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独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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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少女

    众人跋山涉水,过了三日,终于到了武当城,他们再谢了肖孝二人,便分道扬镳而去,只留下何氏父女。



    四人找了家客栈住下,迅速找来一名技术高超的郎中。何田经肖树哲几日疗伤,已有较大起色,勉力可以动身。此时何丹换回一身女儿家的衣饰,变得楚楚动人。肖树哲给了她一张药单和不少银两,不孝又陪她去城中大药铺买药。不孝初到如此大城,见了什么都是新鲜。何丹看他本事奇大,本以为他必见多识广,不想竟是如此单纯,一时间兴趣大起,索性带着他四处游逛一番,但凡遇到好玩有趣的东西,或是他有任何疑问,无不细致解说。



    两人看红花纸艺,惊奇不尽;去水中泛舟,何丹故意摇晃,吓得不孝大叫,却把她笑得直不起腰来;在游乐场上学骑马,两人都新鲜不已,不孝一会儿就学会了,何丹却好半天都胆战心惊不敢打马,又被不孝嘲笑;遇卖艺人表演射箭神技,百步穿钱,不孝二话不说上前夺过,朝天一射,便携何丹转身走去,那人正惑然欲阻,便听天空箭声,慌忙一跳,“咚”地一声那箭回来竟稳稳钉在原地之上!众都惊呼神人……不孝在此大千花花世界尽情游玩增长见识,对身边这个爽朗跳跃的少女便不由地生起亲近之情,看她红颜笑靥,不自觉地泛起丝丝莫明的好感。何丹亦彻底打破之前对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印象,只觉得他竟是个如此可亲如此魅力的邻家哥哥一般,一言一笑都慢慢带了些羞涩,心中更是滋滋萌动。



    如此流连忘返,回去时已是傍晚。肖树哲与何田见他们归来的表情,反应却大相径庭。夜中,何田在房中私下问女儿道:“丫头,你跟爹爹老实说,是不是对那位少年恩公动了心了?”何丹脸上一红,低头道:“爹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何田叹道:“不是爹爹着急,是时间本就不多了。二位恩公本就行踪极快,要不是因为要为爹爹疗伤,他们早该走了。如今爹爹已无大碍,后续的事只需药物与休养就可以了,爹爹估摸着他们最早或许明天就要离开了。”何丹一惶,急道:“真的?!可……可……”可什么却说不下去,只把眼泪也急了出来。何田叹道:“爹爹岂会看不出你的心意?所以说要是心动,那就再也不能拖了。唉,按理说,我们只是再普通也不过的小人家,怎么也配不上人家恩公大侠,可咱们生受恩公再造的大恩,却实在没法报得一二,爹爹就想……”说着眼中泛泪,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歉疚之意。何丹见他如此,心中已明了几分,啜泪道:“爹爹尽管说,女儿尽遵您的意思就是!”何田点点头,道:“为今之计,只有委屈于你了。你虽做不得恩公的妻子,但做他的婢子尽心侍候于左右,却是可以的。我们恩公义薄云天、本事惊人,你在他身边,爹爹既不担心你的安危,也不会担心他亏待于你。当然,如果万一恩人真的垂怜你,让你做了他的妻妾,那就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了,当好好珍惜才是。”



    何丹答应了父亲的安排,便去请肖孝二人前来商议,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走到二人房间门口,却听里面肖树哲怒道:“你怎会如此容易动心!那何家姑娘只是个极普通的女子,既无惊人的姿色,更无出众的才能,普天之下真是遍地可见!若是这样,以后见了那些数不尽的绝色高才的妖媚女子,你岂不是要被迷得神魂颠倒、无法自拔,还如何谈得上那驱杀金贼的大业?”不孝急道:“师父误会了!徒儿只是说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并没有别的意思,师父说的这个动心,也不知究竟是指的什么。”何丹听着,腿间不由一软,泪水又流了下来。肖树哲语气稍缓:“希望是为师多心了。这个动心,就是说你有想带她一起走、想拥有她的冲动。”不孝忙道:“不不,徒儿并没有这个意思!”肖树哲这才放下心来,诚心说道:“孝儿,你我师徒行侠天下,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们要做大事,就不能像常人一般随心所欲,必须有所割舍。有舍才有得,付出才有回报,你一定要记牢了!”



    何丹心中如被泼了盘冷水,只得返身回去向父亲说了方才情形。何田叹道:“如此说来,两位恩公是决意不会收留你,你也是白白动心了。咱们的大恩,终究是无以为报啦。”



    次日晨,肖树哲携不孝果然来向他们父女辞行。何丹暗自伤心,趁肖树哲最后交代父亲休养治疗秘法之机,忽拉着不孝转到屋后,低头道:“如果你不嫌弃,爹爹说愿意把我送做你的侍婢,以报你们天大的恩情!”不孝少谙世事,并不知其中深浅,只是奇道:“我怎会嫌弃你?不过师父不许我接受你们的报答,也绝不会答应带你走。”何丹心中虽早料到如此,此时仍不免一凉,坐倒在地。不孝忙蹲身问她:“你怎么了?”何丹苦涩地摸着他冰冷的面具,茫然地道:“可惜我们身受如此大恩,不但报答无望,连恩人的面貌都见不到,真是可悲,可笑。”不孝看她神情无比落寞,心中不忍,道:“你真想看?”何丹认真地点点头。不孝道:“师父的面貌你是看不到了,但我的面貌……”手取面具,慢慢揭了下来。



    何丹见了他面,眼中放出无尽异彩,一时竟看得痴了。不孝生怕师父看见,连忙将面具戴回,道:“可看清了么?”何丹回神,忽地满面通红,低下头去:“原来恩公是如此英雄才俊、世所罕见,小女子必永世难忘!”俄而忽又捉住他手:“如果你不嫌弃,我真愿一辈子服侍在你左右,为奴为婢、做牛做马都在所不辞!放心,我不会不知体统,也决不会拖累你们师徒,但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我必样样周到,绝不含糊!”



    她眼中尽是乞求之意,然而不孝答应了师父,绝不接受她的报答,不由久久看她,心中难受。何丹看他口中动了又动,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心中便再也明白不过,不禁泪如雨下,苦涩之极。



    肖树哲恭敬辞别他们父女,与不孝离去。不孝回头最后看了何丹一眼,只见何丹眼中尽是绝望的哀伤。



    二人在城中买了两匹骏马,出了城东,骑马东北直往南阳。肖树哲未曾见过他骑马,却上马就会,不免疑问。不孝道:“是昨日与何家姑娘一起学的,她学不会,徒儿倒是学会了。”他看了眼师父,又道:“师父妙手仁心,多亏了您救了她父亲,才使她能够笑逐颜开。”肖树哲却叹了一声,道:“天道不正,这样救得一人,也只是杯水车薪,又怎救得了万千同样甚至更加惨苦的黎民百姓?”



    此去不远便一马平川,但一路寒风萧萧、天苍地茫,田地多荒,人烟并不多见。肖树哲指那说不出的孤寂景象,感慨不尽:“孝儿你看,这里本有良田万顷,但是因处在金贼南侵的最前沿,百姓们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被金贼和地方上的土匪强盗轮番践踏,都被杀害怕了。此时尽管朝廷鼓励大家来到这里恢复生产,可是岳将军当年壮志未酬便被昏君奸臣害死,金贼仍盘踞在北边不远,岳将军用性命换来的宋金两国苟且和议也仅短短数年,百姓们哪里还敢轻易前来这里。他们都宁愿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开垦些贫瘠的小田地,就是收获微薄,也不愿来这里冒险。唉,天下间该死的本是那些兴风作浪的野蛮金贼,可是到头来害死的却总是这些无辜的平民百姓,那些该死的金兵贼子反而作威作福、逍遥自在!孝儿你说,这天道是不是很不公道,是不是应该我们来匡扶回正轨?”



    不孝一路亲眼目睹民生之艰难困苦,无疑与他感同身受,点头道:“师父说得真是一点也不错,这老天爷就像是睡着了,任这世道倾斜翻覆,再也没有了什么公道可言!咱们虽然力量有限,但只要力所能及,定当鼎力匡扶正道!”肖树挟哈哈大笑:“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不过为师更相信世在人为,既然老天无眼,那便让你我来主持这天下的公道;金贼暴虐,咱们便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誓驱杀之,你看如何?”不孝看他豪气万丈,不由神为之倾,深深敬道:“徒儿尽听师父吩咐,在所不辞!”肖树哲拍拍他肩,满意点头,不由动情地道:“之前为师对你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现在想来也是你初出江湖,有些事情便难免看得不清。等你行路越多,自然便会慢慢明白师父的道理,理解师父的苦心。”



    “嗯!”不孝看着他,忽地一阵感动,想师父行事虽然看似过激狠辣,但他光明磊落心怀天下,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却也是有目共睹确然无疑的事实。他如此苦心孤诣地教导自己,或也真有他深沉的非常人所能通达的道理。而这些道理,若是连作为他最亲徒儿的自己都无法理解,对他来说岂不是莫大的悲哀?当下自责连连,眼中的师父便更加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