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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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之后,四位将军在朝中都有眼睛,而刘侍郎锻造的兵器却没有见到影,张家人堵在工部大门口,赵家人干脆堵在刘侍郎家门口,而我也是朝上朝下的跟着刘侍郎脚后跟。

    唯独王家人,却话里话外的嘲笑我们,目光短浅,看见工部的炉子冒烟,就开始给工部的人呢溜须拍马。

    这日上早朝时,看见刘侍郎不对劲,官袍有些凌乱,难不成这样的时候还去外面花天酒地?

    走进一瞧,左右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刘大人这是打哪来?我年纪小,只听说纵欲过度会变成乌眼儿青,怎么还能控制成一边青呢?刘大人好体力,好身手。”

    刘侍郎呸了我一口,“打哪来?赵家昨天一下朝就将我绑了,若是不交出前几日锻造的兵器,我两只眼睛都保不住!”

    我只怪自己还是个练武的,竟然没看出那是人打的,有些惭愧。

    年后,圣上早朝也是隔三差五便停一停,我们站在内殿,站的整齐,也不知道今天圣上来不来,不负众望,圣上还是来了,两只眼睛都有点青。

    刘侍郎抢在赵将军家里前头先启奏,然后从官袍夹层中掏出一封奏章,我看着赵家人在我右边不远,眼睛都瞪直了,估计昨天拷问了一晚上,没想到刘侍郎竟藏一份奏折。

    这个奏折还是我与刘侍郎一起商榷然后他落笔,以白家为首的沈国商人联合向朝廷捐助大批钱财物件。

    圣上乐的差点从龙椅上蹦下来,然后指着户部头头道“还说没钱,还说没钱,钱这不就来了么!”

    有了这批财物,工部的锻造还能再多一年,不过工部侍郎提议在东西南北四城建立工部的下属锻造点,免去中途运输的麻烦,终究还是被圣上拨了回去。

    刘侍郎问我要不要在奏章上共同签名,我想了半天,若是签上我的名字我在朝中约么能再靠前两排,听圣上说什么也能听得更清楚,不过那就容易落下官商勾结的罪名,二哥哥教育我那么多年,我牢记谨慎二字。

    圣上高兴,当日便让奉天城内文采斐然的大家们商议,临到晚上时商人们的义举便已经告示在奉天城内的大街小巷。

    而我不满足于此,圣上昏庸,我沈国连年干旱,外部三面环敌,除了圣上的小私库,商人们捐献的财产便是沈国最后的财产,说白了就是天灾人祸,镇北军需要有锻造职权。

    四位将军已经有了自己招兵买马的权利,而锻造兵器的权利,历史上的历代从来没将这两样同时赋予将军们。

    不过昏庸的皇帝终究是昏庸的,除了镇南将军,我们三家没有一家不想要锻造权,只是大家从来没人敢提,刘侍郎作为工部提出,却合了大家的心意。

    下午时分我便从陈家学堂告了假,挖出三哥珍藏的好酒,骑着大黑马便奔刘侍郎家。

    没想到他们比我还急,算上我,四位将军一个不差,而且王家竟然也派人前来,我眼皮子跳了三跳。

    说起来我年纪最小,刘侍郎隔着坛子都闻出来我这是好酒,愣是没让他们几个尝鲜,吩咐下人直接挖个坑,继续埋着。

    听他们吹嘘,我只管吃菜,倒也听得明白,四位将军头一次这样的和谐,竟然都觉得将锻造的活计分到各家是个好事,张家和王家两个也喝得称兄道弟,临走时,赵家人将我拽住。

    看他喝得眼圈都红了,“李家小弟,咱们与他们两家不同,一个有皇后和大皇子,另一个有王贵妃和小皇子,我们两家都只能拼着血肉杀敌,切记哥哥的话,若是有危难,还望互相帮衬一二。”

    我过了年才十一岁,被三十多岁的人鞠躬行礼,心里难安,于是对着拜了下去,王家人一出门便见我俩这样,笑道“还说没喝多!你肯定喝不过我!拉着小郎君在这里拜天地!”

    若是天地能佑我家兄长寿命绵长,我拜一拜这天地又有何妨?

    三月开春,陈家二姐姐便来我家与我娘商量婚事,陈家叔叔我晓得,并不赞同她加入当朝的官宦世家,只是陈家二姐姐执意如此,只能自己来说亲。

    我家有钱,圣上当年赏赐不少财宝,我家有地,祖宗上留下不少庄子,唯独没有人,送走三哥之后母亲日夜担心,现在下地都费劲,二婶又是寡妇,只有我和二姐,两人带着家丁抬了好几箱聘礼送到陈府。

    陈家二姐出嫁时,极为简朴,陈家只给她准备了一顶花轿,还有我家送去的聘礼变成了嫁妆,然后又抬了回来。

    花轿是我带人去接的,陈家二姐姐这次身着红装,头戴红花,怀里抱着红球,红球另一端的绳子在我这里,不是我,是我怀里的小猪羔。

    我二哥属猪,陈家二姐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一只粉嫩的小猪羔拜了天地,小猪羔在堂上叫的刺耳,我早已经困住了四只猪蹄,但是这家伙还是不老实,我便按着小猪羔的头跟陈家二姐姐一同磕头。

    拜天地三下,小猪羔叫的撕心裂肺三次,最后陈家二姐姐将小猪羔抱过去,说来也巧,小猪羔竟然不那么叫唤了。

    母亲道“一看他俩以后就是你二嫂当家。”

    这样的话我才不信,二哥的性子哪里是让人管的“从哪里看出来?”

    “你看,你二哥在你手里,你绝对摆弄不了,到了人家手里,就温温顺顺的。”

    听母亲这样一说,我果然有种我二哥就是那小猪羔的错觉。

    母亲真把这只小猪羔当成了我二哥来样,她吃什么剩下的就给小猪羔吃,然后看着小猪羔在她房里来回乱跑,她竟然下地,亲自给小猪羔收拾屎尿。

    二嫂回门也是我送的,结婚当天陈人没有一个出大门口的,二嫂在娘家没待够一个时辰,便被撵了回来。

    我问二嫂“你背弃母家,到现在还没见到新郎,你可后悔?”

    二嫂瞪了我一眼,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从陈家带出来的,我以为是二嫂当闺女时候常用的首饰,打开一看,慢慢的银票和地契。

    我倒吸一口凉气,二嫂私房钱竟然这么多?

    “什么私房钱,这是我爹娘还有长辈给的,这时候我陈家就得悄无声息,恨不得没人记得我们才好,我爹说,以后在你家有难,怕是他也帮不上手,多给些钱财,让我有的傍身。”

    陈家叔叔为了子女可谓真是用心良苦,反观我那个不曾谋面的祖父,每次家书都是像战报一样,再不就是命令的语气,让谁谁谁来给他当副手,他明知道去一个死一个。

    现在奉天城内李家是我当家,从北城来的家书也是我查看,当年每次二哥写信,总是把我对大哥的话只写上一两句,还是夹杂在他的信后面,从来不曾单独写一封。

    等到三哥当家,二哥每次写信也只是对我略带几笔,嘱咐我要刻苦读书,要勤练武艺,要孝顺母亲,照顾二婶一家。

    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们的信件都是到了我的手中,祖父的家书像是军报,二哥的家书像是时局分析,三哥的家书才是真正的家书,还给我讲胡人部落最近出现一个小娘皮,今年十四岁就跟着她爹和她哥哥征服好几个部落。

    给祖父的回信中也将奉天还有家里的事物逐条写成军报的模样,给二哥的回信通常都是请教这样的时局如何行事,而给三哥的回信,我便跟他唠叨家长里短,比如我怀疑我二姐看上了茶馆说书的,再或者给他讲一讲母亲对着小猪羔天天喊“老二,你又随地大小便!”

    五月份两宫的娘娘终于齐心协力,将圣上劝说住,工部锻造的营生便分配给四位将军,朝廷只负责就近分配矿石,至于如何运输还有锻造,在圣上眼中,那么多军人还运输不了点东西?

    五月中旬,我负责押运工部给北城用来筹建锻造厂的器材,也有大批技术熟练的工人,还有他们的家眷。

    浩浩汤汤,有五六十的车马,车上都是器材,工人和家眷都跟在下面步行。

    看着这么一堆人,我便头痛,这么个走法,两个月都够呛能到北城,再加上路上消耗的口粮或者临时突发事件,到了北城更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我又挖出一壶三哥的酒,送到刘侍郎家中,刘侍郎见我还未出发,也是诧异,终究还是给我出了个主意,奉天城内有一镖局,信用好速度快,唯独就是价格贵了点。

    一打听具体价格,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不去抢钱?

    刘侍郎道“这个年头,就是在抢钱啊!”

    回到家中要与母亲辞行,二嫂子抱着她的小盒子,跟在我脚后,“我爹说奉天城内有一镖局,信用好,价格公道,我与你同去北城找你二哥。”

    “价格公道?二嫂你以前一定是个败家子。”

    不过陈家叔叔能与刘侍郎想到一起,我便安心下来,节省一个月的时间,与北城还有我兄长的性命相比,这些钱财我还是拿得出的。

    二嫂生怕我为难,愣是抱着她的小盒子递给我,“我嫁入你家,这点嫁妆你要省着花。”

    这些钱财我家勒紧裤腰带,也还是能凑够的,不过二嫂坚持,我只能收下,只等着以后有机会再还给她罢了。

    镖局掌柜姓佟,与我相商一番,为难道“昨天赵家也找来托运,我这镖局人手有限,实在腾不出来。”

    我咬着牙,又递上一张银票“现在够不够。”

    “李家小兄弟说笑了,哪里是因为钱的问题,真是他们家也来找过我啊!”

    肉痛的紧儿,再递上一张银票“你若再废话,以后白家的生意你甭想再做了!”

    佟掌柜将银票都收进口袋“哎呦,你是白家大哥亲外甥啊?那你不早说,我与白家大哥的交情,哪里是用钱来衡量的?现在别家的生意我都不做了,把人手腾出来专门给你李家押运这批人!”

    佟掌柜确实是讲信用的人,一下午就召集了五十辆马车,三百的护卫,加上我从奉天带来的二百护卫,一共五百人,工匠有五百左右,不知道的看着乌压压一片人,大概是以为一百辆马车,一千人护送。

    经佟掌柜一改造,那五十车的物资看起来就像是烧煤的锅炉,实在不值钱,押运的粮食藏在中空的木头里面,于是浩浩荡荡的一千人,带着锅炉和木头,不像是物资,更像是去那头当兵的。

    二嫂与我一起坐在车中队伍的前头,佟掌柜也与我们不远,从奉天城门益处,便涌上来十几个叫花子,有老人也有小孩儿。

    这些乞丐见我们人多几乎都是威武雄壮的镖师,只能眼巴巴的目送我们走过,终究是不敢太过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