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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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朝内风云·沉默非金

    罗宇用旁人的人头代替赵双刀,又一份折子递进京里为其子罗子珍请功。按说人头冒领这事司空见惯,不料恰恰成了徐阶等人利用的把柄,不得已,只得暗地里将人送到余杭。虽说如此,可罗宇什么人?山东都指挥使!如此人物,又岂会甘心被人利用?事实上,与那一十七名土匪一起从山东出发的,还有罗子珍。

    杭州,庆元春

    庆元春也是杭州数一数二的青楼,请姑娘出阁最低也得五两银子,旁人也只是偶尔来消遣消遣。可几天前却是来了个公子哥,吃喝拉撒睡,一天十二个时辰竟一直窝在青楼、压根就没出去过。

    虽然老妈子打心底对这公子哥看不上眼,可看在出手就是一千两银票的份上……有句话说得好,有钱就是大爷,用外国人的说法,顾客就是卖狗的。尽管不知道外国人为什么把来消费的客人说成是卖狗的,但人家后面一句,老妈子还是相当认同的——顾客的要求都得答应。

    “看来这外国狗很少见啊,能卖狗的,那一定都是有钱有势,也不知道有没有专门走私狗去西洋的。”虽如此想,老妈子可没自己动手的想法,见有人求见楼上那公子哥,便亲自出面领人上去了。

    庆元春是一座环楼,四周围起,唯中间露天。其实也不算露天,平日上方是悬了七彩丝绸的,天气晴朗时,阳光透过丝绸照射下来,院中便是朦朦胧胧七彩之色……这可不是什么调情手段,毕竟青楼是晚上开业,晚上可没太阳光。绝的是那丝绸下方置了各色花伞,伞下又置玻璃灯,玻璃灯上罩了各色丝绸,晚上万灯齐亮,在没有霓虹灯的古代,这也算是一种变通的手法了。

    虽是白天,楼中还冷清的很,周围也没什么莺莺燕燕,可光看四周纱幔,便感一股糜柔扑面而来。

    上了二楼,隔着门,便听里面传来一男人的声音,“宝贝儿,在哪儿呐?在这……哈哈哈……”接着便是一阵女子的笑声。

    老妈子听着这声音,脸上都笑开了,对来人道,“罗公子就在里面,不喜欢人打搅,我就送到这了。”

    来人点头,旋即推门而入——

    按说这庆元春走的也是高端路线,可这屋子……也太没品了!床上铺的是粉色,桌上铺的是粉色,四周挂的还是粉色……桌上放了一堆瓜皮果品,一堆拨开的橘子皮、瓜子壳,其中还夹着几个空酒瓶子,或倒桌上,或落地上,加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当真是糜烂不堪。

    一干瘦男子只穿了件内衣薄衫,敞胸露背,眼睛却是蒙了根粉色带子,一脸淫笑,正两手张着到处‘抓人’呢,“小宝贝,都到哪了?”

    这人自然就是罗子珍了。

    周围是五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能在庆元春,模样自然是不用说的,原本也在陪罗子珍嬉戏,不料突然进了人,且是个陌生男人,都退到了一边,不敢作声。

    “在哪儿呐……”罗子珍慢慢探着,突然朝一个方向扑去,却是把来人紧紧抱在怀里,两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还留着口水,“找到了……哈哈……”

    笑着便将脸上的带子扯下。

    这不扯不要紧,一扯吓一跳——胡子拉碴,满脸横肉……这哪是心头肉啊?分明是滚刀肉!

    “我靠!”罗子珍扯带子时候正要一嘴亲上去,不料竟亲上了一堆胡子,睁眼又看到这么一块滚刀肉,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你怎么来了!”

    见罗子珍这番模样,周围五个姑娘都用手帕掩着嘴偷笑。

    见来人一语不发,又听五个姑娘偷笑,罗子珍脸上一阵青红,负气般将带子丢在地上,“笑什么笑?我有事要谈,你们先出去!”

    姑娘也懂事,闻言立刻退下,出门时还特地把门关了。

    来人又回身子在门上看了,这才回身,“公子,您这也……”

    罗子珍在桌上拿一个酒瓶想要倒酒,却是空的,又拿一个,还是空的,当即把杯子也丢到地上,却是拿了个橘子剥了,先是挑了一瓣塞自己嘴里,又挑了两瓣递给来人,“我怎么了?我说王叔啊,军营里不能玩女人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杭州城,我不得尽兴?”

    被称作王叔之人原名王琪,虽没有半分官职,却是跟了罗宇十数年的贴身护卫,年约四十,一脸黝黑,又满嘴的胡子,加上右边脸淡淡的一道刀疤,即便不说话,一股凶悍气也是显而易见。按说这么个人穿身铠甲也是极符气质,实在不行,蜈蚣衫那也行啊,可偏偏穿了身绫罗衫子,不仅没加半分富人贵气,反倒加了不少阴阳怪气。

    王琪闻言苦笑一声,“你到底也是都司之子,找这些女人……”

    罗子珍满不在乎的嚼着橘子,“她们怎么了?我就喜欢这种,有些女人呐……见个面就得几十两缠头,还得会琴棋书画才能上床,装的什么似的。他们看不上我这粗人,我还看不上他们呢,当婊子就当的彻彻底底,还藏着掖着,咱大明朝可不许婊子立牌坊。”

    说着,或是说的急了,一口气没喘上来,王琪见状急忙上前拍了拍罗子珍后背。

    罗子珍脸上一阵通红,接着便是哇的一声吐出……原是刚才吃的急了,三瓣橘子直接卡喉咙了。

    罗子珍顺了顺胸口,“王叔,这次来什么事啊?”

    见罗子珍终于说到正事,王琪便将余杭的事情说了,“这个事闹得有点大了。”

    “那驼溜子还真有点用。”罗子珍也是严肃起来,却是横袖一扫,将满桌的瓜皮酒瓶全都扫到地上,“我说徐阶这些内阁堂官怎么会对余杭一件小案子这么伤心,原来还有这一层。按察使管一省的刑名,这事出来,肯定逃不了干系。至于其他官……呵,徐阶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王琪:“浙江的事与大人何干?”

    罗子珍:“王叔,这些个土匪可是我爹送来的,按严世藩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这茬,回头还不知道怎么报复呢。”

    王琪闻言不无担心,“大人是武官,内阁是文臣……搅进来真的好吗?”

    “我的王叔啊。”罗子珍站起,两手搭在王琪身后,明明是个小辈,却一副老辈对小辈的口吻,“小老百姓是愁不能说话,说了会遭;当官的恰恰相反,是愁不能沉默,沉默会遭。上面都斗得你死我活了,我这边上一语不发的坐着看戏,算什么?这不是置身事外,这只会让两边一起对付我!该站队时就得站队——沉默是金?那是平民百姓才有的,一旦当了官,这词就基本无缘了。”

    说着,罗子珍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了,“赶紧备船,这消息必须尽快传到北京。”

    王琪起身,诺了一声,正要出去,罗子珍却叫住,“对了,徐阶他们是怎么知道余杭的事的?”

    王琪怔了怔,“好像有锦衣卫的影子。”

    “陆炳都死了,锦衣卫现在不是被东厂压得跟孙子似的吗?怎么还这么蹦跶。”罗子珍闻言眉头紧锁,“这样王叔,你留在余杭,我亲自去北京。”

    王琪看了眼几乎要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罗子珍,“这一路颠簸,受得了吗?”

    “受不了也得受。”罗子珍一笑,说话间又打了个哈切,“现在不受点罪,以后那罪受的可就大了。这事因我而起,我不登门也说不过去,说不定还得来一出负荆请罪的戏。”

    不过几炷香的功夫,一艘小船便沿京杭大运河逆流北上,不出三天,便已然抵达北京!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