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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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宜和访客

    皇上惊喜地望着眼前的热气腾腾的汤面和小菜,只见那素白的瓷碗盛着不见油花、清澈纯粹的高汤,根根筋道的面伏在碗底,碧绿的小青菜和一个黄灿灿的鸡蛋饼码在上面,香菜和葱花略作点缀,一旁的小菜,一盘是鸡肉和豆腐做成的丸子,浇上了一勺子香醋,一盘是凌笙上个月酿下的酱萝卜,酱色诱人,有着令人口水猛咽的香味,却没有霸道地抢了萝卜本身的清香,吃着很是不错。



    一碗温热的面,爽口淋漓的小菜,充实了肚子,也满足了味蕾,也许是有心爱的女子陪伴秀色可餐吧,皇上觉得这碗汤面犹如人间至味,天外珍馐,连汤带面全吃了个精光,小菜也用了不少,凌笙幸福地望着皇上面前的空碗,胃口更好了,就着微酸的丸子,和清爽的高汤,吃的非常满足。



    今晚的夜宴霏玉不过是露了个面,就被傅姆抱走了,这会子怕是早已睡熟了,平日里热热闹闹的院子,这时才安静下来,凌笙依偎着皇上在窗前的软榻上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色,凌笙有些想家了,尤其想念云氏。



    “可是想家了?”皇上心细如发,凌笙刚流露出一点伤感之色,皇上马上察觉了,凌笙也没有掩饰,点了点头,眉心浅愁流露,道:“臣妾已经一年没有见到父亲母亲了,还有家里和蔼可亲的二娘,周妈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皇上面有疑色道:“这位周妈妈是?”凌笙提起家人,便软软一笑:“她是臣妾的乳母,也是从小伺候臣妾长大,周妈妈人很细心脾气也好,臣妾小时候每每被大丫头们欺负了,周妈妈都会替臣妾出头,宽慰臣妾,逗臣妾开心呢!”皇上很专注的听着,听见凌笙被欺负时,心疼又着急道:“你是凌家的嫡出女儿,那些大丫头怎会欺负你?”凌笙这才意识到刚才话里的不妥,眼神有些躲闪,但是为了不露破绽,于是苦笑道:“臣妾是家里的次女,已经有一个姐姐了,还有一个哥哥,母亲重男轻女一些,对臣妾不过尔尔,远没有对阿姊那般宠爱,那些大丫头便仗着这点,对臣妾远没有阿姊客气,唉----”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二娘待臣妾是真的好,臣妾也更依恋二娘一些,当年,臣妾一家尚在江南老家,是二娘带臣妾去西湖采莲子,去集市逛庙会,给臣妾买糖人儿,买各种小玩意儿,还和臣妾一起读了《女则》,每天晚上给臣妾读一个《世说新语》里的小故事,还教臣妾绣花,打珠络,可以说臣妾的快乐童年是和二娘度过的!”提起云氏,凌笙脸上的不悦一扫而光,那一脸幸福愉悦,让皇上心底一软,他道:“那过几日让你母亲和二娘都来宫里坐坐吧。”



    凌笙有又惊又喜,又有些不安道:“皇上,臣妾怕这样做有违宫规啊!”皇上摇头,道:“自然不会,朕明日就派人传话于二位夫人预备着,想必后日就可以见到了。”凌笙欢喜至极地向皇上施礼谢恩,然后倚在皇上肩上,甜甜一笑。



    两日后,两辆凌府的马车停在了宜和宫门口,凌笙欢欢喜喜地出门相迎,沈妙瑛和云芜意已经下了马车,纷纷向凌笙行礼问安,两人才刚刚屈膝,文心和阿懿就敏捷地扶起了她们,凌笙大方一笑:“母亲,二娘,咱们进去吧,可别多礼啦!”



    这时,一个明艳的少妇从沈妙瑛的马车上慢慢下来,目光倨傲,一脸不屑地行礼道:“臣妇张凌氏,见过良媛。”是已为张尚书之妻的凌嘉,凌笙见到凌嘉,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随后温婉笑道:“阿姊莫要多礼,快起来吧,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说话。”言毕,便引着三人进了瑶花堂,瑶花堂内熏着恬淡清新的袅袅清香,凌笙让青桃姐妹端来了椅子和茶水,一面招呼云芜意和沈妙瑛母女坐下,一面笑容温婉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注视着三人,久久不语。



    沈妙瑛和云芜意,一个是外人眼里的生母,一个是和蔼可亲的二娘,对于前者,凌笙只有敬意却无思念,但是那可是她“生母”啊,是一定要见的,云芜意才是凌笙最思念,最想见的。至于凌嘉,这个从小欺负自己的倨傲嫡姐,凌笙一点也不想见,可是她却不请自来,这让凌笙浑身难受。



    “芝蔚啊,久日未见,你出落得愈加标致了,如今也出息了,母亲很欣慰啊!”沈妙瑛慈爱一笑,嘴里客套着,吹捧着,完全不似昔年那个时常奚落自己的大夫人。



    突然地转变让凌笙很不自在,勉强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母亲过奖了,阿姊才是愈加出息标致了呢!”现在有外人在,凌笙也不好和云芜意太过亲近地絮上几句家常,只好硬着头皮和胞姐母亲叙叙旧,凌嘉习惯性得骄傲笑道:“那是自然的,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这话极不中听,又不客气,凌嘉目光如利刃,郎朗划过凌笙,凌笙那精致高髻上光泽粉润的珍珠蝴蝶簪和缀小珠子的菡萏绢花,还有那杏黄色绣梨花的绫罗宫装,打扮清新素雅又不失身份,和一年前胆小,姿色平庸的庶女判若两人,甚至比现在的自己还美那么几分,就嫉妒地红了眼睛,故意捡了句难听话让凌笙下不了台,她冷笑着看着凌笙,哪怕沈妙瑛不断地用眼神示意对凌笙客气恭敬一些,她还是我行我素。



    凌笙巧妙回答道:“阿姊这话说得极是,母亲雍容大方,美若天仙,做儿女的自然是不会差的,好了,也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母亲啊,近来家里可好,哥哥的咳疾好了吗?”



    沈妙瑛舒了一口气,道:“家里一切都好,只是你哥哥不喜欢那个止咳方子,吃得不勤,还有些咳喘罢了。那么芝蔚你呢,宫里一切都好吧?”凌笙便礼节而客气地应答过去,她可没打算把寻得萧郎一事告诉她们,一是因为凌笙不愿意,二是因为掉下地洞是凌嘉陷害的,时过境迁凌笙懒得提起,省的自讨没趣。



    想当年,自己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总是被凌嘉欺负,那日凌嘉假情假意带自己去逛集市,又把凌笙骗到了竹林,把自己推下了地洞,当时是有些怨恨,如今想来,倒是凌嘉间接性地成就了自己与皇上的姻缘呢。



    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应酬真的很累!一起用午膳时,皇上除了遣人送了两盘给凌笙的爽口凉菜,还给宜和宫这几位访客送了两盘体面精致的宫中名菜尝鲜,这几道菜别说是不挑不拣的云芜意喜欢,连挑食的凌嘉也吃得很高兴。一顿饭用的倒很香,吃饱喝足后,凌嘉说想要去宫里走走解解闷,因不愿意带上凌笙宫里的侍女,便独自一人去了清凰苑。



    清凰苑太液池畔,顾颜月一席秋叶黄宫装,绾着老气的元宝髻坐在池畔看书,见到陌生的凌嘉,便让她近前来,凌嘉慢慢走了过去,微微福了福,道:“不知娘娘是?”顾颜月见到了凌嘉腰间的镌刻着凌字的玉佩,不屑一笑,道:“本宫是延谨宫昭仪,你又是谁?来清凰苑作甚?”



    凌嘉行了礼,道:“臣妇是凌良媛长姐凌嘉,来这儿只是散散心罢了。”顾颜月心细,见凌嘉提起凌笙的一脸怨恨,便知凌嘉一定不屑于和凌笙的姐妹关系,她冷冷道:“本宫可是和你妹妹关系不睦,你这样贸然和本宫见面,就不怕凌笙知道?”凌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知道就知道呗,即使她知道了,也不敢动臣妇一个指头的,因为她不敢,也不配!”



    不配?不敢?难不成凌笙的身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她心中的猜测是对的,于是颜月奇道:“为何不配?”凌嘉再愚蠢,也知道大庭广众下有些话不能乱说,面上犹豫不决,颜月见了便爽朗一笑道:“既然现在不方便说,那就到本宫宫里吃口茶,本宫那的茶倒挺香,漂亮的古董瓶儿也多,慢慢赏玩吧。”听到古董玩意儿,凌嘉想也没想便跟着去了延谨宫。



    “你说什么!阿姊进了延谨宫!”凌笙听到侍女来报的消息,手中的茶盏都差点摔了。凌嘉去顾颜月那里,想干什么?



    “怎么了,延谨宫有什么不妥吗?”沈妙瑛放下茶盏关切地问道,云芜意此时正搂着吃着点心的霏玉讲故事,她一点也不关心凌嘉进了什么延谨宫还是闭嘴宫,只是慈爱地望着凌笙的养女,笑容温和地逗公主玩儿。



    凌笙不方便把延谨宫那位与自己的那些事告诉沈妙瑛,于是道:“延谨宫地儿太偏了,也就藏了几件古董宝贝,阿姊自幼喜欢这些,许是过去赏玩了呢,我是担心阿姊赏玩古董忘了时间,天黑了找不着回来的路呢。”凌笙可没有完全撒谎,延谨宫内的确古董多,凌笙又道:“阿姊若喜欢那些古董玩意儿,其实不必跑那么远,芝蔚的宫里就有些奇珍异宝,想必阿姊一定会喜欢,回头让阿姊随便挑吧。”沈妙瑛微微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延谨宫内,顾颜月得意地望着凌嘉离去的背影,心想:凌嘉当真是愚蠢,不费吹灰之力,不费珠玉一对,让她欣赏几只破瓶子,就从她嘴里刨出想问的话了,真是愚蠢啊,这种傻得可笑的女人先别灭口,留着她日后有的是用处。



    凌笙啊,青山不改,细水长流,我且看着,看你得意多久,顾颜月咬牙切齿地想。



    这时,梅夏带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奴婢进了正殿,那奴婢扑通一跪,道:“奴婢桃秋,见过昭仪主子!”颜月冷冷上前,望着这个衣衫破败的女婢,硬生生抬起桃秋的脸,生怕是假冒的,仔细打量一番,果然是桃秋,于是语气和缓道:“桃秋,你先去洗把脸,打扮打扮再来见本宫,梅夏,你把本宫那件漂亮衣裳取来,给桃秋姑娘穿上吧。”桃秋挺爱美的,于是欢喜地叩了一个头,退下了。



    洗完脸的桃秋,那张出水芙蓉般的脸白白净净,忽闪忽闪的眼睛,乌压压的好头发,红唇不安地抿着,真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坯子。      



    “桃秋,你本名叫什么?”颜月漫不经心地问,“奴婢姓戴名盈若”桃秋诚惶诚恐道,顾颜月满意一笑:“真是个好听得名字,倒是比桃秋这个名儿文雅精致得多,以后就不要叫桃秋了,改回来吧。”桃秋点头谢过,问:“不知娘娘叫盈若来,有什么事?”



    昭仪笑着招了招手,道:“盈若,你过来。”桃秋怯怯地膝行向前,颜月关切道:“你近来在哪儿当差呢?”桃秋面怀感伤:“奴婢被发落到了冷宫守冷门了,可不是凄苦落魄。”颜月脸上心疼不已,口中假意自责道:“可怜的孩子,若不是因为本宫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连累了你们,倒是成全了贱人,唉----”



    桃秋惶恐不已,道:“奴婢不敢记恨娘娘,奴婢的今时今日都拜良媛和那个奸夫一手所赐,娘娘不过是按宫规办事罢了,倒是可惜了荷冬姐姐,那么好的一株苗子却因为凌氏早早成了红颜枯骨!”



    颜月眼前一亮,伤感道:“本宫已经不中用了,但手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人脉的,本宫就给你一个机会,给荷冬报仇吧。”桃秋一拜到底,恨意绵绵道:“奴婢无能,能为娘娘所用,奴婢感激不尽!盈若愿为娘娘献绵薄之力,只为拉下凌氏妖妃,为娘娘,为荷冬姐姐报仇雪恨!”



    “那么,你现在就跟本宫去一趟万希堂。”颜月得逞一笑,心想万希堂内的刘公公-----皇上身边比较得脸的大太监,是自己的人,现下他可是自己手中一条极好的路子,是时候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