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蔚传
字体: 16 + -

第十八章 毒案事后

    听到凌笙的声音,皇上的怒火烟消云散,他几个大步走到凌笙榻前,皇上心疼地望着凌笙憔悴的样子,紧紧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皇上心想:绝对不能让凌笙知道中毒的事情,让她心神不宁!



    于是皇上便巧妙地避开中毒一事,轻轻地摸着凌笙的腹部,一脸欢喜告诉凌笙:“笙儿,你知道吗?你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凌笙一呆,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皇上道:“皇上,您没有诓臣妾吧?”皇上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真挚地望着凌笙,浅笑盈盈。



    难道皇上说的是真的?无尽喜悦漫上心头,凌笙过于欢喜,竟然喜极而泣,她是很欢喜,但隐隐有些担忧,“你别害怕,有朕在呢!”皇上将凌笙搂在怀里,轻轻拭去凌笙脸上的泪痕,吻了吻她的额头,看上去一脸温情轻快的皇上,其实却是心事重重……



    庆芙宫这边,阙若倾冷冷地望着脚下匍匐着的桃秋,不屑道:“本宫以为顾颜月算个聪明人,不想却是这样蠢笨,做事也忒急了些,枉费了本宫精心准备的玉琉璃!”桃秋赔着笑道:“昭仪是真的蠢,嫔妾也劝过她,让她不急一时,做事隐蔽谨慎些,不想她却是那样大张旗鼓,现在好了,听说宜和宫那位不中用,已经中毒昏过去了,皇上大怒,查清真相后把那盒唇脂给扔出去了,做唇脂的小吴子也给扭去慎刑司。不过娘娘放心,小吴子是个老实听话的,一定会咬紧昭仪不放!”闻言,阙若倾微微点头,心底却有着一番盘算。



    在唇脂里下毒的主意,是阙若倾出的,由着桃秋在顾颜月那边教唆,引起了顾颜月的兴趣后,阙若倾便借桃秋之手,将毒递到了顾颜月跟前。本来阙若倾还想着借刀杀人除凌笙,不想顾颜月是这般无能,既然这把钝刀毫无用处又挡道,那么便先除了她吧。阙若倾神色一凛,下令道:“内务府太监小吴子,受昭仪指使毒害凌笙,招供后被人秘密.处死,尸骨无存!吉祥啊,你去好好送一送小吴子,云月,你去将这件事传遍六宫!”太监吉祥和宫女云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去办事了。桃秋疑道:“娘娘,这小吴子又不会乱说话,您这么急着赶尽杀绝,怕是会引起人误会啊!”



    阙若倾摇头,得意地笑道:“你不明白吗?小吴子刚刚供出顾颜月,就被活活打死,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供出了幕后主使啊!后宫之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会怀疑到顾颜月头上,流言如猛虎,顾颜月本就是戴罪之身,听到那样多的流言蜚语,一定会找皇上喊冤辩白,可有些事越描越黑,这个罪名顾颜月注定稳坐,毒害嫔妃这个罪责,足以让顾氏势力连根拔起,从此消声匿迹,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阻碍本宫了,哈哈哈!”                 



    顾家与阙家不睦已久,顾尚书平时没少弹劾阙若倾的父亲阙大将军,宫中顾颜月和阙若倾又是面合心不合,顾颜月仗着家世良好,又生了一双儿女,在后宫中嚣张的不行,如果能借此事将顾氏一族连根拔起,斩草除根,那么她也能放心一阵子了。



    阙若倾扳弄着手上的缠丝金点翠护甲,眸光清冷地望着跪在脚下的桃秋,桃秋摇摇欲坠的身子看上去很是弱不禁风,阙若倾心中厌烦,口中不客气道:“本宫也倦了,你别碍本宫的了,回你的烟云宫去吧!”桃秋畏畏缩缩地正欲退下,这时阙若倾身边的雪欢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跪下道:“丽妃娘娘,宜和宫那位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此事当真?”阙若倾闻言脸色很难看,雪欢点头道:“奴婢刚刚奉娘娘之命去太医院取坐胎药的时候,奴婢看见了高太医的徒弟邓安在配置安胎药,便问了一句……”阙若倾气得顺手砸烂了一旁小桌上茶盘,歇斯底里怒骂着,桃秋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却挨了打,耳光一记一记落在脸上,桃秋咬牙切齿地忍耐着这种疼在脸上,辱在心里的滋味,对这位要挟着自己和弟弟性命的女人,只有恨意……



    相比庆芙宫的鸡飞狗跳,宜和宫这的这份宁静,倒是令人舒爽。喝了高太医的“安胎药”,凌笙的气色也好了许多,不再是那种骇人的煞白了,因为中午吃的不多,下午又受了这么一番折腾,凌笙不禁觉得腹中空空,饥饿难耐,便向皇上遮遮掩掩提了一句,不想皇上早已经派人做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小菜,一溜儿的端了进来,样样精美,而且看着就觉得清爽。文心还体贴地端来了一张小小的桌子,架在床榻上,凌笙思量了一会儿,挑了一碗羹汤,一小笼点心,放在小桌在上慢慢吃着。



    吃的是鸡汤干丝羹,鸡汤不见一点油花,可是喝着却不觉得寡淡,干丝切得细如游丝,带有黄豆特有的清香,干丝里掺了些许鸡丝和香菇丁,香菇丁咬在嘴里鲜腴美味,汁水极足,再喝几口热热的汤,觉得特别舒服。



    凌笙又夹了一个小小的饺子,这饺子做的晶莹剔透,里头的馅儿清晰可见,是切得细碎的荠菜和豆干,凌笙忍不住又夹了一个,这回是豆苗和鸡蓉馅儿的,还有青豆肉馅儿的,一笼饺子不过八个,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味儿,虽然用的都是些寻常材料,可这般清新鲜美的滋味、新奇的吃法,凌笙可从来没有吃过。



    见凌笙吃的这么香,喝了大半碗汤,还吃了一笼饺子,皇上也就放下心了,怜爱地摸了摸凌笙的头,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凌笙恬淡的面庞,眼底一片欣喜。良久皇上凑到凌笙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凌笙心中一紧,面上闪过一丝惊愕,不过她还是接受了皇上的建议,轻声道:“臣妾会的,皇上放心吧。”



    次日拜见皇后,凌笙倒是像往常一样,打算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礼,并没有任何仗着身孕恃宠而骄的打算,然而皇后却十分客气,凌笙刚刚跪下,皇后就道了声免礼,让人扶凌笙起来了,其他嫔妃看凌笙的眼神,都是满是嫉恨的,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凌笙有孕的事。然而萧儿还和往常一样,眼神温柔,笑容恬淡,对待凌笙的盛宠不衰,似乎一点不在意。    



    也是啊,后宫看似大,其实也就是这么个一亩三分地,凌笙又是最得宠的人,盯着她的人不在少数,她这边出点什么事,那些人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吧,凌笙一点也没想隐瞒,就算是瞒住了一时,可是将来月份大显怀了呢,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个道理凌笙很明白,以后的日子,加倍留心就是,皇上昨儿个有句话说得好:“后宫人心险恶”总之,防着些吧! 凌笙的目光不经意地从顾颜月那里划过,不过是两三个月的失宠,顾颜月曾经那张丰腴美丽的年轻脸庞,简直就是“人比黄花瘦”的真实写照,她的眼角已有岁月无情的痕迹,以及深宫无宠夜夜闺怨带来的幽怨与憔悴,那眼神充满了不甘,又有躲闪与恐惧,甚至有一种凌笙难以描述的东西,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这只有顾颜月自己知道。



    昨夜,暴雨如注,皇上带着怒意与浓浓水汽前来,面无表情地审问了颜月许久,起初她强硬得很,宁死不屈,可是后来她忽然想起了墨涛的前程,想起了年幼的霏玉,孩子们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她而断送将来,于是她认了,认下了在凌笙唇脂里下毒的事,可是处死小吴子的事,她没有认,因为她根本没有做过。她甚至有那个胆量,向皇上以孩子的将来起誓,哪怕皇上即刻传来毒酒赐死她,她都不怕,然而她并没有将同谋的桃秋供出来,颜月怀着一份私心想:如果自己真的命丧黄泉了,以桃秋对凌笙的恨,以自己对桃秋的提拔之恩,桃秋一定会替自己报仇,给凌笙闹事添堵,所以她一改平时“死也要拉人做垫背”的性子,只是向着皇上深深拜倒。



    这是她毕生最爱的男子啊,自己最好的年华,最美的真心都给他了,可是自己最好的年华已然逝去,红颜已衰君恩已尽,拼了性命给他生下了一双儿女,做了他这么多年贤惠的妾室,但现在他却因为另一个女人,冷落自己,厌弃自己,让自己母子分离,夜夜孤枕难眠,甚至,他也许会因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凌笙,处死自己……



    皇上望着她,眼底满是失望:“颜月,这是朕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从当年你嫁入王府开始,你陪伴朕已经有十四年了,从前你恃宠而骄,骄纵任性,爱耍小脾气,朕都可以包容你,容忍你,但是这一次,朕真的忍无可忍了,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颜月抬起脸,凄婉一笑,喃喃道:“皇上!”皇上转过身,一扫刚才的温情,冷冷道:“顾氏,念在你侍奉朕多年,生了一双儿女的份上,朕不会赐死你,但是没有下一次,你若再敢动凌良媛一个指头,朕定不会轻纵了你,轻纵了顾氏一族!”皇上转身离去,留下哀哭不已的颜月,那久久响彻在延谨宫的哀哭声,是一个深宫女子内心最深的绝望。



    皇上恒修,亦是顾颜月此生最恨的男人,他无情地断送了她的将来,断送了她的希望,皇上离去的那一刻,颜月自己知道,她心中对恩爱长情的期待光芒,永远熄灭了,就像那只红烛,微弱的烛光在重重蜡泪中熄灭,成了一缕青烟,消散于潇潇雨间……



    顾颜月的思绪飞了回来,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垂下脸久久不语。



    因为昨日皇上瞒着凌笙下了旨,任何人不得再提起毒唇脂案,所以那些素来爱嚼舌根的人今日都乖乖闭紧了嘴,只是有几个不安分的,偶尔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凌笙,低声耳语一番罢了。



    “明日申时一刻本宫在莲意殿举办了赏莲宴,以庆良媛妹妹有孕之喜,各位姐妹都早些来吧!今日也没什么要紧事,大家早些回去歇着吧,记得喝些解暑汤,省得中暑了身上难受。”闻言,凌笙眼前一亮,唇畔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便跟着众人谢了皇后恩典后,告退了。



    出了正殿,凌笙就被一个倨傲的声音叫住了:“凌良媛,你站住!”凌笙回眸,见到是艳妆丽服的王菡娇,不禁娥眉一蹙,她真心讨厌这个女人,未承宠前,王菡娇每见一次自己都要挑衅,那嘴里吐出来的话不是一般的难听,但是出于礼节,她还是微微一福,轻挑一根眉毛,道:“贵嫔有什么事?”王菡娇冷不丁地抬起凌笙的下巴,冰冷地注视着凌笙的脸庞,嫉妒的双眼色红如血,她狠狠道:“凌笙,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喜欢你吗?不过是因为你有几分颜色,宫中红颜易老君恩易逝,以后你孤枕难眠的日子长着呢,哼!”王菡娇这女人,怪不得不讨人喜欢,总是仗着自己的资历与位分,莫名其妙地羞辱旁人,凌笙也懒得和她计较,只是慵懒道:“日后是否孤枕难眠,嫔妾眼下懒得去想,嫔妾不必娘娘出息,只想过好当下,何苦自寻烦恼呢!不过,还是多谢贵嫔娘娘提醒了!”语毕,凌笙施了一礼,轻移莲步,扶着雨兮的手,离开了。



    这一天倒是很平静安适,午后和萧儿聊了天,陪霏玉吃了好些甜点心,傍晚和皇上用了膳后,一起在清凰苑散聊天,没有勾心斗角的一天,真是宁静而美好------但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凌笙想起皇上吩咐的那件事,不禁心中感伤,幽幽叹了一口气……



    次日午后,眼见就要到赴宴的时刻了,慵懒地倚在窗旁软塌休憩的凌笙,依然没有一点起身打扮的意思,阿懿文心两人催了数次,凌笙都一反常态的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地看书。



    清凰苑的莲意殿离宜和宫不远,大约申时三刻,才依稀听到丝竹曲乐盈盈奏起,她才慢慢起身,道:“青羽,云兮!你们随我去赴宴吧。”阿懿素来是个重规矩的,见凌笙迟迟不肯去,她已经是着急火燎,凌笙好不容易想去了,却没有梳妆打扮的意思,就打算这身家常打扮地前去,实在是失礼啊!



    其实凌笙这身浅蓝绫罗裙挺好看的,领口还绣着白玉兰,凌笙松松绾了一个发髻,只用一根简单的云纹金簪固定,那些颜色俏丽的珠花绢花,包括那只心爱的珍珠蝴蝶簪,她都没有用上,甚至还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不点唇脂,也不是说这样的打扮有多见不得人,但是穿成这样去赴宴,到底是不体面,素日最懂得礼节的凌笙,怎么今日是这般“不拘小节”?阿懿很纳闷,但是她又不敢忤逆主子,于是便行了礼,恭送凌笙出去了。



    赏莲宴在莲意殿前的院落举行,正对着粉莲碧荷的太液池,太液池畔歌舞升平,桌椅坐席错落有致,一点也不显拥挤。凌笙淡淡扫了一眼,大多数的嫔妃因为等太久,晒了太久的太阳,已经露出了不忿之色,皇后坐在离莲池最近的位子,她只是专注地欣赏着歌舞,并没有任何不忿之情。



    凌笙原本心中很是不安,但想起皇上的话,她便忍下不安与愧疚,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皇后跟前,向皇后和众人施了一礼,淡淡道:“皇后娘娘,臣妾今日身体欠安,姗姗来迟让娘娘久等了。”



    没有请罪、没有惭愧的这番解释,皇后听了倒沉得住气,缓缓道:“良媛妹妹,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身子不舒服那就好生歇着,本宫这儿也不过是小宴,不打紧的!妹妹快坐,听听刘娘子的琵琶曲吧。” 



    凌笙谢过,便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第二排略靠右的位置,照理说,以凌笙的位分与资历,是没有坐第二排的资格的,但是因为凌笙今非昔比有了身孕,所以皇后才会安排这个位子吧,凌笙无奈地望着身边的一脸鄙夷挑衅的王菡娇和神色黯然的顾颜月,摇了摇头。      



    桌前精致诱人的点心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凌笙见了却露出一副毫无胃口的恹恹神色,久久不愿动筷,她是真没有胃口,皇上交代的事眼下怕是难办成了,为这事她苦恼不已,哪有吃吃喝喝的闲情逸致?



    那日皇上告诉凌笙,宫中人心险恶,她又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乍然有孕,只怕后宫中有些不安分的女子会下狠手,所以皇上要将凌笙禁足,让旁人以为凌笙是禁足思过,实则却是避世自保,于是凌笙将要和皇上演一出戏,“戏台子”就搭在赏莲宴上,至于怎么发挥,那就得现场应变了。



    赏完莲,皇后偶然看见凌笙桌上一口没吃的点心,便轻声对身边的侍女希芸耳语了几句。良久,希芸端来了一个甜白釉制的瓷盅,里头装了温热的椰奶炖燕窝,希芸将燕窝放在凌笙桌前,细声细语到:“小主,皇后娘娘体恤,见您胃口不佳,特意准备了椰奶燕窝,从早晨就开始炖了,这会子吃再好不过了!” 



    凌笙眼前一亮,这就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她故作矫情,道:“皇后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可臣妾是真的没有胃口啊!”说着,她轻轻将瓷盅往前一推,娇滴滴地抿着唇,一脸痛苦的欲呕不能。



    嫔妃们开始嚼起了舌根,风言风语,句句刺心,凌笙毫不理会,一旁的王菡娇假惺惺道:“凌妹妹,皇后娘娘待你这么好,你纵使没有胃口,也得给皇后娘娘卖个面子吧!” 凌笙摇头,有些不耐烦:“我现在怀有身孕,皇上说了外面的东西吃不得!”



    王菡娇冷笑道:“皇后娘娘又不会下毒,你怕什么!秋尓,你去好好伺候良媛用膳!”秋尓乖巧地走到凌笙桌旁,毫不客气地端起瓷盅,送到凌笙跟前道:“小主是自己吃,还是奴婢来喂?”凌笙最讨厌人逼迫了,面对秋尓的逼迫,她娥眉紧蹙,不知轻重地一推。



    “啪”瓷盅摔碎了,汤汁飞溅,端燕窝的秋尓,一个站不稳,就跌坐在地,捂着自己被瓷片割伤的脚踝哭叫:“小主,你哪怕不想吃,也不能发脾气动辄推人,还把皇后娘娘的瓷盅给摔了啊!”



    闻此言,多嘴的薛修容便惊叫起来:“哎呀呀!凌良媛,你摔碎的可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瓷盅啊!”皇后听到碎瓷的声音,本就心头一凛,当她看见一地的碎瓷片是时,气得一口气缓不过,当即晕了过去…… 慌乱中,有宫人忙不迭地奔向太医院,场面混乱极了,闲言细语此起彼伏,只有皇后心腹宫女高声吩咐道“快去请皇上过来!”



    凌笙闻言,脸色不由煞白起来,她软软地跌坐在椅子上,做出了无比恐惧的样子,但是心中却无一丝恐惧,只有对皇后深深的歉意。等这件事过后,再向皇后负荆请罪吧,凌笙暗忖道。



    “皇上驾到------”明公公的声音高亢而铿锵,伴随而来的是皇上冰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