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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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青天遗恨·上忌异志

    王培中神情狰狞,又处在这样电光雨幕里,这话吼出,当真似地府里爬出的索命厉鬼。卢俊分明知道王培中身受重伤,就算不敌,自保也绝对是绰绰有余,可不知怎的,卢俊闻言心头竟是一阵狂跳……这心跳来的太过突然,手中的匕首甚至都险些掉落地上!

    趁着卢俊心神大动之际,王培中瞅准机会,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右手缩爪,竟是箭步上前,看其模样,显然是要一击掐碎卢俊的脖子!

    卢俊功夫不高,若是以往,面对王培中这一击当是必死下场,可方才一刺已经将两人功夫的差距拉平,再加上砖地淋雨湿滑,便更有了躲避的可能!

    只见卢俊险之又险的避开王培中一爪,转身便是一划,只听噗拉一声,王培中背后立刻出现一道寸长的口子。

    雨天对王培中不利,对卢俊同样不利,若是正常时候,这一划该能在王培中背后留下一道血口,可王培中本就穿了袍子,如今袍子淋雨吸了水,这一下竟只划破了袍子,露出里面煞白的棉絮,并未真正伤及皮肉。

    见卢俊避开自己攻击,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王培中便知再无机会。其后卢俊又是上前刺杀,王培中只勉强招架几手,便被卢俊一脚踹中胸口,继而重重跌在地上。

    见王培中摔倒在地再无反抗余力,卢俊终于松了口气,却是俯身拾起落在一边的账册——湿漉漉的,表面还沾了一层黑灰。

    虽拿到账册,卢俊却未翻看,只紧紧攥在手里,“大哥,你要是早点给我,何至于现在呢……”

    王培中脸色已经白得死鱼肚一般,一手抚着胸口,“你……你真想好了?”说着,喉间一甜,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想好了。”卢俊抓账本的那只手手背青筋隐隐浮现,应是用足了力气,却是盯着王培中道,“只要我把这个交上去,大人不会对我怎么样!”

    王培中狰笑,“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为什么不?”卢俊也是狰笑着,“我是个匪,我只能靠大人,所以我不会背叛大人……大人也知道这点!”

    “哬哬哬……”王培中两手扒着地面,却是直勾勾的看着卢俊,“你想的太好了……”

    卢俊闻言刚要说话,不了背后却是传来陌生的声音,“我觉得卢二爷说的没错。”

    卢俊闻言大惊,急忙朝后看去,发现是经常跟着陈兴等人的洪秀全,不由松了口气,“是你啊……”

    上次在县衙时,卢俊便与洪秀全交过手,在卢俊看来,洪秀全根本是武功全无的寻常人,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却是一指趴在地上的王培中,“县尊大人有什么不放心吗?还让你来?事情都办妥了,就等……”

    卢俊话说一半,却见洪秀全趁卢俊转身的功夫,一步上前,一手攥住了卢俊右手手腕!

    只听一阵骨头摩擦、令人牙酸的声音,原是洪秀全使了分筋错骨,将卢俊右手直捏得筋骨错位!

    “啊!”

    卢俊一阵尖叫,左手立刻丢下账册,却是紧紧握住右手的手腕,再看卢俊右手……哪里还有半分人手模样?只一只活脱脱的僵尸鸡爪!

    或是嫌卢俊叫声厌烦,洪秀全一脚踢在卢俊后腰,只听扑通一声,卢俊便结结实实摔在王培中身边,与其做了一对落难狗。

    洪秀全拾起地上的账册翻开,虽是淋了雨,可还能勉强认出一些字迹。不料洪秀全只翻了几页便气得发抖,“好啊,嘉靖三十四年乙卯大地震,半个大明朝都遭了灾,陛下三令五申收缩开支,他老人家三餐也只是稀粥咸菜,这个耿树群身为浙江三司之一,这一年竟然收了你三百万两银子……”

    说着,洪秀全已将账册合了,重新看向卢俊,见卢俊兀自握着右手抽搐,当即上前,却是一脚踩在卢俊那缩成鸡爪的右手上!

    滋……一阵骨碎声传出,直教人牙酸身颤!

    “啊!”卢俊被这一脚踩得更是几欲昏厥!

    王培中瞅准机会,当即侧身,却是一拳砸在卢俊喉结处!

    咔……

    这次没有任何意外,王培中一拳打碎卢俊的喉结骨头,卢俊只是抽搐了几下,接着便再也动弹不了。

    见卢俊已死,王培中终于安心,却是翻身作‘大’字状正面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任倾泻的雨水打在身上,活像一个死人。

    “别装死。”看着躺在地上装死的王培中,洪秀全踢了一脚,轻笑一声,“我不会杀你,你走吧。”

    王培中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可天上的雨水是正面倾泻,王培中的眼睛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的,只能眯着眼,“为……为什么,你们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把我……绳之于法吗?”

    不知怎的,王培中那‘绳之于法’四个字竟说的有些复杂。

    “绳之于法?”洪秀全反问一句,旋即大笑,“我也想把你抓进大牢,可有些人不让。再说,活着的你比死了的你更加有用。”

    王培中这才终于相信洪秀全的话,却是挣扎着起身,“谁要我活?”说着又看向洪秀全手中的账册,尽管很想冲上去抢夺,可王培中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可能从洪秀全手中夺回账册,“你想让我出面指证耿树群?”

    洪秀全察觉王培中的视线,将账册在身前甩了甩,冷冷道,“你问的太多了。有些事情你不用知道。”

    王培中眷恋的瞥了眼洪秀全手里的账册,喉咙蠕动,“我知道了。”说着,便慢慢后退想要离开。

    “慢着。”洪秀全喝止,见王培中看向自己,又道,“按说不该放你走,可你现在走了,随后说不得要撒下海捕文书——”

    洪秀全言止于此,王培中却是会意,“我会离开浙江。”

    洪秀全摇头,“还不够。”

    王培中闻言呼吸一怔,“还要什么。”

    “海捕文书嘛。”洪秀全淡淡道,“虽然易容很容易,可有些太过明显的特征是易不了容的。”

    王培中:“比如?”

    洪秀全一笑,“比如你脸上的这七颗黑痣。”说着,洪秀全将卢俊方才掉落地上的匕首踢了过去。洪秀全力道应是掌握的极好,这匕首晃荡几声,恰好滚到王培中身前。

    王培中看着面前的匕首,嘴角有些抽出,又抬头看向洪秀全,见洪秀全一脸戏弄的看着自己,当即颤抖又迟疑的拿起地上的匕首。

    握匕首的手还在发抖,王培中却是看着洪秀全,不无果断道,“一张面皮换一条命,这买卖值!”

    说罢,只见寒光一闪!

    却是王培中将右脸颊一整块肉生生割下!

    噗!

    鲜血瞬间喷出,当即染红王培中半个身子,那右半张脸……甚至可以看见森然白骨!

    因为疼痛,王培中双眼已是血红,却是将那带了七颗黑痣的肉皮丢在洪秀全身前,“这……够了吧!”右脸缺失,说话已然漏气,夹杂血液,声音已是含糊不清。

    洪秀全身为锦衣卫,在诏狱中,不知见过多少人间酷刑,可……又有几人能如王培中这般果断?

    那块面皮已是死物,可不知怎的,洪秀全竟感觉这块面皮还在跳动,似乎还留了活性!再看看半脸惨白、半脸血红的王培中,洪秀全竟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想起那个人,洪秀全动了恻隐之心,却是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丢给王培中,“上好的金疮药,太医院的方子,内服外敷都可以,拿着走吧!”

    ……

    待再也看不到王培中的背影,洪秀全才捡起地上的面皮,可在俯身时候,洪秀全的目光却是不经意间落在腰上……

    以往,在这个位置,该带着一块腰牌才对。

    那块腰牌上该有四个字——北镇抚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