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毉上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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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寿夭惟命多唏嘘

    第二十三章寿夭惟命多唏嘘

    一阵紧张过后,李时深终于能静下心来了。他满怀深情地扫视着密药室,忽然,他把目光落在了孙子的脸上。见小家伙神情恹恹,颇显萎靡,他便很不满地指责儿子说:“把个孩子养成这模样!你是咋整的嘛?你就不会开些调养的方子,让孩子服喽?所谓‘医养医养’,就是又医又养。你倒好,医了也不知养,那样会留根的!”

    李辞归被父亲说得不好意思,他红着脸说:“爹,赢子的病早就把我吓得没神了!前阵子,他总是时好时坏的,将我原来的那点自信全吓没了。要不是您出手救治,呵呵,只怕这会病着呢。”他挠了挠头说道,“其实,我也开了一剂调养的方子,可小家伙全给吐了。为这,孩子他娘直笑我是‘坏郎中’。”他又憨笑着说,“嘿嘿,刚才我说,我是被儿子的病吓跑了神,其实,那话儿是我娘说的。”

    “嗯!你娘说得没错。”李时深则是肯定道,“你确实是被吓跑了神。”他又进一步地说道,“你呀,就是顾虑太多!怕误了自己的孩子。确切地说,是对自己没信心。你去,把纸笔取来。”李辞归忙拿来记账用的笔墨和纸张搁在桌子上,李时深想也不想便开起了方子。

    他一边写着,一边说道:“这是个单走脾胃经的方子,再配上咱家秘制的‘药引子’[药引——又叫“药引子”。中医有“引药入经”的说法,即同种属性的药却有不同的归藏习性,有的归走(入)肺经、肝胆经,有的则是肾经、脾经等。“药引”就是这种药性的特殊方剂。将药引加入药方可使药效直接作用于病灶。它有些类似于“向导”“添加剂”或是“诱饵”的作用,有的还有开启、激活或是转化的作用。

    ——作者注]!嘿嘿,不是我吹,明儿小家伙一觉醒来,一准儿精气神!你呀~,开出的方子,孩子所以嫌弃,就是欠缺了这么一味药引子。”然而,李辞归却很不以为然地说道,“就那点东西,能有那么大作用吗?”

    “咦~!瞧你说的?”李时深忙抬头说,“这可是有一说的。”他没想到儿子会这么问,便就药引子的来历与儿子说道,“当年,岐伯随黄帝征战蚩尤。黄帝虽然兵众,却苦于找不到蚩尤主力,战他不得。幸岐伯天师得遇一樵夫,请为向导,最终直捣敌营,大败蚩尤。战后,天师即总结说,‘若不得樵人相助,军虽众,却始终不得要害!’就这样,受此启发,天师创下了这药引说。可见这药引子就是一名‘向导’,它具有着将药效直接导向病灶的功用啊。不过,在我看来,其作用已远不止这些了。”李辞归闻说是天师所创,且又听得明白在理,便信服道,“啊!还真有这么一说呐。”

    见儿子有所开窍,李时深略表满意地说:“所以啊,在医养堂《药引术论》的开篇中就直接说道,‘药引之术,乃秘中之密。’可见,它的重要、精深与玄妙啊!当然,这药引尚有‘内引’与‘外引’之分,不好掌握。你要是不认真下一番苦功,是很难有建树的。如果你真想开出个好方子,就得在这方面下多功夫!”

    已然心悦诚服的李辞归,忙保证说:“爹,我会努力的。”李时深满意地看着儿子说,“这就好,这就好!”说着,他欣慰地低下头去,继续写着药方子说,“你呀,一旦掌握了这药引子的妙用,便能悟得医养堂药方配伍的妙门所在了。”

    忽然,李时深想起药引子的存货似已不足备用,便冲儿子问道:“哦,对啦!咱库里的药引子还剩多少啦?医养堂哪边存下的药引子也不多了。一会,你多取些来,把那边也给补齐了。”说着便抬起头来看着儿子;而李辞归着实让爹爹的这一问话给吓一大跳。

    因为,作为医养堂的衣钵继承人,李辞归不公要跟爹爹学医,还兼管着仓的库货、药材盘存与采办等活儿。可是他这几个月来,一门的心思都搁在了儿子的身上。尤其是孩子病了的这段时间,他压根就没盘查过库存的数量。

    然而,依照医养堂的祖制规定,李辞归必须时刻、清楚地掌握这方面的变化情况,尤其是药引子的存量。这是因为在医养堂的方药配伍中,非常注重这“君臣佐使”配伍关系中“使”的使用,也就是药引子的使用。而这个“使”可不是一般的“使”,它是医养堂的独家秘制,其功效非同一般。因而在医养堂的药方配伍中,它被经常地、大量地用到。所以,医养堂对其制作、存量、保管、使用等方面都有着严格的规定。一旦违反规定,延误了方药配伍,影响了用药施治,主管是要受家法的严厉处置的。

    上面说了,这段时间,李辞归只顾陪伴着母子,尤其是儿子生病期间,他根本就没认真盘点过药引子的存量情况。而就在他紧张之际,李时深偏抬起头来看着他问:“这药引子还剩多少啦?”李辞归当然答不上来,他只是含混地应道,“可能还够好…好多天的吧。”

    李时深从来就厌恶这样回答问题,尤其是重要的事情。他极不高兴地说:“好多天!这好多天是个多少天哪?”李辞归见爹爹追问,不由地紧张说道,“我我~,我得查查。”

    “啥!你得查查?”李时深顿时气恼,他盯着儿子叱责道,“你可是个主管啊!你不清楚?这算是咋回事呀?嗯!”李辞归还不曾见过爹爹如此光火过,他吓得越发紧张,竟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不是赢子这段时间闹…闹病嘛?所以我就…就…”

    “就啥呀?你还找到理由啦!”听儿子这么说,李时深是越加生气地骂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自己把工作误了,却怪孩子?亏你还说得出口!”他又语重心长地说,“赢子有他娘,还有我们;你有啥不放心的呀。你整天守着,孩子就不生病啦?”李时深又用笔指着他骂道,“你呀,简直就是一只趴窝的母鸡哇!一只不知醒窝的母鸡。”

    这一通好骂,李辞归也是平生头一次遇上。他可被爹爹骂得尊心大伤,竟面红耳赤地梗起脖子说:“哎呀!爹,啥母鸡母鸡嘛。我就这么没出息?您甭这么数落我,明儿一早我就进城,把药料办回来。”又负气地说道,“我走山路!误不了药引的制作。我该受的家法,您先搁着;回来后,您爱咋罚咋罚!”见儿子这么说,李时深也觉得骂得重了。

    他缓了缓语气说:“处罚的事,以后再说。不过,你想走山路?这可不行!”言毕,李时深严肃地看着儿子。李辞归所说的“进城”是指仓满城。哪儿距灸里镇有八百多里地;山路则近许多,但也有五六百里路。山路确实近了许多,但很少人走。早年李时深带儿子走过一回,可那时路上还算太平,而如今匪患猖獗,一路上鲜有乡户人家。更重要的是儿子既无江湖经验,又是独自一人行走。所以,李辞深不无担心地再次冲儿子强调说,“你给我听好喽!只须走大路。”

    然而,还在憋气的李辞归却抻着脖子说:“走大路?哪来回还不得半个多月!”李时深瞥了他一眼说,“你现在知道急了!哪你早干啥去啦?”又不容商量地说道,“半个多月就半个多月。总之,就是不许走山路!”李辞归知道爹爹的脾气,他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然而他停了一会,却突然把被骂的所有怨气,都泄到了祖宗的那些个规定上。他很不满意地说道:“爹!祖上的那些个规定,也得改改了。尤其是这条‘非嫡传之人,不得接触或是接近秘制事项。’哼!要是改了,就可以带着人一起走山路,也就用不着怕这怕哪的啦。”

    儿子所说的这个,李时深也颇有同感。其实,这其中的苦衷他比儿子的体会更大、更深;可是固有的观念禁锢了他萌动改革祖制的想法,就连修正的念头他也不曾闪过。他即刻严肃且严厉地说:“不可胡说!祖上的规定,岂能是随便就改的。”见儿子一脸不服,他又补充说道,“再说了,真要改了,只怕这医养堂很快就不再姓‘李’啦。记住,以后不许再说这没用的!”说完,他再次叮嘱道,“你呀,得自己去。但要记住,不可走山路,得走大道。”可儿子却一直望着外面,他便不高兴地大声叮咛道,“哎,你听到没有?”

    然而,李辞归忽然站了起,并指着外面喊道:“爹,马忠叔回来了。”说着,抱着儿子就迎了出去;李时深也忙把笔搁了跟了出去。

    马忠见他父子俩都在,惊讶道:“恩公!少爷,您俩咋都来这儿啊?”李辞归忙若无其事地说,“哦,我是过来找爹爹的。”

    忽见马忠的药篓子采有罕见的“还魂草”,他忙“呀!”一声上去拿起一株,并惊喜地说道,“这可是凹崖还魂草耶。忠叔哪儿采到的?下次也带我去。”李时深则是一脸严肃地从旁说道,“马忠啊,这儿来贼啦。”马忠闻说顿时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啊呀!这是啥时候的事?”又紧张地说,“少…少啥啦吗?”

    李时深面带愧色地说:“还好,就少了三颗子嗣丹。”又自责道,“这事怪我,是我疏忽了。走,上你屋去,咱把这些草药分捡分捡。”他回过身冲儿子说,“你把密药室的门锁好了,就回去吧。明儿一早还得进城,赶紧准备准备。”又指着密药室说,“你把桌上的方子拿去,让你媳妇煎了,给孩子服了。再就是,晚饭后,把孩子抱来,我再给他扎扎针。有道是:‘药得针奇,针得药神;二者相用,贼害尽除。’不是我瞎吹,明儿孩子一准精气神!你呀,也可以放心地出门了。”

    李辞归答应着,并抓起儿子的小手说:“儿子,来,跟爷爷再见!”又冲马忠说,“还有马爷爷!”李时深欢喜地摆着手说,“诶诶,再见!”马忠也招呼着说,“小少爷,再见!”

    然而,李辞归才要走开,李时深却因忽然想起了已远嫁到仓满城的俩女儿,忙又把儿子叫住说:“等等!我是说,你那俩姐姐也有好多年没回来过了。你娘想她俩,都想坏了;夜里常‘二妞’‘六妞’喊着。都说,这嫁出的闺女是泼出去的水;可在老人心里是总也泼不出去的呀!唉,人老了总好惦记着这些小辈的。你见着她俩,不妨问问,看她们可否有空回来看看?”

    因想到那六女婿特别的骄横、粗暴,是个动不动就拿老婆出气的家伙。所以,李时深又不无担心地提醒儿子说:“你那个六姐夫很是霸道。他要是不让你六姐走,你也别勉强。记住,可千万别去招惹他;省得他又把个怒气全撒到你六姐身上。”

    李时深却是不以为然地说道:“爹,您放心!我这趟去,六姐夫准不敢拦下我六姐。”李时深即刻冲儿子申斥道,“不是跟你说了嘛!别招惹他。你那六姐夫凶得狠!”并警告着说,“你可不许胡来啊!”

    李辞归便不出声了,可李时深却因想到六闺女那不美满的婚姻而颇为愧疚道:“唉,我当年咋就信了那媒婆子的话呢!”他又看着儿子并再次叮嘱说,“一路上你可要小心哪!别急着赶路,那药引子的事,晚就让它晚点儿吧。我和你娘都老了,你要有个啥闪失~,唉!不说了。去吧,好生着照顾自己!”

    李辞归知道爹爹准是又想起了自己那三个已死去的哥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抱着孩子默默地走了。

    ……

    李辞归原有兄弟姐妹共七人,属他最小。可是现在,四男三女中就只剩了他一个男孩。说起来,大哥死得最是不值;而四哥、五哥的离世却叫人唏嘘不已。大哥是十三岁那年去世的。

    当时,他忤逆了太祖父李清风,遭爹爹李和衷责骂、追打。他竟然跑到井边,并对撵过来的父亲喊:“爹,您再过来,我就跳下去!”当时,正值寒冬腊月,井台上已结着一层薄冰。大哥一边说,一边挪着脚步,李时深见了惊得急喊,“小心小心!可别再动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见大儿子,“哎呀”一声滑落井里。李时深忙回头呼喊救人;可祖父李和衷却厉声喝道:“别救他!再找几块石头丢下去。”他又冲着一旁的孩子们说,“敢用死来威胁爹娘的孩子,早死早好。早死了,还能多省下些粮食,也好把机会留给哪些爱惜生命、知恩图报的孩子。”说话间,已有伙计拿来绳索赶着救人,祖父李和衷竟怒指着说,“咋的?我的话还不管用啦?退下,都给我退下!”

    李时深见状,急得爬在地上匍匐过去,抱着李和衷的腿哭求道:“爹呀!您就饶了他吧。我保证他以后再不敢了。爹!我求您啦。再晚了,孩子就…就真没命了呀!”此刻,除了太祖父李清风,男人们都跪在屋外呼喊着冲老人哀求,而被禁在屋里女人们却是呼天抢地哭作一团。终于,太祖父李清风开腔道,“救吧!”大伙儿才敢七手八脚的把人捞了上来。可最终因天寒地冻,加之他惊悸过度,大哥还是死了。不过自发生了这件事后,兄弟姊妹中再没哪个敢用死来要挟长辈了,连那周边的孩子也觉得不值。

    不过,四哥和五哥的死却是可惜。他俩是孪兄弟,感情笃深,做啥事都好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