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离去
天刚蒙蒙亮，郊外荒草上的白霜还将将凝结，阿萤和林寻便出发了。
“不和柳歌道别了吗？”林寻问道。“这一去便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了。”阿萤洒然一笑，回道：“道别的话，就不去了吧，现在的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去面对小歌。等到，等到我找到了自己之前的一切，那时候，无论好坏我才能给她，给自己一个交待。”
“不过，再走之前我还想去一个地方。”阿萤想了想，补充道。
阿萤肩上搭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走在前面，林寻则没有任何行李，只是腰上挂着一根绿竹杖。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南郊墓地。新起的坟茔到现在也依然还没有墓碑，墓中葬着的，也只是墓主人生前的衣物而已。
阿萤在坟前跪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依靠着林寻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随即对林寻说了声：“走吧。”林寻点了点头，二人便准备离开。
转身过后，突然有种奇怪且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坟茔里传来。林寻扭过头去，细细运转气机于双眼中，周围的空间就像是凝固了一样，所有的细枝末节全都清清楚楚的映在他的眼中，就连枯草尖低落的露水也不曾逃过。本来怀着一份对逝者的尊重，林寻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并未对坟墓有太多的在意，直到这股气息的出现。
“这是！”一道氤氲的紫气从坟茔中袅袅升起，于离地三尺处形成一寸左右的人形光影，这分明是紫海心中的魂灵。只见那魂灵在空中对着林寻遥遥作揖，依旧是模糊的看不清面容。行礼过后，又化作一缕轻烟退缩回了墓中。
衣冠冢本是以墓主人生前的随身物品作引，唤回漂泊在外的游魂。这紫海心并未与柳歌丈夫有何联系，想来是那柳歌只是将自己最贵重的物件做了陪葬罢了。林寻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此事告诉阿萤，免得她又多想。只是为柳歌这么轻易的就舍弃了阿萤送与她的紫海心而感到有些可惜。
出了城门，阿萤突然停下脚步，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晨光熹微中的小城，希望能把这座自己一度视为归宿的城镇印在眼中。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离开了百里城之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阿萤和柳歌曾经居住的村庄打听下当年的事。毕竟身为当事人的阿萤和柳歌当时年岁都尚小，对阿萤随水飘来的故事都是道听途说，具体的细节部分却是知之不详。
“小歌说，断言我身世不详的是村里的村长。村长年轻的时候出村闯荡过，后来不只是什么原因伤了右腿才回到村里，之后便一直留在村子里，教导年轻的村民一些外面世界的生活技能，是村子里见识最广的人，大家都很敬佩他，所以，当时村子里的村民对村长的判断都深信不疑。”阿萤回忆道。“我从记事开始，只远远的望见过他，是个很慈祥的老爷爷，捋着一把花白的胡子，整天都笑呵呵的。”
“或许就是因为村长是这样的一个人，当他笃定的说出你不详的身份时，才没有一个人反驳。”林寻也应和道。“也不知道十年过去了，村长是否还健在，若是能当面问问他如此断定的理由，或许就能知道了。”阿萤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沿着阿萤记忆中的道路走了两天，翻过两座小山后，在山后的低谷间有炊烟渐隐渐显。对于林寻来说，这山间的小村庄离百里城并没有多远，但一路上要兼顾阿萤的教程，也是用了足足两天才到。
房屋在两人的视线中渐渐变大，在两座山间的低谷中有块广阔的平原，一条清澈的河流嵌在这片平原上，这样的环境对于自给自足的小山村可谓是得天独厚。走近村庄，通过村前横跨河流的木桥，三五穿着麻衣的女人蹲在河边清洗衣物，几个小孩子在河边嬉戏打闹，一名扛着锄头的中年男子正往桥上走来。
木桥狭窄，容不得两人并排通过，扛着锄头的男子便候在桥头，示意林寻二人先行过桥。“多谢这位大哥了。”二人通过木桥后，林寻向着男子拱手道谢。男子摆了摆手，连忙道：“两位客气了。”男子好奇的看了看两人，心直口快的问道：“我们这村子平时少有外人到来，两位是？”
阿萤正要开口，却不料林寻抢了个先。“我兄妹二人是来贵庄寻亲的，前些日子家父过世，临终前提到此处，说是有一户柳姓人家，家主人若是依着族谱记载该是在下族叔，所以来此寻亲。”
扛着锄头的男子有些疑惑道：“柳姓？”林寻点头答道：“正是，柳树的柳。”“那我想二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村子上下三十二户，没有一户姓柳的。”林寻瞧了瞧身边的阿萤，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寻问的意思，阿萤却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没错，肯定是这里。”
林寻得到阿萤肯定的答复后，笑着对荷锄男子道：“应该不会有错的，家父临终前那般言之凿凿。是否之前住在这里，后来搬走了也有可能呢？”男子也有些疑惑，道：“这样啊，我带你去我们村村长家里，村长今年七十六岁了，想来若是之前村中是否有柳姓人家他可能会知道吧。”
“如此真是谢谢大哥了。”林寻与阿萤对视一眼，阿萤眼中也露出激动的神色。跟着荷锄男子进入村子，来到了一间土墙草棚顶的屋子前，荷锄男子开腔喊道：“村长，村长在家吗？”话语刚落，一个杵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的白发白须老人一瘸一拐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咳咳，二柱啊，找我有事？”老人眯着眼问道。“哦，这两位是？”
“村长，他们是来寻亲的，说是找一户姓柳的人家，我从来没听说过我们村子谁姓柳，所以带他们俩来问问您。”二柱回答道。村长微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些许，仔细瞧了瞧林寻二人。“柳姓？”像是回忆起什么来着，转身往屋子里走去。“你们两个年轻人进来坐吧。”二柱向着林寻点了点头，说道：“村长说了你们俩就进去吧，我还得去翻地呢。”“多谢大哥带路了。”
两人走进屋子，村长已经坐在堂前了。“你们坐吧。”说着伸手指了指屋子中的凳子。“柳姓人家我们村子确实有过。不过早在十六年前，他们就搬出村子了。”林寻佯装不解的问道：“那村长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吗？”
“本来只是搬到村外那座山上去了，可是在十年前，柳家那两夫妻因病去世了，只剩下两，一个女儿，再后来那女娃子也搬走了。”村长缓缓道。
“病逝了？怎么会这样！那他们的坟墓在何处，他们的女儿又搬去了哪里了呢？”林寻追问道。村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坟墓在山上的一间木屋后，至于他们的女儿，唉，你还是不要问了。可能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一丝慌张。“毕竟她带着一个祸害啊。”
阿萤身躯一震，两只手的手指关节处因为用力的握拳显得有些发白。林寻在意的看了看阿萤，还是接着开口问道：“祸害？村长能不能仔细说说。”或许是林寻的语气有些急促，老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遵家父遗愿来此寻找族叔，不论结果如何，总要把事情都弄清楚才能对九泉之下的父亲有所交代。往村长谅解。”
“柳山夫妻两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一个女儿也是乖巧的很，一家人住在村里也其乐融融。直到三月的一个日子里，从田里劳作回来的柳山，从村前的那条河里捡了一个女婴回来。”知道即将听到关键的地方了，林寻不由直起了身子。“那个女婴才真真是个祸害啊。她在水上漂着，身上的衣服，散在水里的头发却都一点没湿。身边还有许多黑色的萤火虫跟着，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是村头老赵在家里拾了根燃着的柴火才赶走的。”
“黑色的萤火虫？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林寻有些奇怪的问道。
“黑色的萤火虫确实少见，如果不是我年轻的时候见到过，也不会那般肯定那女婴就是个祸害。”“您见过？”“是啊，我年轻的时候出去闯荡过，记得见到那些个黑色萤火虫是在一个叫杨树镇的地方。”
“那杨树镇往北三十里，有一处鸿毛不浮的大沼泽，镇里的居民都叫它作死亡沼泽。据说所有死在沼泽里的人，他们的尸骨会被沼泽中淤泥沉沙集中到最深处。最后在堆积成山，垒起来能够伸出沼泽的尸体上会开出一朵黑色的花。而吸食了那种花的萤火虫，就会变成和花一样的黑色。”老人说起，语气中微微打颤，像是回忆起尸山血海的恐怖一般。
杨树镇，大沼泽，黑色的花，黑色的萤火虫。得到了这些重要的消息后，两人自称去柳山坟前拜祭，向村长告了辞。荒草丛生的山路，毕竟十年也没人走过了。空无一人，破旧积尘的木屋后，孤零零的坟头长满丈高的杂草。除去杂草，擦了擦墓碑，阿萤跪在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接下来就去杨树镇吧。”“嗯。”
(本章完)
“不和柳歌道别了吗？”林寻问道。“这一去便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了。”阿萤洒然一笑，回道：“道别的话，就不去了吧，现在的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去面对小歌。等到，等到我找到了自己之前的一切，那时候，无论好坏我才能给她，给自己一个交待。”
“不过，再走之前我还想去一个地方。”阿萤想了想，补充道。
阿萤肩上搭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走在前面，林寻则没有任何行李，只是腰上挂着一根绿竹杖。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南郊墓地。新起的坟茔到现在也依然还没有墓碑，墓中葬着的，也只是墓主人生前的衣物而已。
阿萤在坟前跪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依靠着林寻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随即对林寻说了声：“走吧。”林寻点了点头，二人便准备离开。
转身过后，突然有种奇怪且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坟茔里传来。林寻扭过头去，细细运转气机于双眼中，周围的空间就像是凝固了一样，所有的细枝末节全都清清楚楚的映在他的眼中，就连枯草尖低落的露水也不曾逃过。本来怀着一份对逝者的尊重，林寻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并未对坟墓有太多的在意，直到这股气息的出现。
“这是！”一道氤氲的紫气从坟茔中袅袅升起，于离地三尺处形成一寸左右的人形光影，这分明是紫海心中的魂灵。只见那魂灵在空中对着林寻遥遥作揖，依旧是模糊的看不清面容。行礼过后，又化作一缕轻烟退缩回了墓中。
衣冠冢本是以墓主人生前的随身物品作引，唤回漂泊在外的游魂。这紫海心并未与柳歌丈夫有何联系，想来是那柳歌只是将自己最贵重的物件做了陪葬罢了。林寻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此事告诉阿萤，免得她又多想。只是为柳歌这么轻易的就舍弃了阿萤送与她的紫海心而感到有些可惜。
出了城门，阿萤突然停下脚步，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晨光熹微中的小城，希望能把这座自己一度视为归宿的城镇印在眼中。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离开了百里城之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阿萤和柳歌曾经居住的村庄打听下当年的事。毕竟身为当事人的阿萤和柳歌当时年岁都尚小，对阿萤随水飘来的故事都是道听途说，具体的细节部分却是知之不详。
“小歌说，断言我身世不详的是村里的村长。村长年轻的时候出村闯荡过，后来不只是什么原因伤了右腿才回到村里，之后便一直留在村子里，教导年轻的村民一些外面世界的生活技能，是村子里见识最广的人，大家都很敬佩他，所以，当时村子里的村民对村长的判断都深信不疑。”阿萤回忆道。“我从记事开始，只远远的望见过他，是个很慈祥的老爷爷，捋着一把花白的胡子，整天都笑呵呵的。”
“或许就是因为村长是这样的一个人，当他笃定的说出你不详的身份时，才没有一个人反驳。”林寻也应和道。“也不知道十年过去了，村长是否还健在，若是能当面问问他如此断定的理由，或许就能知道了。”阿萤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沿着阿萤记忆中的道路走了两天，翻过两座小山后，在山后的低谷间有炊烟渐隐渐显。对于林寻来说，这山间的小村庄离百里城并没有多远，但一路上要兼顾阿萤的教程，也是用了足足两天才到。
房屋在两人的视线中渐渐变大，在两座山间的低谷中有块广阔的平原，一条清澈的河流嵌在这片平原上，这样的环境对于自给自足的小山村可谓是得天独厚。走近村庄，通过村前横跨河流的木桥，三五穿着麻衣的女人蹲在河边清洗衣物，几个小孩子在河边嬉戏打闹，一名扛着锄头的中年男子正往桥上走来。
木桥狭窄，容不得两人并排通过，扛着锄头的男子便候在桥头，示意林寻二人先行过桥。“多谢这位大哥了。”二人通过木桥后，林寻向着男子拱手道谢。男子摆了摆手，连忙道：“两位客气了。”男子好奇的看了看两人，心直口快的问道：“我们这村子平时少有外人到来，两位是？”
阿萤正要开口，却不料林寻抢了个先。“我兄妹二人是来贵庄寻亲的，前些日子家父过世，临终前提到此处，说是有一户柳姓人家，家主人若是依着族谱记载该是在下族叔，所以来此寻亲。”
扛着锄头的男子有些疑惑道：“柳姓？”林寻点头答道：“正是，柳树的柳。”“那我想二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村子上下三十二户，没有一户姓柳的。”林寻瞧了瞧身边的阿萤，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寻问的意思，阿萤却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没错，肯定是这里。”
林寻得到阿萤肯定的答复后，笑着对荷锄男子道：“应该不会有错的，家父临终前那般言之凿凿。是否之前住在这里，后来搬走了也有可能呢？”男子也有些疑惑，道：“这样啊，我带你去我们村村长家里，村长今年七十六岁了，想来若是之前村中是否有柳姓人家他可能会知道吧。”
“如此真是谢谢大哥了。”林寻与阿萤对视一眼，阿萤眼中也露出激动的神色。跟着荷锄男子进入村子，来到了一间土墙草棚顶的屋子前，荷锄男子开腔喊道：“村长，村长在家吗？”话语刚落，一个杵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的白发白须老人一瘸一拐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咳咳，二柱啊，找我有事？”老人眯着眼问道。“哦，这两位是？”
“村长，他们是来寻亲的，说是找一户姓柳的人家，我从来没听说过我们村子谁姓柳，所以带他们俩来问问您。”二柱回答道。村长微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些许，仔细瞧了瞧林寻二人。“柳姓？”像是回忆起什么来着，转身往屋子里走去。“你们两个年轻人进来坐吧。”二柱向着林寻点了点头，说道：“村长说了你们俩就进去吧，我还得去翻地呢。”“多谢大哥带路了。”
两人走进屋子，村长已经坐在堂前了。“你们坐吧。”说着伸手指了指屋子中的凳子。“柳姓人家我们村子确实有过。不过早在十六年前，他们就搬出村子了。”林寻佯装不解的问道：“那村长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吗？”
“本来只是搬到村外那座山上去了，可是在十年前，柳家那两夫妻因病去世了，只剩下两，一个女儿，再后来那女娃子也搬走了。”村长缓缓道。
“病逝了？怎么会这样！那他们的坟墓在何处，他们的女儿又搬去了哪里了呢？”林寻追问道。村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坟墓在山上的一间木屋后，至于他们的女儿，唉，你还是不要问了。可能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一丝慌张。“毕竟她带着一个祸害啊。”
阿萤身躯一震，两只手的手指关节处因为用力的握拳显得有些发白。林寻在意的看了看阿萤，还是接着开口问道：“祸害？村长能不能仔细说说。”或许是林寻的语气有些急促，老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遵家父遗愿来此寻找族叔，不论结果如何，总要把事情都弄清楚才能对九泉之下的父亲有所交代。往村长谅解。”
“柳山夫妻两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一个女儿也是乖巧的很，一家人住在村里也其乐融融。直到三月的一个日子里，从田里劳作回来的柳山，从村前的那条河里捡了一个女婴回来。”知道即将听到关键的地方了，林寻不由直起了身子。“那个女婴才真真是个祸害啊。她在水上漂着，身上的衣服，散在水里的头发却都一点没湿。身边还有许多黑色的萤火虫跟着，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是村头老赵在家里拾了根燃着的柴火才赶走的。”
“黑色的萤火虫？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林寻有些奇怪的问道。
“黑色的萤火虫确实少见，如果不是我年轻的时候见到过，也不会那般肯定那女婴就是个祸害。”“您见过？”“是啊，我年轻的时候出去闯荡过，记得见到那些个黑色萤火虫是在一个叫杨树镇的地方。”
“那杨树镇往北三十里，有一处鸿毛不浮的大沼泽，镇里的居民都叫它作死亡沼泽。据说所有死在沼泽里的人，他们的尸骨会被沼泽中淤泥沉沙集中到最深处。最后在堆积成山，垒起来能够伸出沼泽的尸体上会开出一朵黑色的花。而吸食了那种花的萤火虫，就会变成和花一样的黑色。”老人说起，语气中微微打颤，像是回忆起尸山血海的恐怖一般。
杨树镇，大沼泽，黑色的花，黑色的萤火虫。得到了这些重要的消息后，两人自称去柳山坟前拜祭，向村长告了辞。荒草丛生的山路，毕竟十年也没人走过了。空无一人，破旧积尘的木屋后，孤零零的坟头长满丈高的杂草。除去杂草，擦了擦墓碑，阿萤跪在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接下来就去杨树镇吧。”“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