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记事
字体: 16 + -

5

    陈家老太爷绝食三天便饿死了,办理丧事的时候,我跟着二哥和三哥都去拜祭一番。

    圣上终究是没有割地,也没有再张罗立王贵妃的太子,沈国就像是从前的沈国,奉天还像是从前的奉天,街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是每次来我家找二哥的人脸上表情都越加的凝重。

    到了重阳,母亲身体可算是好了一点,便张罗全家去上香,她说每到秋末北方胡人的部落就会成群结队的来中原抢劫,我李家儿郎忌日也总是冬天,盼着这个冬天李家人都能熬过去。

    奉天城外有一大悲寺,十分灵验,母亲与二婶张罗带领全家老小去上香,我问二哥“二哥,你信么?”

    二哥答“我不信,但是母亲信。”

    于是,二婶领着两个姐姐,母亲带着两个哥哥都去了大悲寺,母亲身子不好,不能走得太快,一个来回也要三天,我不信什么佛慈悲,若是慈悲怎么就不收了那个作妖的王贵妃?

    不信佛的我,被留下来看家。

    我正耍枪,门口小斯来报有人来访,终于想起二哥临走时告诉我,“若是有人来访,我就说我去庙里上香,请求菩萨保佑。”

    知道他是不信佛的,这话便是说给来人听得,我让小斯原话转述一遍,小斯回来告诉我,不是找我二哥,而是找我的。

    这我便觉得新奇,奉天城内认识我的人实在是少,将人请进来后便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子,手上领着一个刚回走路的娃娃,不知道哪个找我。

    “我二哥不在家,你找我我也帮不了你。”

    这人没有通报姓名,不过我已经学会了看玉佩,当初只认银子不认玉佩被我两个哥哥笑话好一阵子,我才同我母亲学了品鉴这种东西。

    他的玉佩材质好,雕琢的工艺复杂,但是复杂之后还是觉得大气,这便是好玉佩,奉天城中能用得起这样的玉佩的也没几家,他不报姓名,我也不问。

    “你二哥去烧香,他真的信佛?”

    “不知道,他只是去求菩萨,与信不信关系不大。”

    “求菩萨?菩萨,可是我的菩萨在哪里?”

    听不懂他说的菩萨,他怀里的小姑娘咬着手指头看着我,口水顺着手指流到了衣服上,我看着嫌弃,于是道“你走吧,你耽误我耍枪。”

    这人说是见我,却真的只是见我一下就要走,刚走一步,便对着小姑娘道“小花儿,听哥哥的话,把你的玉佩给那个哥哥好不好?”

    然后我就看见刚刚还留着口水的手抓着一个玉佩就递到了我面前,玉佩上面刻着图案也很复杂,不顾的看图案,只能看见玉佩上都是口水,我心里嫌弃的很。

    “不要,你有的东西我都有。”

    叫做小花儿的丫头又啊啊了两声,他哥道,“我有的东西你未必都有。”

    我想一想,怎么可能,我爷爷是沈国的镇北将军,二婶是盐商白家的姑娘,只要我想要的,哪里还能没有的?

    “骗谁呢?你有的什么我没有?”

    这人也不恼,说道“我有妹妹,你没有。”

    想到这事儿,还真是这样,可是我有哥哥和姐姐,不知道他有没有,正当要与他分辨,这人已经走远,我也懒得追上前。

    冬天第一场雪后,北城便传来军报,胡人联合了几个部落,再次攻打沈国的北城。

    我摸着腰上的平安福,这是母亲从大悲寺求来的,给大哥和祖父的已经让人捎了过去,不知道是否能真的保平安。

    腊月里,我母亲和二婶正计算着过年囤积点什么年货,三哥在研究他的连弓弩,我还像是小时候,光着膀子在院子里耍枪。

    大门口马蹄声想起,而且很多,不等穿上衣服,我拎着枪便走到大门处,三哥听见声音手里还拿着他的连弓弩。

    一口漆黑色的棺材,摆在我家大门口。

    母亲当时晕了过去,醒了之后便是继续哭,哭一阵子便又晕过去,圣上派来的太医说,若是在这样晕两次,母亲怕是也熬不过去了。

    大哥没能熬过十八岁,还差这么一个月,三哥和两个姐姐在外面忙活,我在里面照顾母亲,二婶帮着打理后院。

    母亲醒来,抓住我的脖领,衣服已经换成了麻布,“你二哥呢?是不是也走了?是不是也去了北城?”

    她刚刚醒过来,力气却不小,“没有,陈家大姑娘打算抱着灵牌嫁过来,走到半路就被二哥撵回去,现在应该在陈家。”

    母亲的手一下子软了下来,又开始流泪“我的儿啊!我就说不能去北城,他爷爷非不听,咱们家里去了一个死一个,去了一个死一个,全家都死了活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他才罢休么?”

    我说“母亲,你要坚强,你不能再出事,太医说你再要是晕过去怕是就醒不过来,我二哥肩上的担子太重,你不帮他,谁能帮他?”

    看着母亲制住眼泪,我知道她为了她的儿子一定会挺过来。

    大哥的棺材还是入了土,那条路我熟悉,当年二叔没的时候也是那条路,大哥挨着父亲,中间还隔着两块空地之后是四哥哥的坟头。

    母亲身体终究是没能下得了床,不过还活着就是好的。

    二哥指着第一块空地对我三哥道“以后这块是我,那块才是你的,到时候莫要放错了地方。”

    家里的白布还没有撤下,二哥将我与三哥招到书房,“我走之后你们要照顾好母亲,我已将老三的身高尺寸上报,过两日就会送来新官袍,朝堂之上莫要切记万不可意气用事,千万别急着站队,朝堂之事实在不懂可向陈家叔叔请教,他韬光养晦多年。”

    二哥去看母亲的时候,其实母亲没有睡,但是却留不住也不能留二哥,二哥走出母亲房间时,我便听见里面啜泣声。

    我和三哥将二哥送到了奉天城外,与二哥同行的还有白家舅舅,看见后面车马上的推着木头,而木头中空里面藏着粮食,我心里安定几分,想必这次,我们李家人能活的久一点。

    回程时便遇见一伙土匪,脸上蒙着面罩,手上持刀,对一伙商户进行抢劫,我与三哥藏在雪中,盗匪的人数大概是二十人,商户的车夫等也有二十人,却手无寸铁。

    二哥随身携带的弩箭只能十二发,即便每次都命中,还有将近十人不知如何解决。

    我摸着随身带着的钢枪,这还是二哥走时终于允我使用真枪,才用了两天,不算顺手,三哥的弩箭适合远攻,而我用枪适合近供,却人数太多。

    我俩犹豫之时,土匪已经抢劫好了钱财,我们哥俩就这样趴在雪地里,紧张了好一会儿,静静的看着土匪走远。

    三哥吁出一口气,“幸亏没出手,那个岔路就是往大悲寺去的路,当年陈家大姑娘就是在上香回来的时候遇见土匪的。”

    “你我二人在此,眼看着天子脚下有人劫掠商户,三哥竟说幸亏我们没有出手?”我的侠义之心作祟。

    “你我动手,能全部杀掉?若是慢了几分,他们记恨起来杀了商户可如何是好?”

    这才晓得,三哥是侠骨柔肠,我是莽撞勇夫。

    然而,出乎意料,商户的老爷让那二十来人站成了一排,然后用绳子一个一个的捆起来,拴成了一串,“这次财货两空,家乡路途遥远,不卖了你们我便凑不足回去的路费。”

    三哥背着十二连弩便上前,我却还要牵着我俩的马匹,三哥问商户“他们与你同样死里逃生,应当是患难与共,为何没钱便要将他们卖掉?”

    商户看见我俩从山坡处走出来,便晓得我俩见到刚刚土匪,“我卖我的家奴,与你们何干?你俩一个背着弩箭,一个手拿钢枪,现在来行侠仗义了?刚刚土匪抢我钱财的时候你俩怎么不行侠仗义?”

    终究还是我脸皮后,三哥脸皮通红,我问那些被困在一起的人“这人要将你们卖掉,你们为何不跑?”

    商户笑起来,“能往哪里逃?这年头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跟着我还能有饭吃,离了我还能去哪里吃饭?”

    我与是三哥回家后,脑子中都是商户描述的场景,沈国连年征战,除了南城还算能活下去,其他地方都出现不少流寇,朝廷的人马都在与外面打仗,除了官府象征性的派人查看一二,哪里还会有人真的治理那些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