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独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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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出山

    “师父说得是!”他们翻山越岭,遇到不好走处便展开轻功行走。如此行速甚快,过了半天,不孝忽地一惊,看那满山云雾道:“啊呀,刚才这段路,徒儿只顾跟从,竟忘了路径了!将来回来可怎么办?”肖树哲笑道:“初出茅庐,也难怪你不知辨识东西南北。”说着从背上行囊中取出一个圆盘,上面围绕中心铭刻东南西北及诸八卦方位,圆心则是一杆飘移不定的平行指针。肖树哲平托圆盘加以转动,使指针自然指定在圆盘上所刻的南方方位,再依来路对比,笑道:“看到没有,咱们方才是从南方而来,所去方向是正北偏东。将来只要认准这个方向,找回来也并非难事。”不孝盯那圆盘,奇道:“这圆盘是何道理,为何偏偏只指定这一个方向?”肖树哲收起圆盘,道:“此物乃是据前人司南所改进,不论身在何地,定然只会指向南方。至于这其中道理,为师也是不得而知了。这条路为师也不知来回多少次了,自是再也用不着这司南盘,但天下之大,若是在其它一些地方迷路,那就派上大用场了。”不孝道:“这东西真是神奇,也算是世间奇物了吧?”



    “这算什么,”肖树哲哈哈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不知道的稀奇事物也不知还有多少。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可测量斗转星移、日月轨迹、时令节气的浑天仪,有预测地震灾难的地震仪,有遇火即爆的火药……”当下边走边说起外世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直将不孝听得神飞天外,一时将什么都忘在脑后。



    如此行至午后,二人肚内渐饿,到了一处山岰,肖树哲忽地嘘声,示意前方高处。不孝抬头一看,那山岗之上竟好一头黑鬃大野猪,正自悠然游走瞭望,少说也有两三百斤。肖树哲从怀中摸出三枚飞刀递给他,轻声道:“这野畜皮糙肉厚、凶悍异常,三发之内,你若不能立取其命,则非但我们的午餐不保,反可能受其追杀,那便尴尬了。”



    “是!”不孝握定刀柄,瞄准那野猪耳窝激射而出,光影一闪,那野猪见光一动,厉啸一声,却射中在侧颈当中,吃痛狂跳间竟滚落下十数丈坡崖来。它滚下山岰,浑身伤痕累累,却丝毫不减暴跳,这时发现了不远处林中二人,当下狂啸着向其猛扑过去。不孝一慌,下意识便要退避闪躲。肖树哲一把将他拉住:“大敌当前,岂可自乱阵脚!越是危险,越是杀敌良机,快射第二发!”不孝听了,忙凝神定气,将第二柄飞刀朝来势猪头疾射出去!便听闷地“扑嗵”一声,飞刀正中其眉心,那野猪庞大的身躯软倒在地,一个倒栽葱翻滚过来,硬生生磋到两人跟前。不孝砰砰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不禁大舒口气。肖树哲却不为所动,冷然道:“方才你若是再迟一分,结果可就大不相同了。”不孝听得微微脸红,想起刚才心境,也是惭愧。



    二人就地生火,吃足了一顿烤猪肉,又割下数十斤鲜肉来作行程食用。



    到了晚上,二人在山中觅得一处林中坪地生起一堆篝火,继续烤起猪肉。不孝初出远门,这时不觉又思念起家谷故地和从前的生活,恍惚之间如同已隔数度春秋。



    “师父从前出去,也是这般辛苦跋涉的么?要出到外面,不知还有几天行程?”



    肖树哲道:“从前老夫一人独行,甚是无趣,行得快些一般一天也就出去了。如今一来不急,二来有你陪为师说话,慢些走却也无妨。按这个进度,最多三天也差不多了。”



    不孝道:“娘说她和我大姨姨、小姨姨进来时,也不知走了多久,吃了多少苦。这一路果然艰难险阻,当年她们病弱不堪,全没我们的轻功脚力,又不识路,当真是千辛万苦无疑了。”



    吃过烤肉,两人歇息下来。睡梦中,不孝隐约又梦见从前的点点滴滴、母亲的一颦一笑。他在梦中欢笑着对狩月道:“娘,亏我还梦见您过世了,伤心了好几天。原来您都康复得这么好了!”狩月气色红润,慈爱地笑道:“傻孩儿,娘不是答应要忘记从前,陪你一起出去的么?又怎能不说到做到呢?”



    忽闻一声低沉的咆哮,不孝猛地惊醒过来,却见夜幕下一对青莹莹的东西在不远处游走,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吊睛花斑大豹子,不禁轻轻“啊”了一声!再看师父,只见他盘膝坐地,背朝猛兽,仍自修炼内功,却不为所动。那豹子虽被气味吸引而来,但为彤红炭火所慑,一时未敢冒然靠近。只听肖树哲闭目说道:“师父炼功,正在紧要关头。远来是客,你去削根棍子,便陪它玩玩,也好打发了它。”



    他这话说得轻巧,但一来是要不孝替他看阵,容不得半点差池,二来又指定他用棍子驱赶,是要考较他的棍法修为。“是!”不孝心中明白,赶忙拔剑起身,在树上削好一段枝干,又挥剑斩下,算是一杆粗制的齐眉棍了。此时夜冷林寒,不知何时四周的雾气却罩得更加浓密,只掩得那两只青光球眼更加飘忽不定、阴森可怖。他慎步来到师父身后,慢慢迎向花豹。他虽从小狩猎,但遵从母亲叮嘱,连野猪狗熊一类蛮横之物都未曾猎杀过,要是碰上虎豹豺狼一类猛兽就更是躲闪都犹恐不及了。如今不得不直面这等凶物,真是止不住地眼红心跳、手头发抖。



    那豹子见他竟然自动前来,远离了火源,也慢慢踌躇止步,前腿俯地,后腿成弓,准备伺机致命一击。不孝目不转睛盯紧豹子,步步紧逼,手心额头却是冷汗淋漓。终于,那豹咆哮一声一跃而起,不孝连忙随之跃起,一棍挥去,正中豹头,刚好使豹身飞过脚下,扑在地下翻滚。它吃痛之下狂怒不已,接着猛扑过来。不孝挥棍左拍右戳,上挑下打,不时闪躲跳跃。那豹空有尖牙利爪,又凶悍暴戾,发疯似地翻腾撕咬,咆哮不止,却根本连他衣角都碰不到,最多咬下一点棍头,拍折一截棍身。不孝越打越轻松,只觉这畜空有威势,其实笨拙不堪,不禁笑道:“原来这虎豹豺狼都是些唬人的笨兽,原本也不过如此!”到得后来,那豹精疲力竭,又浑身疼痛,再也动弹不得,被不孝断棍顶在胸前,只剩下了喘气的份。便听肖树哲笑道:“哼,老夫的徒儿,自当有这份豪气!”转首一看,原来他已炼功完毕,正站在身后。



    肖树哲收起笑容,对那豹睛目光一凝,就像忽地射出了一股激电,那豹竟是一软,呜咽着灰溜溜地起身退去,没入山林雾气之中。



    天渐黎明,二人收起行囊继续前行,到得一处山岗,肖树哲指右下方一条密林峡谷道:“看,这条溪涧蜿蜒向北,我们顺着它去,自然便出去了。”



    “哦,”不孝望天苍地茫,只见前方空旷无尽,胸中自然生起一缕豪气。当下二人便沿着其左岸一条山脊向下行走,到了午时才下到脊尾两溪交汇之处。只见这里溪流清沏,两岸藤林如织、峡谷陡窄,充满阴湿瘴气。所幸此时初冬水枯,溪中两边石子出岸,可供行走。两人取出昨夜烤好的熟肉边走边吃,又行了半天,那溪流聚水越多,去势却越缓,深达半丈,而两岸怪石峡谷越显陡峻,渐再无路。见天色不早,二人上岸决定就地歇息。不孝拾柴生火继续烤制猪肉,肖树哲则伐木编藤,当晚制作了个简易的木排筏子和一枝筏杆。



    次日,两人乘筏顺流而下,穿山绕峡,也不知漂过了几十个原始洞天。肖树哲兴致越好,悠然欣赏着这一路风景,跟不孝谈起世内江山人情风俗,不孝只听得津津有味。临近晌午,两岸地势稍稍开阔,不孝见溪畔山上偶尔有人为种植庄稼的梯田痕迹,不禁指道:“看!师父,那里是不是庄稼地?难道我们就快遇到外面的人了么?”肖树哲捋须道:“也该差不多了。”



    再绕了几道弯,那山地更多了些,又出现了水田。肖树哲忽指前方:“看,那是什么?”抬头一看,几道烟迹在山背那边升起飘散,不孝喜道:“人烟!”果然,又转过一道山湾,山坡上,几户茅草人家赫然出现在眼前。那些茅草屋棚简单狭小,座落在片片梯田间的山坡上,却比狩月的居所寒酸十倍!不孝本想看看这外面的人们穿得如何,又长什么样,但那些人远远发现二人,却似老鼠见了猫般躲得远远地。不孝奇怪,肖树哲叹道:“这也难怪,金贼年年南侵,此方百姓长年遭受兵荒马乱之苦,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剩下这些都躲到这贫瘠偏僻之地,还不一定能躲得了官府的重重盘剥,早成了惊弓之鸟,但求能平安活下命来,哪还敢沾惹上外面一点点事端?咱们只求过境,就不要再惊吓他们了罢。”不孝听得莫明悲伤,点点头道:“师父说得是!这些百姓也真是些苦命人。”



    随着外出,又过了几重山峡,地势更加开阔,人烟也渐渐多了起来,但依然是那种破烂简陋的房屋。肖树哲从行囊中取出两副面具,自行戴上一副,又将另一副递向不孝。不孝见那面具青面獠牙,戴上去说不出地凶神恶煞,迟疑道:“戴上这面具,不是更加吓人了么?”肖树哲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亦不可无。你我师徒此番出山,将行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宜早早暴露形貌,以免将来多生事端,还是小心为妙。”



    这时天气寒冷,两人戴着那凶煞面具在小河上静静漂行,显得格外诡异。那岸上路间少有人行,都是衣衫褴褛。这些人看来无法躲过外人的侵夺,倒也不再故意躲闪,只是见了他们,都是充满警惕的目光,二人上岸讨杯热水、打探路径,也不愿与之多加交流。



    继续漂行,不孝不禁惑道:“师父,这外面的人,为何生得如此奇形怪状,一点也没有师父的气魄或者是娘的精致?”肖树哲抚须笑道:“世间凡夫俗子,自然多是如你所说。若是世上都是你娘一样的贤良美人、有师父这样的才能,这天下也就大不相同了,又岂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不孝奇道:“难道就再也没有如师父这样的能人、比娘更美好的人了?”肖树哲叹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倒是万万不可如此定论。要说比师父武功更强的高人、比你娘更美的女子,这世上也还是有的。只不过,同时还要比为师更忧国忧民、才富五车的能人,比你娘更贤惠忠贞、仁义无双的女子,怕就不一定有了。”



    不久,天色渐晚,前方出现一座小小集市,水边出现了一些小船。二人上岸进入市集,此时街上冷冷清清,只依稀有几盏灯笼挂着,照得房屋昏昏暗暗。那些人见了他们这两个怪人,俱都吓得不敢作声。找到一座客栈门前,那店主见他二人,慌忙便欲关门,肖树哲身形一晃,伸手阻住。那店主惊得退了两步,面色煞白。客栈里一个小姑娘从门侧见了他,“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肖树哲便如未闻,从怀里取出锭碎银递了过去,道:“两个路人而已。给两间上房和今晚明晨两顿饭菜,它就是你的了。”那人见了如此大银,又看他们看似吓人,却并无恶意,稍稍放心,接过银子连声道谢,赶忙将二人迎了进去。



    有了那锭大银,二人自是受到极热心周到的招待,先是好好地沐浴更衣,又用起满桌的美味佳肴。不孝从没吃过外面这么多好吃的饭菜,不由赞赏不已。肖树哲看他开心,却是笑道:“世间美味于我,俱都无有分别,也只是些饱腹之物。再说这个地方能有何美味,将来到了那些繁华都市再去尝尝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