说。”

冷霜华这个景涟舟的徒弟向来不是个多话的,总是笑嘻嘻的十分好说话,鲜少见他脸色这般难看。

“楼主既是让我直说,那便莫嫌我忌讳了。此次出去你与月先生经了些什么旁人皆是不知,但盟中议论纷纷传的什么样都有,你也晓得这若是难听起来会是如何不堪入耳。霜华不敢枉自揣度,但这患难与共的情谊总能让楼主在月先生那儿说的上几句话。现下盟中的情况楼主横是明白,月先生如此刁难裴熠辰的缘由我们也是清楚,只是霜华冷眼瞧着,先生似是有堕入魔障之嫌,霜华自小长在杀伐之所,这样的人见得多一眼便能认出。除却背着深仇大恨的便不会有这般的神色,先生从前是淡,现下却是冷,楼主应是明白这两种的区别。如此下去怕是不好,楼主......若是方便,且劝一劝吧。”

蹙着眉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年纪一双笑眼总是弯着,却着实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角色,如今他的话丝毫毛病是挑不出来,但此人,如何会在意尽欢如何呢?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半晌,冷霜华浅浅一笑。

“我知晓现下突然对楼主说这个你定是疑虑的,但楼主且信我一句,如今的修罗隐月,怕是再不是当初入千魂引时候的修罗隐月,任他如此下去......这千魂引......怕是终有一日,要遭难的。”

冷霜华说完,转身而去,只留自己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思忖。

”燃犀哥哥喝口茶吧,润润喉咙也好啊,这么熏了半日,口干了吧。”

回了青龙楼内阁,初晴端了茶上来,雀儿却不接,只是站在窗边望着外头,一语不发。

“雀儿,初晴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见小丫头脸色也不好看,打着圆场。雀儿却仍是不说话,只浅浅的点了点头。实是看不过去了,走上前扯了他一把。

“你差不多了吧,今日是发的什么疯?”

雀儿被自己一扯,身子是转了过来,可是仍是望着外头,那模样当真像是着了魔了。

“妄尘。”

冷不丁被他一唤,转头瞧着他。

“嗯?”

“人命,到底有多贱?”

自从十四岁时候带影卫回了千魂引,与雀儿相识,似是从未见他这般颓丧惘然的脸色。静静望着他,却是答不了他的问题。

是啊,人命,到底有多贱?

不过为了一纸密信,三十影卫被屠的只剩了一人。

不过为了不知缘由的密辛,师父没了,展玄清在天涯海角独自一人在被抹去的过往中迷茫。

不过为了一全朋友之谊,沈家上下几十口被牵连处斩,连最后的一点血脉也被折磨殆尽。

人命,到底有多贱?

一个人的野心,另一人的妒忌,一夜之间烧了近万条性命,在焦土之下哭号吵嚷,不得安息。

现下,一届皇亲在空无一人的院中为着渺茫的生者费尽心思气力,甘心受辱折磨,与修罗和判官抢着命。

原本应该痛快,原本应该为出的这口恶气好好的畅快,但,眼瞧着裴熠辰跪天跪地跪天子的膝盖一次次落在那人面前,这心里头,便总也笑不出来,更,无所谓畅快。

“下雨了......”

雀儿似是梦中一般轻的话语飘了过来,站在他身侧向外望着,大雨倾盆犹如瓢泼,溅在地上冒着缥缈的白烟。

场院中支起了棚子,阻了药香,却仍是清楚的瞧见裴熠辰衣角那抹淡黄在炉灶间奔忙。

只他一人,十个需得保持文火的炉灶。

“月修罗,自从现了江湖那日再未听闻有人解得开。月先生亲手调的药,当真,解得开么?”

初晴带着迟疑的话语从身侧传来,这丫头向来纯良,心却是好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毒物百步之内必有解,想来也唯有他方能解得开吧。”

“可......即便是解得开,月先生他,当真......会为那女子解么?”

指尖一动,垂了眉目。初晴一句话,将这一日来心头所有的疑虑不安都道了出来。

是啊,即便是可以,尽欢他,会么?

且不论裴熠辰在尽欢身上的所作所为,便是因着谷王对沈家姐弟两人的斩尽杀绝,尽欢也断断不会饶了他。

如此的深仇大恨,如何能用医者仁心四字便搪了过去?

今日尽欢在大殿中所做的,不就是为了让这不可一世的小王爷一尝尊严扫地忍辱苟活的滋味么?

一要灭其锐气,二要扫其颜面,三要诛其心志,四要......生不如死。

心头一震,生不如死?

对于现下的裴熠辰而言,若是他费尽了心力众叛亲离仍是不能救回那女子,岂非当真是生不如死么?

念及此处,侧头望向雀儿,他似是也从初晴那处明白了这点,转身便翻了窗跃了出去。

“雀儿!”

“燃犀哥哥!”

伸手拦了初晴,跃出了窗外。

“你别去,在此处好好待着,我把他待回来,他现下这般去了定是要闯祸的,在此处等我。”

飞檐而去,眼瞧着前头的绯色身影直奔尽欢暖阁而去,紧紧的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