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3章 痛苦
在莽川的背面有一座永夜城！
因为矗立在山阴里面，所以常年不见太阳。即使平日里人来人往，却也显着死气沉沉。
斑驳的石桥下，沉寂着一潭死水。
旋落的秋叶打上了斗笠，细瘦身影坐在桥边的枫树下挥着琵琶。故意压低的斗笠遮住了半张沧桑的脸，躯体也藏在破烂不堪的衣服之下。唯一能看见的，是萦绕着琶弦快速跳动的指尖！
那一阵急促的琶音忽高忽低，连贯的音符同剑一般席卷八方。枫叶随着琶音的起伏簌簌抖动，最终断离树枝在半空中飞荡。
远处，一盏红灯恍惚而来，淡淡的红晕衬托了来人英俊的面容。一叶红枫自眼前扫过，刹那之间，来人深刻感受到了自那枫叶中散发出，虽极力掩盖但也难以遮住的一丝杀意。就像一头即将破茧而出的凶兽！
来人伸出两指夹住枫叶，从容不迫伫立在那桥边的身影之后，有些苍白的唇慢慢动了：“十面埋伏！”
琶音戛然而止。
此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两个人都没有了动作。
“多少年了？难道时间没能磨淡你半分杀意么？”来人说。
“可能么？”那人影背对着来人，半张脸依旧藏在黑暗里。
“这些年……你去哪了？”来人问：“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人影沉默良久，开口道：“我去了很多地方。”
“你没被他们抓到简直就是个奇迹。”来人说道。
“为了躲避他们，所以我去了很多地方。”人影道：“废话少说，人呢？”
来人哦了一声，自身后拽出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将他向前推了几步：“喏，这就是叶尘捡来的那个孩子。”
那男童不是别人，正是叶尘的小儿子，叶真！而那来人，也正是将叶真在花惜若手中救走的虞山派梅兮
听到这，人影嗖的一声转过了身，一直遮盖着半张脸的斗笠也抬了起来。两束斑白的鬓发垂到胸前，浓重的白色剑眉下是一副年轻俊朗的面孔。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叶真，放出了期待的光芒：“孩子？他可不能称之为……人！”
梅兮蹙着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看着梅兮一脸懵懂的样子，他翘起嘴角诡异的一笑，道：“他是祸，能翻天！”
“有病……”梅兮不屑的撇了撇嘴。
那人没再理他，而是朝叶真招了招手，带着一丝诱惑的口吻道：“……过来。”
叶真很听话的走过去，被那人搂在怀里，难闻的臭味熏得叶真几乎窒息。但他不敢表现出拒绝，因为幼小的心灵感受到了一分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威压！
“我就要离开了。”那人抚着怀里的小叶真，忽然对梅兮说了一句。
“为什么？”梅兮问。
那人长呼了一口气，道：“如果你看到这里的恶，我想你也会离开。”
梅兮表示不是很懂，但却继续问道：“你打算去哪？”
“去想去的地方。”那人回答。
“那，还会再见吗？”梅兮问道。
那人沉默片刻，道：“或许吧。”
“既然如此……”梅兮解下背后的琴囊，双手奉上，道：“梅某珍惜的七弦,便送予你道别吧！”
“多谢。”那人接过琴囊，继而起身走进了黑暗。
夜风起，灯中的烛火一偏。
再抬眼看时，那人带着孩子跟琴，已消失不见。
桥边独剩梅兮，提着灯。有些许凄凉。
……
十三年后，泰克腾山脉。
泰克腾山是朝廷与突厥国在大西北的交界。山中有一条被当地人称之为格里纳的大峡谷，是一道天然的御敌屏障。
那里常年驻扎着一支由两千人组成的骑兵营。近些年，朝廷与北部契丹国局势比较紧张，为了防止契丹与突厥联合，朝廷对此派遣监察史的次数日渐频繁。
“什么是神？！我那该死的师父说，把一件事做的出神入化就能成神。”泰克腾山深处，叶真把手中的剑插回鞘里，动了动发酸的肩膀。
金发碧眼的阿尔泰族女孩走到叶真身前，用手帕小心翼翼的为他擦去额角的汗水。
叶真慢条斯理的握住女孩为他擦汗的手，眼神中蕴含着隐藏不住的爱意：“曼娜，请别这么频繁的过来找我了，如果被他发现，你会很危险。”
“我会想你。”叫做曼娜的女孩，顺势倒进叶真怀里，娇羞的像只温顺的小羊：“对不起，我无法忍受。”
叶真抬起纤细白暂的手，轻抚曼娜的脑后，金发柔顺绕过五指，他将曼娜的脸颊紧紧贴在自己胸口，感受着来自于她体内的温度。
曼娜是泰克腾山下阿尔泰族普通牧民家的孩子，她的发色和眼睛来自于西方遥远的罗马帝国血统。她说过，她的祖辈跟随十字军远征而来，因为打了败仗，所以残余的部队就在这里扎了根。
叶真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狼群的围攻中。那时的叶真，还是个从未下过山的野人。除了他的师父，他甚至不知道还有其他人类的存在。当他看见曼娜被狼群围住时，只是惊讶世界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动物，觉得被狼群吃掉可惜，就把她给救了。但没想到正是这次相遇，从此改变了叶真对世界简单的看法。
起初叶真有些畏惧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动物，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其他人类，对陌生的存在感到畏惧是人类心理的潜意识。
但是没过多久，叶真就被曼娜的善良和美丽所融化，他们成为了朋友。
渐渐的，叶真不再畏惧曼娜，而是对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说不出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见不到曼娜的时候就会很想念她，见到她的时候就会很高兴，和她在一起任何时候都非常开心。
曼娜总给叶真讲述泰克腾山下多彩缤纷的生活，这让叶真心驰神往。
有一晚，曼娜和叶真偷偷出了泰克腾山，她把叶真带回属于她自己的帐篷，还给叶真品尝自己酿制的葡萄酒。叶真从来没喝过这么美味的东西，所以喝了很多。也正是那个晚上，两个人的灵魂彻底交融在了一起。
从此以后，他们变得愈加无法离开对方。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他又要怀疑我了。”叶真语气温柔的对怀里的女孩说。
曼娜没有想离开叶真怀抱的意思，而是低声对他说了一句：“我想见你师父，请求他同意我们在一起。”
“不可以！”叶真立刻拒绝，然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道：“他不会同意。”
“我们可以和他讲道理。”曼娜天真的以为。
“不可能！他的想法根本就不是人！”叶真再次否决了她的想法：“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否则他会杀掉你。”
“我……”曼娜欲言又止，表现的很失落，道：“好吧。”
叶真在怀中捧起曼娜动人的脸颊，轻轻的一吻：“我不能失去你。”
听见叶真的话，曼娜觉得很欣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在这个接近太阳的地方，太阳渐渐落去，黄昏中，所有的东西都被披上一层红纱。叶真目送曼娜纤细的身影远去，继而转身消失在了山阴里。
接近泰克腾山顶的位置，有两间芦草和木头搭成的破屋子，四周用树杆和树枝围成一个简易的院子。
这就是叶真的住所，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还没走到院子里，叶真就闻到了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肉香。活了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闻到如此好闻的香味。
“真是见了鬼了，老不死的怎么自己起炊了？”叶真心中质疑，但却加快了回去的脚步。他真想尝尝师父到底在煮什么肉，会有这么大的香味。
“师父，我回来了。”跑进院子，叶真就迫不及待的跑向师父的屋里，但还未到门口，便被自屋中走出来的一个白发男人推了出去。
他便是叶真的师父，沈靖衣！
此时，沈靖衣手里端着一碗煮熟的肉，那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院子。叶真偷偷咽了一口吐沫，然后笑道：“师父，这是什么肉？”
“很香对吧？”沈靖衣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把那碗肉放在叶真鼻下晃了晃，故意挑逗他的馋虫，道：“想吃吗？”
“想……想……”叶真一脸谄媚。
沈靖衣把肉碗推进叶真怀里，淡淡的说了一声：“吃吧！”
叶真捧着碗，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他很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该死的师父？因为他对叶真从来都是像个奴隶一样非打即骂，并没有这么关心过叶真。
“快吃呀。”沈靖衣用引诱的声音对叶真说道。
叶真心中一凛，立刻低头吃了起来，就像是一条被喂养的野狗。
看着叶真吃肉的样子，沈靖衣咧开嘴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阴狠。
“想知道这是什么肉吗？”沈靖衣摸了摸叶真的头顶，微笑着说。
叶真看了他一眼，狼吞虎咽的点头回答：“嗯。”
沈靖衣开始放声大笑，笑的阴风阵阵，这笑声让叶真感觉到从骨髓中往外冒凉气！
“这是人肉！是你那相好的肉。”沈靖衣发出接近变态的吼叫：“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突然，叶真整个人愣住了，他不敢再去动那碗奇香无比的肉，心中一紧，仿佛有一支无形的魔爪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脏！心脏有几秒钟停止了跳动，叶真不敢相信沈靖衣的话，起码不相信这碗里是曼娜的肉。叶真不敢去细想，而是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沈靖衣，那凌厉的眼神几乎能洞穿一切！
“你说什么？”叶真平淡出奇的问了一句，仿佛是爆发的前兆。
“你一定很爱她吧？”沈靖衣带着一丝笑意揪住叶真的领口，将他提起双脚离地：“爱会让你痛苦，所以我把它扼杀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远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沈靖衣把自己看做一位智者，给叶真强加属于自己的智慧：“你是一个修持的人，应该懂得超脱！”
碗落在地上摔碎了，熟烂的肉撒落一地摔变了形。叶真颤抖着身体，并没有说话，而是挣扎开沈靖衣的束缚，连滚带爬的跑进屋里。他此时已经没有了其它想法，只想单纯的确认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曼娜。因为他不能接受那个人就是曼娜，他只希望沈靖衣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屋中喷洒着鲜红的血液，每一滴都像是一朵绽放的花朵。木头搭成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张女人皮。因为被鲜血侵染，所以看不清她到底属于谁。
灶台虚掩的锅盖上，搭着一缕由锅内延伸出来的金发，上面也沾着粘稠的血液。叶真深呼吸，试图平复即将爆发的心，他艰难的移步到灶台前，小心翼翼的揭开了锅盖，当他看到锅里的一颗人头时，眼泪瞬间滑落。
心里有一头猛兽似乎冲破枷锁破茧而出，它狂吼着，它愤怒无比！叶真全身气血翻涌，一口气堵在胸前，用力一咳，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沈靖衣斜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似乎很是轻松：“感觉很痛苦对吧？这就是孽，所以我帮你斩了！”
“我杀了你！”叶真心中的猛兽，终于冲破最后一道屏障出来了！它将锋利的獠牙伸向沈靖衣，用人类最极限的声音咆哮着！
瞬间，叶真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拔剑刺向门口的沈靖衣，双眼血红犹如自地狱而来的恶鬼！
“一剑成神！”沈靖衣捏指成诀，轻描淡写的一挡，便搪开了叶真的剑：“你成就了。”
而叶真被一股莫名的巨力压迫的跪在了地上。他还想起身反击，却被沈靖衣抬脚踩住了脑袋！这一脚仿佛是一座大山轰然压下，没有半点征兆，却让叶真动弹不得！
痛苦是什么？痛苦是当黑暗中亮起的白色圣光绽放出了莲花，倒挂在地狱里虔诚的信徒们得到了神的眷顾。但是神的眷顾却没有为信徒显灵，而是完全将眷顾送给了地狱。
“在痛苦中成神不配被称为神。”沈靖衣揪住叶真的脖子，像拎狗一样将他拎起来，走到了离院子不远处的一个石洞中，扬手把叶真扔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球状的物体也被扔了下来，叶真立刻接住，紧紧的抱在怀里，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一缕缕被鲜血覆盖的金发上。
“你几乎已经被凡尘的颜色所侵染，好好在这里参悟吧，让她陪着你。”沈靖衣站在洞口旁说了一句，便用一块巨石将洞口封了起来。
洞中央的平地上立着一支孤独的蜡烛，好像这支蜡烛的出现早就是为叶真准备好的。
叶真把曼娜的头颅摆在蜡烛对面，自己则盘膝坐在另一面。他看着那颗头颅，脑中回忆着和曼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眼泪始终止不住的流下，直到眼睛里的血管爆裂了流出血泪。
他恨自己没能力保护最爱的人，他恨天意送给他一个最好的礼物现在却又收回，他恨自己当初就不该从狼群里救出曼娜，他恨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他恨自己的父母生下他却将他抛弃最后落在那个变态手里，他恨周围所有的东西……
他想自杀，却没有勇气！所以只能这么恨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曼娜的头颅已经腐烂成了一具骷髅。
叶真盯着曼娜的骷髅脑袋，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奇怪的想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远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叶真忽然觉得沈靖衣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这个想法一出现，立刻便被他从脑中抹杀了，可是它已经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刻在叶真的意识里了。这句话总是能在他的脑中出现。
他极度控制着这种变态的想法，反之，一个报复的计划在他的脑袋里生根发芽！
因为矗立在山阴里面，所以常年不见太阳。即使平日里人来人往，却也显着死气沉沉。
斑驳的石桥下，沉寂着一潭死水。
旋落的秋叶打上了斗笠，细瘦身影坐在桥边的枫树下挥着琵琶。故意压低的斗笠遮住了半张沧桑的脸，躯体也藏在破烂不堪的衣服之下。唯一能看见的，是萦绕着琶弦快速跳动的指尖！
那一阵急促的琶音忽高忽低，连贯的音符同剑一般席卷八方。枫叶随着琶音的起伏簌簌抖动，最终断离树枝在半空中飞荡。
远处，一盏红灯恍惚而来，淡淡的红晕衬托了来人英俊的面容。一叶红枫自眼前扫过，刹那之间，来人深刻感受到了自那枫叶中散发出，虽极力掩盖但也难以遮住的一丝杀意。就像一头即将破茧而出的凶兽！
来人伸出两指夹住枫叶，从容不迫伫立在那桥边的身影之后，有些苍白的唇慢慢动了：“十面埋伏！”
琶音戛然而止。
此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两个人都没有了动作。
“多少年了？难道时间没能磨淡你半分杀意么？”来人说。
“可能么？”那人影背对着来人，半张脸依旧藏在黑暗里。
“这些年……你去哪了？”来人问：“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人影沉默良久，开口道：“我去了很多地方。”
“你没被他们抓到简直就是个奇迹。”来人说道。
“为了躲避他们，所以我去了很多地方。”人影道：“废话少说，人呢？”
来人哦了一声，自身后拽出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将他向前推了几步：“喏，这就是叶尘捡来的那个孩子。”
那男童不是别人，正是叶尘的小儿子，叶真！而那来人，也正是将叶真在花惜若手中救走的虞山派梅兮
听到这，人影嗖的一声转过了身，一直遮盖着半张脸的斗笠也抬了起来。两束斑白的鬓发垂到胸前，浓重的白色剑眉下是一副年轻俊朗的面孔。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叶真，放出了期待的光芒：“孩子？他可不能称之为……人！”
梅兮蹙着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看着梅兮一脸懵懂的样子，他翘起嘴角诡异的一笑，道：“他是祸，能翻天！”
“有病……”梅兮不屑的撇了撇嘴。
那人没再理他，而是朝叶真招了招手，带着一丝诱惑的口吻道：“……过来。”
叶真很听话的走过去，被那人搂在怀里，难闻的臭味熏得叶真几乎窒息。但他不敢表现出拒绝，因为幼小的心灵感受到了一分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威压！
“我就要离开了。”那人抚着怀里的小叶真，忽然对梅兮说了一句。
“为什么？”梅兮问。
那人长呼了一口气，道：“如果你看到这里的恶，我想你也会离开。”
梅兮表示不是很懂，但却继续问道：“你打算去哪？”
“去想去的地方。”那人回答。
“那，还会再见吗？”梅兮问道。
那人沉默片刻，道：“或许吧。”
“既然如此……”梅兮解下背后的琴囊，双手奉上，道：“梅某珍惜的七弦,便送予你道别吧！”
“多谢。”那人接过琴囊，继而起身走进了黑暗。
夜风起，灯中的烛火一偏。
再抬眼看时，那人带着孩子跟琴，已消失不见。
桥边独剩梅兮，提着灯。有些许凄凉。
……
十三年后，泰克腾山脉。
泰克腾山是朝廷与突厥国在大西北的交界。山中有一条被当地人称之为格里纳的大峡谷，是一道天然的御敌屏障。
那里常年驻扎着一支由两千人组成的骑兵营。近些年，朝廷与北部契丹国局势比较紧张，为了防止契丹与突厥联合，朝廷对此派遣监察史的次数日渐频繁。
“什么是神？！我那该死的师父说，把一件事做的出神入化就能成神。”泰克腾山深处，叶真把手中的剑插回鞘里，动了动发酸的肩膀。
金发碧眼的阿尔泰族女孩走到叶真身前，用手帕小心翼翼的为他擦去额角的汗水。
叶真慢条斯理的握住女孩为他擦汗的手，眼神中蕴含着隐藏不住的爱意：“曼娜，请别这么频繁的过来找我了，如果被他发现，你会很危险。”
“我会想你。”叫做曼娜的女孩，顺势倒进叶真怀里，娇羞的像只温顺的小羊：“对不起，我无法忍受。”
叶真抬起纤细白暂的手，轻抚曼娜的脑后，金发柔顺绕过五指，他将曼娜的脸颊紧紧贴在自己胸口，感受着来自于她体内的温度。
曼娜是泰克腾山下阿尔泰族普通牧民家的孩子，她的发色和眼睛来自于西方遥远的罗马帝国血统。她说过，她的祖辈跟随十字军远征而来，因为打了败仗，所以残余的部队就在这里扎了根。
叶真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狼群的围攻中。那时的叶真，还是个从未下过山的野人。除了他的师父，他甚至不知道还有其他人类的存在。当他看见曼娜被狼群围住时，只是惊讶世界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动物，觉得被狼群吃掉可惜，就把她给救了。但没想到正是这次相遇，从此改变了叶真对世界简单的看法。
起初叶真有些畏惧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动物，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其他人类，对陌生的存在感到畏惧是人类心理的潜意识。
但是没过多久，叶真就被曼娜的善良和美丽所融化，他们成为了朋友。
渐渐的，叶真不再畏惧曼娜，而是对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说不出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见不到曼娜的时候就会很想念她，见到她的时候就会很高兴，和她在一起任何时候都非常开心。
曼娜总给叶真讲述泰克腾山下多彩缤纷的生活，这让叶真心驰神往。
有一晚，曼娜和叶真偷偷出了泰克腾山，她把叶真带回属于她自己的帐篷，还给叶真品尝自己酿制的葡萄酒。叶真从来没喝过这么美味的东西，所以喝了很多。也正是那个晚上，两个人的灵魂彻底交融在了一起。
从此以后，他们变得愈加无法离开对方。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他又要怀疑我了。”叶真语气温柔的对怀里的女孩说。
曼娜没有想离开叶真怀抱的意思，而是低声对他说了一句：“我想见你师父，请求他同意我们在一起。”
“不可以！”叶真立刻拒绝，然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道：“他不会同意。”
“我们可以和他讲道理。”曼娜天真的以为。
“不可能！他的想法根本就不是人！”叶真再次否决了她的想法：“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否则他会杀掉你。”
“我……”曼娜欲言又止，表现的很失落，道：“好吧。”
叶真在怀中捧起曼娜动人的脸颊，轻轻的一吻：“我不能失去你。”
听见叶真的话，曼娜觉得很欣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在这个接近太阳的地方，太阳渐渐落去，黄昏中，所有的东西都被披上一层红纱。叶真目送曼娜纤细的身影远去，继而转身消失在了山阴里。
接近泰克腾山顶的位置，有两间芦草和木头搭成的破屋子，四周用树杆和树枝围成一个简易的院子。
这就是叶真的住所，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还没走到院子里，叶真就闻到了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肉香。活了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闻到如此好闻的香味。
“真是见了鬼了，老不死的怎么自己起炊了？”叶真心中质疑，但却加快了回去的脚步。他真想尝尝师父到底在煮什么肉，会有这么大的香味。
“师父，我回来了。”跑进院子，叶真就迫不及待的跑向师父的屋里，但还未到门口，便被自屋中走出来的一个白发男人推了出去。
他便是叶真的师父，沈靖衣！
此时，沈靖衣手里端着一碗煮熟的肉，那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院子。叶真偷偷咽了一口吐沫，然后笑道：“师父，这是什么肉？”
“很香对吧？”沈靖衣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把那碗肉放在叶真鼻下晃了晃，故意挑逗他的馋虫，道：“想吃吗？”
“想……想……”叶真一脸谄媚。
沈靖衣把肉碗推进叶真怀里，淡淡的说了一声：“吃吧！”
叶真捧着碗，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他很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该死的师父？因为他对叶真从来都是像个奴隶一样非打即骂，并没有这么关心过叶真。
“快吃呀。”沈靖衣用引诱的声音对叶真说道。
叶真心中一凛，立刻低头吃了起来，就像是一条被喂养的野狗。
看着叶真吃肉的样子，沈靖衣咧开嘴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阴狠。
“想知道这是什么肉吗？”沈靖衣摸了摸叶真的头顶，微笑着说。
叶真看了他一眼，狼吞虎咽的点头回答：“嗯。”
沈靖衣开始放声大笑，笑的阴风阵阵，这笑声让叶真感觉到从骨髓中往外冒凉气！
“这是人肉！是你那相好的肉。”沈靖衣发出接近变态的吼叫：“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突然，叶真整个人愣住了，他不敢再去动那碗奇香无比的肉，心中一紧，仿佛有一支无形的魔爪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脏！心脏有几秒钟停止了跳动，叶真不敢相信沈靖衣的话，起码不相信这碗里是曼娜的肉。叶真不敢去细想，而是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沈靖衣，那凌厉的眼神几乎能洞穿一切！
“你说什么？”叶真平淡出奇的问了一句，仿佛是爆发的前兆。
“你一定很爱她吧？”沈靖衣带着一丝笑意揪住叶真的领口，将他提起双脚离地：“爱会让你痛苦，所以我把它扼杀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远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沈靖衣把自己看做一位智者，给叶真强加属于自己的智慧：“你是一个修持的人，应该懂得超脱！”
碗落在地上摔碎了，熟烂的肉撒落一地摔变了形。叶真颤抖着身体，并没有说话，而是挣扎开沈靖衣的束缚，连滚带爬的跑进屋里。他此时已经没有了其它想法，只想单纯的确认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曼娜。因为他不能接受那个人就是曼娜，他只希望沈靖衣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屋中喷洒着鲜红的血液，每一滴都像是一朵绽放的花朵。木头搭成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张女人皮。因为被鲜血侵染，所以看不清她到底属于谁。
灶台虚掩的锅盖上，搭着一缕由锅内延伸出来的金发，上面也沾着粘稠的血液。叶真深呼吸，试图平复即将爆发的心，他艰难的移步到灶台前，小心翼翼的揭开了锅盖，当他看到锅里的一颗人头时，眼泪瞬间滑落。
心里有一头猛兽似乎冲破枷锁破茧而出，它狂吼着，它愤怒无比！叶真全身气血翻涌，一口气堵在胸前，用力一咳，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沈靖衣斜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似乎很是轻松：“感觉很痛苦对吧？这就是孽，所以我帮你斩了！”
“我杀了你！”叶真心中的猛兽，终于冲破最后一道屏障出来了！它将锋利的獠牙伸向沈靖衣，用人类最极限的声音咆哮着！
瞬间，叶真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拔剑刺向门口的沈靖衣，双眼血红犹如自地狱而来的恶鬼！
“一剑成神！”沈靖衣捏指成诀，轻描淡写的一挡，便搪开了叶真的剑：“你成就了。”
而叶真被一股莫名的巨力压迫的跪在了地上。他还想起身反击，却被沈靖衣抬脚踩住了脑袋！这一脚仿佛是一座大山轰然压下，没有半点征兆，却让叶真动弹不得！
痛苦是什么？痛苦是当黑暗中亮起的白色圣光绽放出了莲花，倒挂在地狱里虔诚的信徒们得到了神的眷顾。但是神的眷顾却没有为信徒显灵，而是完全将眷顾送给了地狱。
“在痛苦中成神不配被称为神。”沈靖衣揪住叶真的脖子，像拎狗一样将他拎起来，走到了离院子不远处的一个石洞中，扬手把叶真扔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球状的物体也被扔了下来，叶真立刻接住，紧紧的抱在怀里，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一缕缕被鲜血覆盖的金发上。
“你几乎已经被凡尘的颜色所侵染，好好在这里参悟吧，让她陪着你。”沈靖衣站在洞口旁说了一句，便用一块巨石将洞口封了起来。
洞中央的平地上立着一支孤独的蜡烛，好像这支蜡烛的出现早就是为叶真准备好的。
叶真把曼娜的头颅摆在蜡烛对面，自己则盘膝坐在另一面。他看着那颗头颅，脑中回忆着和曼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眼泪始终止不住的流下，直到眼睛里的血管爆裂了流出血泪。
他恨自己没能力保护最爱的人，他恨天意送给他一个最好的礼物现在却又收回，他恨自己当初就不该从狼群里救出曼娜，他恨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他恨自己的父母生下他却将他抛弃最后落在那个变态手里，他恨周围所有的东西……
他想自杀，却没有勇气！所以只能这么恨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曼娜的头颅已经腐烂成了一具骷髅。
叶真盯着曼娜的骷髅脑袋，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奇怪的想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远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叶真忽然觉得沈靖衣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这个想法一出现，立刻便被他从脑中抹杀了，可是它已经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刻在叶真的意识里了。这句话总是能在他的脑中出现。
他极度控制着这种变态的想法，反之，一个报复的计划在他的脑袋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