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独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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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剑道

    只一柱香功夫,肖树哲便提了只花鹿回来,那鹿被他用藤条绑了四足,并未受过任何伤害,扔在地下狂挣不止。不孝奇赞道:“师父好手段,这花鹿最是敏捷无比,竟被师父徒手擒拿了来,徒儿可是做梦也不敢想哪!”肖树哲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为师只是想吃一顿鲜鹿血,你我师徒一个奔波辛苦,一个习武勤奋,都需好好补补血气!”说罢“吭”地拔出肩后长剑,不孝早已拿来银罐,一剑入喉,肖树哲一手擒鹿角,一手拿定鹿足,那鹿便是如锁桎梏一般挣扎不得,只任鲜血滚滚喷涌罐中。



    二人在洞中美美煮了顿鹿肉汤,吃饱喝足,天色已晚。借着火光与兴致,肖树哲取出长剑,“你看这剑,对剑法可有何设想?”不孝道:“这剑虽凌厉,但是又扁又长,锋口正面自然是坚实无匹,但两侧是软肋,应当谨慎行使。如果徒儿看得不错,它应是以刺、斩、格、削为主。这招法变化就太多了,实非徒儿所能想象。”



    “不错,”肖树哲捋须笑道,“大致是不错了。诸兵之中,此剑最是灵便锋利,以剑法最是变化无穷,亦属最难精成。不过一旦通达上境,其功法妙用却也非其它兵器可比。其实为师少时并不学剑,而是主修刀枪及弓箭等战场杀敌之术。后来贼子越发势大不可收拾,为师想着擒贼先擒王,才开始学剑,以图潜入敌后刺杀贼首。要知为师之前所修得刀法、枪法、弓器之术已属炉火纯青、罕有敌手,却充其量也只有十几年的修为。可这一学剑,为师便修习了几十年,只觉这剑法造诣永无止境,方今也才敢称已得天下剑法精髓大成。”



    不孝听得入迷,肖树哲又道:“这剑法刺击之术,最是快捷,胜败生死实决于一瞬之间,故最是讲求眼疾而手快、神意相通,切忌心浮气燥、优柔寡断,故是心地不清、神智不明者永远无法通达剑法之上境,初学剑法,亦必先练眼力手法,以求意向而神达、人剑合一。”不孝点首,道:“徒儿以前练习射猎之术,一开始很难射准,后来却感觉越来越轻松精准,随随便便也能射到猎物,这时想来,一定就是这神意相通的原因了。不知这剑法又要怎样才能达到意向神达、人剑合一之境?”肖树哲笑道:“这也不难,为师这里有一套速成之法。明日你在洞口松树下用藤条吊上一颗石子,先练好眼力手法。”



    二日不孝早早起来,依师父叮嘱在松下吊起一枚石子。峰上几乎终日刮风,这石子在风中飘荡不止,因风力时大时小,其飘荡轨迹也是杂乱无章、毫无规律。肖树哲随后起床,见了不孝正看那石子发呆的模样,甚是惬意,笑道:“武功招式虽是死的,然人却是活人。越是高手,越懂得死招活用,是以学剑,一开始就要懂得会意变通,亦要懂得对手的招法也决非一成不变。若是不懂变通,招式再熟也是枉然无用!”



    “师父!”不孝躬身道,“亏得徒儿方才还想找出这石子的游荡规律。确实是毫无章法,这风实在是很乱。”



    肖树哲道:“乱变才是上乘招法的真相,故此以变应变方属克敌之道。此风用来练剑是再好也不过。”说罢反手肩后一提,背后长剑在他头顶跃起一翻,落入他手中。接着只见他随手向洞后上方松林一掷,那剑旋身闪去,闷声斩断一根粗大松枝,剑柄再受另一粗枝反弹,“嗖”地蹿起返回,竟又乖乖落回肖树哲手里。而那被斩松枝则至此才“轰”地触地,滚落洞前。



    这一手法,不仅要精确估量掷剑的力道、角度、反弹的轨迹,而且要考算瞬间大风的干扰作用,当机立断、以快克变,是以并不简单,但在肖树哲手中却是随意挥洒一般,直把不孝看得目瞪口呆,痴痴地道:“师父真乃神人也!”



    “哈哈,这算什么,”肖树哲到那粗枝前,挥剑斩断一段主干,轻轻一挑,那枝干跃起空中。只见他左手负在背后,立定不动,右手长剑“嗖嗖”疾舞,那枝干便若被一无形之手操控住一般在剑尖网影中不住腾挪翻转,同时大小木屑狂乱纷飞,眼见那松枝便迅速由粗变细、由不规变有规,颜色则由最初的糙皮褐色到外圈木质的白色,最后变成陈年木心的暗红色。至此,不孝方隐约看出原来师父这一出手却是雕琢的一柄木剑!



    木剑成器,肖树哲剑网一停,那木剑飞起直落入不孝手中。不孝细看此剑,栩栩精致,毫无粗陋之处,竟是完全不输一般手工的制作,真是对师父越发佩服得无以复加。要知这凭空雕琢之术,对剑手的眼力、手法、速度、功力甚至艺术都有极高的要求,一般人自是一辈子也无法达到,就是天纵奇才,也非得有几十年修为不可!况乎是这般精致的作品了。



    肖树哲道:“这高山红松的陈年木心颇是坚韧,且饱浸松脂,经年不朽,用来制作这练剑的木剑是再好也不过了。你看这份量可还趁手?”不孝掂了掂,重约五斤,长约四尺,因是新制之故,此时淡淡溢出特有的松香,当是爱不释手,“多谢师父,真是非常趁手!只是这新剑松脂有些粘手,徒儿晒晒处理下便好。”



    “嗯,”肖树哲指那松下所吊石子,“你且用此剑先练好刺击飘石之技,须练到每击必中、剑无虚发为止。为师还有些事,须当去见见你母亲。”不孝道:“那徒儿等师父回来一起用餐。”



    肖树哲去后,不孝收拾好地上的松枝碎屑,晾晒好木剑,又热好一锅美美的鹿肉粥,肖树哲才姗姗归来。



    不孝见他神色忧郁、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师父,我娘可好?”肖树哲叹道:“你娘啊,本是这世间极好的女子,可惜……”说到这里,似又回过神来,“嗯,你娘身世真是非常可怜,若是有空,你当好好陪陪她。须知,子欲养而亲不在,也是世间极其痛苦之事。”言罢入洞,径自坐下吃起肉粥来。不孝闻之,不由怔在当场,心中暗自惊慌,想道:“莫非娘又有了轻生之念了……不对不对,娘肯定舍不得离我而去的!”肖树哲见他此状,道:“你也不必过多担心,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可以争取得到的。你只需认真听你母亲的话,便是对她最大的支持。”



    不孝本欲问及母亲的身世究竟如何,但见师父显然并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心想或许是师父觉得时机未到,只好作罢。好在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到此时,便把满腹精力转移到目前的事业上,这在从前是狩猎,现在则是练剑了。



    不孝刺击飘石,初时不但难以中的,反而常常被石子反击得鼻青脸肿。所幸所用木剑屡屡误斩藤条也并不会将之斩断,否则只怕是成天只能去拾藤吊石了。但他恒心极佳,加之天赋异禀,连日练习之下,三日便达到了肖树哲所定的目标,任是如何风变、横敲侧击、直刺勾旋、大力小巧,都是如鱼得水,每击必中、剑无虚发。



    当他向肖树哲报功,肖树哲笑道:“能在短短三日间练成单石之技,算是为师一点也没有收错徒了。不过这也只是剑术入门的第一步罢了,接下来你在树下多吊一些,最好依稀吊起几十颗石子,要求高低错乱,你可穿行其中即可。”



    不孝吃了一惊。



    等他依言布好那石阵,但见如须如林,随风胡飘乱舞,果是让人光看看都觉得头大!这一回,难度可绝非如表面计算的增加几十倍,因要顾及阵中各石子相互间的复杂影响,稍有不慎更有纠缠绑结、群石攻身的败局,故实际难了何止千倍。



    肖树哲道:“此石阵,须练到穿行其中,可肆意刺击、反击任意石子,却断不受到石子的反击,更不能让藤条缠结或断掉。”他见不孝面露难色,哈哈一笑,拔剑忽地闪入阵中,便是一阵急促的剑石敲击之声,同时身影穿梭闪动不止,那石阵一会儿狂跳乱奔,一会儿轻摇慢舞,一会儿整齐来去,一会儿又个个原地疾抖,仿佛风已消逝,只闻敲声连珠价响,只见人影周始流闪,却不见石子有一丝错乱!



    肖树哲闪出石阵,不无炫耀地笑道:“为师这一手可好?”不孝见他这一路下来,依是脸不红气不喘,直是感到匪夷所思,惊道:“师父当真如神仙下凡,徒儿刚才连您的身影都看不太清,更别说出手了!师父出手,这乱风都像是不存在了一般,这石阵完全是任凭您摆布了啊!况且师父用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没误断一根藤条,真是奇了!”



    肖树哲得意道:“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方才这出,乃是尽集为师剑术几十年刻苦修为之精华,你可不要小瞧了它。虽说以变应变乃剑法正道,然而若是你的剑能大大快于对手,能在对方未及变招之前,甚至未及出手就已解决对方,便如这乱风,为师的眼力、身法、手剑都快过它太多,那它就是想变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故,快可掩拙,再笨拙的招式,若是足够快,也是无法破解,反之若是太慢,则再精妙的招术也是枉然无用;快可克变,再聪明的变化,若是压根没有施变的时间,却也等于不变、束手无策而已!”



    不孝如是醍醐灌顶,不禁连连点头,“难怪有了师父这般神鬼莫测的身手,只怕是再乱的石阵、有再强的风扰也是没有关系的了!”肖树哲哈哈一笑:“那你且先练一日,明天再与为师说说感受。”



    不孝遂自入阵练剑,但觉只要所击石子稍多,便是手忙脚乱首尾不顾,更遑论要注意石子间的纠缠和碰撞变轨了。他辛苦一日,却是自感毫无进境,无论眼力、手法、步调都是如何努力也无法满足其基本需求。但他极有韧劲,总是边想边练,变着法子探索击阵窍门,天黑了也不甘心,借着新升的月色继续。直到穷尽了能想到的所有方法,依然不能奏效,才颓然死心,实有望洋兴叹、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月清风冷,峰上的夜里格外萧索,影影幢幢,只有不知停歇的鬼呼风嚎。此刻,真有隔世绝孤之感。当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洞,肖树哲早已沉睡不知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