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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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禁足深宫

    “婉莹!”皇上见到皇后晕厥,脸上满满的心疼之意,他俯下身子,将皇后搂在怀里,抚摸皇后苍白的脸颊,凌笙明明知道皇上是在做戏,可是心底还是有些醋意,颇为酸楚。



    皇上目光清冷地注视着众人,道:“谁干的!?”王菡娇扭着不算苗条的身子,挤过人群,走到皇上跟前,用自以为极其妩媚的声音道:“回皇上的话,是凌笙妹妹,妹妹有了身孕胃口不好,皇后娘娘一片好心给她炖了燕窝,可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不吃也就罢了,还砸碎了瓷盅,推倒了秋尓!臣妾怎么劝也没有用啊!”说着,王菡娇用谴责的目光望着凌笙,啧啧咋舌后,哀叹一声,仿佛凌笙是个天理不容的十恶不赦。



    皇上闻言大怒,冷冷地望着凌笙道:“朕真是宠坏了你,你在朕面前这般温柔恭顺,殊不知背后竟是这般张狂!”凌笙知道皇上是在演戏,可是听到这般严厉的斥责,这般冰冷的面孔,凌笙还是心底一酸,甚至疼得让她喘不来气,凌笙含着晶莹的泪道:“皇上,臣妾没有……”皇上眼底飞快递闪过一丝不忍,又恢复了冷漠,他正想发作,这时倚在他怀里的皇后忽然醒了。



    皇后慕容婉莹深情地望着皇上,充满忧郁的眼睛泪流不止,她悲伤道:“皇上,您还记得吗,那只甜白釉瓷盅,您送给臣妾的第一件礼物,可是臣妾无能,没能保护好它,反而让它摔碎了,臣妾心怀愧意,还请皇上责罚!”边说,她边噙着泪,望着地上的碎瓷片抽泣不已,皇上心疼不已,柔声安抚完皇后,皇上狠下心,面无表情地下了一道圣旨:



    “良媛凌氏恃宠而骄,目无皇后,肆意毁坏皇后爱物,即日起禁足于宜和宫,无诏不得外出,公主就交由太后抚养,省得你教坏了朕的女儿!”



    场面一下子安静的出奇,大多数嫔妃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这个使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狐媚子凌笙,终于倒下了,而且是在她有孕的时候,若她不争气一些,因为失宠动了胎气,来个一尸两命什么的,那岂不是妙极了!



    目睹凌笙失宠,不知道比这夏末时节还盛开的莲花好看多少!阙若倾的唇畔勾起一丝洋洋得意的笑容,脸上的得意之色难以掩饰。而顾颜月却还是一脸黯然,唯有听到公主交由太后抚养之时,眉心一跳,唇畔笑容微微。



    凌笙闻言,来不及哭诉来不及伸冤,就被两个身形壮大的宫女,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把凌笙请了回去,当然这只是做戏罢了,等走远了些,两位宫女便满怀歉意地把凌笙放下,赔了不是,又轻轻揉了揉凌笙的手臂,生怕捏疼了她似的。



    明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戏,但凌笙心情还是很糟糕:见惯了皇上温润如玉的样子,这冷漠无情的面庞让她感到异常的恐惧与陌生;皇后上官氏待自己这样好,可是为了演这出戏,却硬生生得罪了她,还把她气晕了,凌笙只觉得愧疚难耐……



    步伐凌乱地回到宜和宫,凌笙低着头,不顾阿懿的关切问询,不顾青桃雨兮疑惑的目光,凌笙飞快地进了瑶花堂,把殿门一闩,软软地躺在了榻上。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尽管她知道皇上不会真的冷落她、薄待她,但这一禁足,想和皇上见一面都难啊!更别提是与皇上安安静静地度过一个又一个静好时光了,凌笙真的不想被禁足,不想与皇上分别。



    但是她一想到,有个年老的嬷嬷曾跟说过的一桩宫闱秘辛:先帝时盛宠而有孕的湘贵嫔,因为毫无戒心吃了一碟不知是何人送来的翠豆糕,结果血崩不止,最终一尸两命的事,就觉得汗毛竖立,皇上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啊,她应该知足啊!



    凌笙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已是夜幕低垂了,殿内因为没有掌灯,挺是昏暗,但是柔和而明亮的月色悄然入户,使屋内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凌笙扶着墙,慢慢起身,摸索着向前,将门打开了,守在门外的云兮连忙道:“小姐您醒了!可是饿了?”凌笙无力地点点头,迷迷糊糊道:“霏玉呢,她吃了吗?”云兮摇头苦笑道:“小主,皇上已经把徽娴公主交由太后抚养了,您忘了?” 凌笙嗯了一声,目光不禁落在了紧紧关闭的宫门上,幽幽叹了一口气,便吩咐人掌灯传膳了。



    膳房的人并没有因为凌笙禁足失势而薄待作践她,准备的吃食一如既往的精致,凌笙没有郁郁寡欢地不思饮食,吃完一碗牛肉菜蔬粥后,夹了几个碧绿碧绿的素馅饺子,吃了小半只荷叶糯米鸡,还喝了一碗鱼汤,凌笙才感到吃得多了,便肯放下了筷子。



    凌笙忽然注意到,这副筷子并不是以往她用的那双,而是一副光洁的白玉筷,其中有一支筷子的表面上缠了一圈金镶边------显然是曾经断裂过勉强修补起来的,凌笙疑惑地拿起这支筷子,往金边处轻轻一捏,“咔”一声,筷子竟然给凌笙捏断了,白玉筷里头是空心的,怪不得这么轻!玉筷里有一张不甚起眼的小纸条,眼尖的凌笙一眼就看见了,她轻轻地把纸条取出来,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小诗:



    一张机  笙歌褪去忆尔衣,何时与共话楼西。莲意宴毕,风波匿尽,相见两情惜。



    是皇上的手笔!凌笙会心一笑,将这《一张机》紧紧贴在怀里,脸上含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良久,她缓缓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挽袖研磨后,取花笺一张,提笔蘸墨,缓缓写到:



    两张机 郎君贻予情词壹,丝绢轻拭泪涟漪。花笺一纸,轩窗倩影,何时乃佳期?



    凌笙将花笺一卷,塞进自己荷包里,小心地捧着荷包,走到殿门处,轻轻叩了叩门,道:“侍卫大哥,能否帮我一个忙?”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门口的侍卫倒很客气,忙问:“良媛小主可有什么吩咐?”凌笙递上荷包,轻声吩咐了几句,其中一个李姓侍卫便打了个千儿,拿着荷包往长清殿跑去了……



    殿门又一次的关上了,可凌笙心中却无一丝凄楚,只有对《三张机》到来的深深期盼。



    庆芙宫,亮着明亮的灯火,传出阵阵得意的笑容。



    阙若倾得意地笑着,笑得花枝乱颤,凌笙那个狐媚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失了宠,被关在宜和宫不得外出一步,没有恩宠的女人,也不值得阙若倾动手了,怀有身孕又如何,能否生下来还两说呢! 



    凌笙若生下了孩子,皇上不见得回心转意,没准念及凌笙旧日的张狂,还会就把孩子抱给旁人抚养。一想到这,阙若倾就觉得痛快的不行,对待桃秋也客气了许多,甚至赏给桃秋了一对漂亮的珠花。桃秋喜滋滋地谢过,双手接过这对珠花,忙不迭地簪到鬓边,一谢再谢。 



    等出了庆芙宫,桃秋便将鬓边的珠花给撅了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一脚碾了过去,她扶着双燕的手,忽然止步,低声道:“不对,皇上素来待那个贱人好得很,今日怎么会拉下脸来一顿斥责,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双燕,咱们去宜和宫。”双燕小心翼翼道:“小主,这…这不好吧?万一丽妃娘娘她知道您擅自行动,恐怕……”桃秋柳眉一竖,怒道:“你听我的还是听阙若倾的?去宜和宫!”双燕无奈道:“诺。”



    桃秋身边一共两个宫女,一个是宫里给的双燕,一个是阙若倾安排在身边的眼线紫樱,平日里去延谨宫或是去散心时,哪怕桃秋不允,紫樱都会紧紧地跟着盯着,今日紫樱受了风寒在宫里休养,桃秋终于可以自由一阵了!



    桃秋疾步来到宜和宫,面对门口看守的侍卫,客气道:“这位大哥,我想来看一看良媛,可否让我一进?”刘侍卫摇头道:“采女请回吧,皇上说了,无诏任何人不得入内。”桃秋不甘这样离去,于是她道:“那可否让良媛隔着门缝与我一见,说一会儿话?”边说,她边将一块明晃晃的事物往刘侍卫袖子里塞,刘侍卫将那东西退了回去,认真道:“安采女,您还是回去吧,良媛是奉旨禁足思过,可不是闹小脾气闭门不出,您若是执意要进去,微臣只好跟皇上禀明,将您一同关进去,好生陪良媛了。”



    桃秋气得跺了跺脚,捏着手帕,指着刘侍卫道:“你不过是个守冷门的低贱奴才,不得皇上待见罢了,你有什么资格顶撞本小主!你最好识相一些,给本小主开门,还不赶紧!”边说边啐了一口痰,刘侍卫一怒,沉下脸道:“小主不也是宫奴出身吗?您还是收敛一些,莫要嚣张轻狂!再说,微臣好歹是御前从一品侍卫,小主不过是八品采女,微臣称呼小主一声‘您’,已是客气,您若再敢放肆,就别怪微臣不客气了。”



    桃秋瞬间一肚子的无名火,她好歹也是小主,凭什么受一个奴才的欺凌?但是她忘了,这些御前侍卫宫女很有地位,不知比一个采女高贵多少,桃秋气得说不出话,但她知道这些侍卫一个个力大无穷,手中又持有兵器,万一真惹怒他们挨了打,那惨状桃秋不敢想象,于是她只好愤愤离去。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次日清晨,膳房的人早早把凌笙的早膳送了过来,除了一些鲜美时鲜的点心,还有一碗虾仁儿粥,那双暗藏玄机的白玉筷子,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凌笙顾不得吃,连忙从筷子里头取出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三张机  鸳鸯双飞枝连理,中宫郁疾被花知。待到药弃,凤羽重熠,许是下月七。



    凌笙叹了一口气,若等到皇后病愈,已是下月初七了吧!那也许就是风波平息之日吧? 



    天启王朝的帝都轩城,夏季时间长且热,一般都是从五月初至九月末,十月以后才会迎来秋高气爽的凉意,皇后积怒积郁方而病倒,这种闷热的天儿极不适宜养病,但愿皇后早日康复吧,凌笙在心中祈祷。她的祈祷,亦是带了一点小小的私心,唯有中宫病愈才算风波平息,皇上才方便来与她一会啊!凌笙将《三张机》收好,将筷子重新接好,慢慢地吃了起来。



    吃完早膳,凌笙迫不及待地写起了《四张机》: “四张机  宜和枝梢双雀栖,呦呦婉转叹雀啼。倚窗思君,目落东篱,吟诗作赋闲敲棋。”



    将花笺送去长清殿后,凌笙无事可做,不过就像自己诗中所说的那样吟诗作赋,闲敲棋子,手执一卷坐于轩窗之下,悠悠然间,又过去了一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十月初七:



    夜凉如水,宜和宫角门外,一个颀长的身影“嗖”地一下以轻功蹿了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衣,脸上带着一个银灰色面具,露出一双明亮的眸,男子向着正殿的后门走去,殿门是虚掩的,里头昏黄温暖的光从窗棂透出,一个秀美的影子,若隐若现……



    男子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凌笙正在做针线,听到了动静,微微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她面前,吓得手中的香包都落在了地上,刚想叫人,那男子就将那冷光凛然的面具摘下,温柔道:“笙儿,朕来了,让你久等了!”



    凌笙又惊又喜地望了皇上一眼,将脸贴在皇上身上,甜美的笑容绽放在脸上,熟悉的杜衡香丝丝缕缕钻进凌笙的鼻子,熟悉得让她倍感踏实……



    今晚与皇上相处时间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但是凌笙依然感到心中温暖美好,她笑靥如花地望着皇上,她那聒噪却很可爱地喋喋不休,让皇上心头一软,含着怜爱的笑容,与凌笙共话良宵,笑语晏晏。



    时间一分分流逝,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凌笙哪怕再舍不得,也只能和皇上告别了,送皇上来到了宜和宫后院,皇上在凌笙耳边低吟了一句:“保护好自己,等朕回来。”语毕,他深情地望了一眼凌笙,然后他纵身轻盈一跃,跃出了宜和宫墙,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凌笙抿着唇,呆呆地站了许久,目光痴痴地望着夜空中的半月,眼底的不舍之意久久未退,刚才的美好时光,简直像一个绮梦一般。         “小姐怎么站在这里,叫奴婢好找!”雨兮笑着走了过来,“起风了,小姐早些回去吧。”凌笙点点头,慢慢地离开了。



    回到瑶花堂,凌笙继续做起了针线,是一个漂亮的小肚兜,凌笙专注于手工,丝毫没有留意门外的动静。



    宜和院落,雨兮一脸难过,向着阿懿发牢骚道:“懿姐姐,我刚才看见小姐又痴痴地看月亮了,那模样真让人心疼!皇上也真是的,小姐不过就是无意打碎了皇后一个瓷盅,他竟然这么狠心,一点情分不顾就把小姐禁足了……”听到最后几句,阿懿神色一凛,毫不留情地打了雨兮一掌,严厉道:“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不是我苛刻,这怨怼圣上的话若让旁人听见了,后果你也是知道的,不仅你要搭上身家性命,就连小主也会受到牵连!”



    雨兮怔住了,她刚才说这番话并不是别有居心,只是见不得小主伤心难过,一时嘴快罢了,她惊恐地睁大了眼,语无伦次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的,我再也不敢了乱说话了!懿姐姐,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语毕,雨兮软软地跪了下来,哭的梨花带雨,阿懿心中不忍,连忙扶起她,语气温和道:“你心疼小主的心意我明白,但是以后绝对不能图一时嘴快,胡言乱语,知道了吗?”



    雨兮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阿懿轻轻摸了摸雨兮脸上的红肿,道:“我方才下手重了,现在还疼吗?”雨兮摇了摇头,阿懿又说:“我屋里有几盒消肿的冰肌玉膏,你去拿一盒搽脸吧,那东西消肿最快了。” 雨兮感激地谢过,跟着阿懿去搽了玉膏,便去做活了……



    大约是半个月以后,凌笙正在用午膳时,青桃高高兴兴跑了过来,激动道:“小主!余小主前几日被皇上召去了长清殿伴驾,得了皇上喜爱,听说这几日,宫里最得宠的就是她呢!”凌笙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立即溢满了喜悦之色,从小最好的姐妹一朝得宠,终于结束了从前深宫无宠的日子,凌笙由衷地为萧儿感到高兴-----她可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爱吃醋的妒妇啊。



    凌笙被禁足后,只有萧儿和兰贵嫔洛瑛两人曾悄悄递过劝慰的书信,除此之外,平时那些笑脸讨好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凌笙不禁感叹世态炎凉,在她盛宠之际,每天来巴结讨好的人数不胜数,而现在她一朝"失宠'',前来劝解安慰的人只有萧儿落瑛两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知恩深啊,萧儿和洛瑛的这份恩情,凌笙记在了心里……



    宜和院落的桂花,又绽放出了点点金黄,散发出幽幽清香,又到了桂花盛开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