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泰山压顶
『此行果然功败垂成……』
当楚将子车从那漏水的战船上跳下来时，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涩。
因为他早在向熊拓提出这条计策时，他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那不详的预感果然应验，原来周人真的早就在蔡河埋伏了杀机，就是不知周人究竟在什么时候预先做下的准备。
望了眼四周那些面色惶惶的麾下楚兵们，子车暗自叹了口气。
一万楚兵、数十艘战船，被那蔡河的洪水一冲，竟几近折损了六七成的战船。
好在士卒的伤亡相对并不严重，粗略估计大概只有不到一成的士卒是直接丧命于蔡河。
『眼下，就唯有暂时先撤退了。』
思忖了一番，子车沉着地下令道：“全军听令：搬下战船上的粮食，随后……设法修补一下战船吧。”
众楚兵们耷拉着脑袋，从那些搁浅在蔡河东岸上的三十余艘战船上，搬下战船内那一袋袋的粮食。
而同时，另外一部分楚兵则在战船内部开始修修补补。
毕竟这些战船中，有好一些只是船舱内部大量漏水，在河面中央那自然是极其凶险，可如今既然战船已在河岸搁浅，已经没了沉没的危险，因此，众楚兵们花力气修补一番，还是可以继续航行的。
但是即便如此，子车也没心思再继续偷袭了，甚至于，他还派了好些人手紧盯着河对岸，毕竟蔡河的西岸那是韩国的腹地，按理说来，倘若周人仍埋伏有后续的伏兵，那么理当在蔡河的西岸，这也是子车为何命令全军强行在蔡河东岸停泊的原因。
虽然在这个地段，无论蔡河东岸还是西岸那都属于是韩国的疆域，但相比较而言。子车还是觉得东岸稍稍安全些。
遗憾的是，他猜错了！
“周……周军来袭！”
大概一炷香工夫，当位置靠北些的楚兵们惊恐地喊出预警的话时，子车才稍稍放下的心神立马就绷紧了。
『什么？竟然是在蔡河的东岸预先埋伏伏兵？为什么？难道那个设下水攻之计的人算到我会选择东岸强行靠岸？』
子车心中大骇。
他回顾附近的楚兵。见麾下楚兵人数至少有五千人，他心中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不必惊慌，我军眼下兵数不少，不必畏惧来犯的周兵！……全军结阵迎敌！”
不得不说，子车不愧是熊拓麾下的大将。在军中威信极高，因此在他的一番喊话下，附近那些惊慌失措的楚兵们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团团围绕着子车，在蔡河东岸结阵。
而与此同时，从上游方向而来的那些周兵们，也越来越靠近了。
让子车有些震惊的是，这支周兵竟然还有一队骑兵，而且人数最少也得有一千人。
『一千余骑周国骑兵……』
子车心下喃喃自语，要知道在各国。地方卫戍军队的骑兵根本不会超过百人，而远处那支周兵既然有多达千余的骑兵，那就意味着，来犯的周兵绝不是什么周国境内的地方部队，而是那纵观整个周国也仅有六支的常驻精锐军队。
在猜测间，子车忽然瞥见了远方一些周兵所背负的旌旗，那刺眼的『龙武』二字，让他不由地心中苦笑起来。
『竟然是六军营……他们不是在鄢水么？怎么会出现在数百里之外的蔡河附近？难道他们从一开始就埋伏在此地？』
一时间，各种各样胡乱的猜测充斥着子车的脑袋，让他难以理解自己所瞧见的这一幕：明明应该还在鄢水的龙武军。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吁——”
一声轻斥，一位身穿铠甲的周将身先士卒，在距离楚兵方阵大概一箭之地的位置停了下来。
此将，便正是龙武军将军龙阳。
『这支楚军……』
勒住了胯下战马的冲刺。龙阳面无表情地观瞧着在河岸旁结阵迎敌的那支楚军，心中着实有些吃惊与意外。
在他看来，远处的那支楚兵刚刚在蔡河上险些遭遇灭顶之灾，按理来说，此时应该是慌乱地几近崩溃才对。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待他率领大军杀至时。这些楚兵应该是亡命朝南逃离，如此一来，他便可率领骑兵随后掩杀，毫不费力地将这支楚军全歼。
可没想到，这支楚军非但不逃离，反而在河岸旁原地结阵，摆好了迎击的架势，让他的设想彻底成空。
『哼！似乎逮到一条大鱼……』
龙阳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
很显然，只有可能对面的楚军有着一位统率力不俗的楚将，才能在此等情形下让楚兵们听从其的调遣，在原地结阵迎敌，而不是愚蠢地尽皆向南逃离。
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反正在他看来，即便那些楚兵们很聪明地选择了原地结阵迎敌，也无非只是延长了这群人苟且偷生的时间罢了。
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在他龙武军的军势下幸免！
“结阵！”
随着龙阳一振臂时的那声喝令。
那些明明混乱无章冲至此地的周兵们，竟然在短短几日呼吸间便停住了冲锋的势头，整整齐齐地摆列好阵型。
这一幕，楚将子车看在眼里，不由得皱了皱：这是何等精锐的士卒！
想想也是，只有那些平日里经过艰苦训练的士卒，才能在那种混乱无章的情况下迅速排列好阵型。
“踏踏踏——”
只见那龙武军的前军步兵，左手举着一面盾，右手握着一杆短枪，整齐有序地朝着那支楚兵迈进。
对于这些个周国的步兵，子车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比较担心这支周兵中有数量不少的弓弩手，而让他欣喜若狂的是，这支周兵，似乎并没有多少弓弩手。
这让他心中大定。
毕竟在他看来，对面的周兵中若是缺少足够的弓弩手，便根本不足以击败他们。
因此，他立马下令全军紧缩防线，等待着周国步兵的冲锋。
而注意到楚兵们迅速紧缩了防线，龙阳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而与此同时，那些逐步向楚兵们迈进的周兵们，忽然在距离那些楚兵十几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紧接着，那数千周兵竟然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投抢的准备。
整整数千人，整齐地仿佛一人般做出投枪的动作，那场景简直堪称壮丽。
而这一幕，却让楚将子车看得面如土色，从骨子里泛起阵阵凉意。
『那些周兵……他们不会是想……』
子车满脸骇然地猜测着。
还没等他猜测完毕，只见那数千周国步兵同时投射出手中的长枪，顿时间，数千支短枪凌空飞起，朝着楚军的方阵投去。
而与此同时，那些周兵们展开了冲锋，他们一面举着盾牌，一面从腰间抽出了战刀，齐声呐喊着，朝着楚军冲了过去。
『这……』
子车简直懵了。
作为熊拓麾下的大将，子车这些年来与汾陉塞的陈兵交锋不断，但却从未与这支龙武军交过手，根本无从得知龙武军的战术竟然是如此的“另类”。
这该如何是好？
眼瞅着即将飞入自己军中的那些投枪，再瞧瞧迎面那些正朝着己方军阵冲来的众多周兵，虽说子车也算是一位征伐经验丰富的将领，此时亦有些方寸大乱。
然而，流逝的时间却不等人，还未等子车想出什么对策，那数千杆短枪的袭击已经来到。
顿时间，无数楚兵被那些短枪刺中，身躯被洞穿，惨叫着、哀嚎着摔倒在地，楚军防线的整齐，被这波投枪搅地一塌糊涂。
而要命的是，就在楚兵的防线出现混乱的时候，龙武军士兵一股脑地杀了过来。
只见那第一排的周兵们用盾牌构筑起一道防线，齐声呐喊着，一齐朝着前方推攘，许多力气不足的楚兵，被推攘地连连后退。
而就在这时，那些周兵们突然撤掉了盾牌，用右手上的战刀朝着他们整齐地挥刀。
“啊——”
又是一阵惨嚎，数百名楚兵被砍倒在地。
在他们身后的楚兵们瞧见这一幕，怒睁着眼睛，提着长枪刺来，遗憾的是，那些周兵们在迅速砍完了一刀后，便立马将盾牌又举在了身前，挡住了那些楚兵的攻势。
用盾牌挡，继而用力推攘，待等推开前面的楚兵后，再迅速地挥刀。
这支周兵，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这个过程，却对这支楚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这些周兵，甚至眼都不看那些被他们砍倒在地却还未咽气的楚兵，自有他们身后的士兵从容不迫地补刀。
从容不迫，是的，整支龙武军官兵，仿佛就是一座山岳，沉稳至极、从容不迫，一刀一刀，一下一下地收割着楚兵的性命。
而让子车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尽管开局是对方用了怪招占尽了上风，让他麾下楚兵伤亡惨重，可后来的正面交兵，他麾下的楚兵仍然要付出十余人甚至数十人的代价，才能很艰难地才能杀死一名周兵。
“举盾！”
“喝——”
“推！”
“喝——”
“挥刀！”
“喝——”
龙武军的前锋士兵们，在将领的指挥下，整齐而从容不迫地向前推进。
这些周兵的步伐相当稳健，力气也大得惊人，子车不止一次地看到，他麾下的楚兵们，拼力气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
而每次一旦被这些周兵们用盾牌挡开了武器，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们冰凉的刀刃。
『这群怪物……难道他们就不知疲倦么？』
子车惊骇地想道。
他从未如此畏惧一支军队，哪怕前一阵子面对鄢水周兵时亦是如此。
在他看来，当时鄢水的周兵之所以能够击退他们三万楚军，无非就是仗持着那座固若金汤的大营。
而如今，在见识到了这支周兵那恐怖的杀戮能力后，他这才意识到，周兵的单兵素质，那绝对要远超他们楚兵。
他暗自嘀咕，嘀咕那些周兵们手中的盾牌为何如此坚固。
然而在仔细想过后他这才醒悟到，周国尽管整体国力不如他们楚国，但是周国却在军备上投入了大量的钱财，不像他们楚国的那些王公贵族，宁可将金银财宝堆满好几个密室，宁可用那些钱财来享受奢华，也不愿意资助楚国的军备。
在长长叹了口气后，子车不再奢望他麾下的楚兵们能够击碎那些周兵们手中的盾牌，他只求那些写作『周军』却叫做『怪物』的家伙们，快些消耗完体力。
他不相信如此高强度的杀戮，那些周兵们能够长久地维持。
然而，前线那名周将所下达的命令，却让子车近乎有些绝望。
“前队后撤，后队前进！”
很罕见的一幕，冲杀在最前线的那一排周兵在逼退了前方的楚兵后，并没有回刀。而是迅速地后退，而与此同时，第二队的周兵则非常迅速地代替了他们的位置，并举盾挡住了楚军的反击。
这支周兵。就连更换列队都是这般无懈可击！
“继续杀！”
随着前线的周将一声令下，这支周兵又一次开始向前推进。
子车从未想过，天底下有一支步兵，仅仅只是单纯的步兵，就能将他们楚军逼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那可是纯粹的步兵啊！
根本就没有弓弩手的协助攻击，只是步兵！
『差的太远了……这支周国步兵，比那鄢水大营的还要强！强得多！』
子车死死捏着拳头，就连指甲已深陷肉中亦不自觉。
他原以为只要他麾下的楚兵们团结一致，便能击退这支来犯的周兵，然而事实证明，他猜错了，大错特错。
别看这支步兵人数仅仅只有三四千人，可那绝不是他麾下八千余人的楚军可以击败的，他麾下的楚兵。甚至连阻挡对方向前推进都办不到。
要知道，不远处还有对方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在旁虎视眈眈啊！
那支千人的骑兵，从头至尾就没有参与攻击，只是在旁袖手旁观，他们的三四千步兵兄弟，将他子车麾下步兵打地溃不成军。
『守不住了……』
子车恨恨地咬着牙，因为他看到，在被对方屠杀了近半的士卒后，他麾下那些幸存的士卒们难免开始后退。
起初只是一两人，随后便是十几数十人。待等有数百名楚兵都开始不自觉地后退时，子车便意识到，他们完了。
八千余的楚国步兵，在正面战场被周国一支仅仅三四千人的步兵杀地毫无还手之力。
良久，他长长吐了口气，转头望了一眼远处那千余在旁虎视眈眈的骑兵。
他很清楚，这队骑兵之所以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动作，那只不过因为这场战斗根本不需要他们介入罢了。但是，一旦他麾下的楚兵开始向南逃离，那么，这支千余的骑兵便立马会化作恐怖的猛兽，视那些逃离的楚兵为猎物，开始尽情的猎杀。
守，也是死；逃，也是死！
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可能想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子车，这不，楚军中开始有人跪地投降。有一就有二，楚兵们见有人带头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但也有不少人开始趁乱向南逃离。
“愚蠢！”见到这一幕，子车气地大骂出声。
可在骂的时候，他也明白，面对这支可怕的周兵，哪怕是同归于尽，那或许都是奢望。
果不其然，当发现楚兵们向南逃离的时候。那支千余数量的骑兵终于有了行动。
“啊哈！”
“驾！驾！”
千余骑兵，似乎是以杀人为乐，争先恐后地去猎杀那些楚兵，而没有一名骑兵下马割下首级作为战功。仿佛他们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根本不在意什么战功。
望着那些骑兵猎杀楚兵的情景，子车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他们猎杀那些陈国百姓的时候。
区别在于，当初他们楚兵所猎杀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如今那周军骑兵所猎杀的，却是一群在正面战场被他们周军步兵所击溃的楚兵。
一报还一报！
“将、将军……”
身旁的亲卫，皆一脸惊恐地望向子车。
而对此，子车便唯有苦笑而已。
事已至此，即便是他，也无法力挽狂澜了，毕竟他麾下的楚兵，已被杀死了一半不说，剩下的一半，也已没了斗志。只想着投降或逃命。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什么法子力挽狂澜？
“战到最后一刻吧！”
从腰间拔出了利剑，子车准备用自己的行动来彰显他身为楚军大将的尊严。
见此，他身旁的亲卫们也纷纷拔出了利剑。
但遗憾的是，他们的决然并没有感染众楚兵的斗志，那众多的南逃楚兵，依然在那些骑兵的逼迫下不得不向后退，一直退到了蔡河河边。
再退下去，便只有被蔡河河水冲到下游的下场，虽然眼下河里的水势已不再湍急。但是要知道，眼下正值十一月初，若是有楚兵被逼下水，即便当时未死。待等他们从水中爬上岸时，寒冷的天气却足以将他们冻毙。
然而，即便清楚明白这一点，依然还是有许多楚兵不顾一切地跳下蔡河逃命，仿佛在他们眼中，对面的那支周兵要远比冰寒刺骨的河水以及深冬的寒风更加恐怖。
而那些骑兵们。也乐得如此。
于是乎，骑兵们徐徐推进，而楚兵们纷纷后退，几乎每一个呼吸，都有楚兵主动或被动地被逼下河，在河水中翻腾着，被水势缓缓冲向下游。
唯有子车与他的亲卫们，勇敢地朝着周兵们展开最后一次反攻。
“杀——”
十几个人，勇敢地冲到了最前线。
可是仅仅只是一回合，那十几个人，便只剩下了子车独自一人。
其余十几名亲卫，他们在那些周兵面前也并没有比一般楚兵出色，被周兵用盾牌挡掉武器，便宣告了他们的死亡。
唯独子车这位楚军的大将，硬生生挡住了那名周兵的奋力推攘，自己丝毫未动，反而推得对方一个踉跄。
然而，龙武军的步兵们对付这种逞勇的敌军将领似乎很有经验，见力气比不过对方，那些周兵们便不再费力推攘，转而由十几名周兵用盾牌死死地限制了子车的活动空间，压制地他连转身、连挥剑的空间也没有，而同时，后排的士兵们迅速穿插上来，用手中的战刀，朝着盾牌与盾牌间的空隙，狠狠刺了过去。
“噗——”
数把战刀横贯身躯，相信怒睁着眼睛的子车至死也想象不到，他竟然连一名周兵都无法杀掉。
『弱……太弱了！』
从头到尾眼瞅着这支近万的楚兵被己方全歼，龙阳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忽然，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了一眼蔡河对岸。
只见在蔡河对岸，军的军侯段央，以及他麾下五百名兵，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同属于，以少打多，轻轻松松就将过万的楚兵全军歼灭。
(本章完)
当楚将子车从那漏水的战船上跳下来时，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涩。
因为他早在向熊拓提出这条计策时，他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那不详的预感果然应验，原来周人真的早就在蔡河埋伏了杀机，就是不知周人究竟在什么时候预先做下的准备。
望了眼四周那些面色惶惶的麾下楚兵们，子车暗自叹了口气。
一万楚兵、数十艘战船，被那蔡河的洪水一冲，竟几近折损了六七成的战船。
好在士卒的伤亡相对并不严重，粗略估计大概只有不到一成的士卒是直接丧命于蔡河。
『眼下，就唯有暂时先撤退了。』
思忖了一番，子车沉着地下令道：“全军听令：搬下战船上的粮食，随后……设法修补一下战船吧。”
众楚兵们耷拉着脑袋，从那些搁浅在蔡河东岸上的三十余艘战船上，搬下战船内那一袋袋的粮食。
而同时，另外一部分楚兵则在战船内部开始修修补补。
毕竟这些战船中，有好一些只是船舱内部大量漏水，在河面中央那自然是极其凶险，可如今既然战船已在河岸搁浅，已经没了沉没的危险，因此，众楚兵们花力气修补一番，还是可以继续航行的。
但是即便如此，子车也没心思再继续偷袭了，甚至于，他还派了好些人手紧盯着河对岸，毕竟蔡河的西岸那是韩国的腹地，按理说来，倘若周人仍埋伏有后续的伏兵，那么理当在蔡河的西岸，这也是子车为何命令全军强行在蔡河东岸停泊的原因。
虽然在这个地段，无论蔡河东岸还是西岸那都属于是韩国的疆域，但相比较而言。子车还是觉得东岸稍稍安全些。
遗憾的是，他猜错了！
“周……周军来袭！”
大概一炷香工夫，当位置靠北些的楚兵们惊恐地喊出预警的话时，子车才稍稍放下的心神立马就绷紧了。
『什么？竟然是在蔡河的东岸预先埋伏伏兵？为什么？难道那个设下水攻之计的人算到我会选择东岸强行靠岸？』
子车心中大骇。
他回顾附近的楚兵。见麾下楚兵人数至少有五千人，他心中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不必惊慌，我军眼下兵数不少，不必畏惧来犯的周兵！……全军结阵迎敌！”
不得不说，子车不愧是熊拓麾下的大将。在军中威信极高，因此在他的一番喊话下，附近那些惊慌失措的楚兵们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团团围绕着子车，在蔡河东岸结阵。
而与此同时，从上游方向而来的那些周兵们，也越来越靠近了。
让子车有些震惊的是，这支周兵竟然还有一队骑兵，而且人数最少也得有一千人。
『一千余骑周国骑兵……』
子车心下喃喃自语，要知道在各国。地方卫戍军队的骑兵根本不会超过百人，而远处那支周兵既然有多达千余的骑兵，那就意味着，来犯的周兵绝不是什么周国境内的地方部队，而是那纵观整个周国也仅有六支的常驻精锐军队。
在猜测间，子车忽然瞥见了远方一些周兵所背负的旌旗，那刺眼的『龙武』二字，让他不由地心中苦笑起来。
『竟然是六军营……他们不是在鄢水么？怎么会出现在数百里之外的蔡河附近？难道他们从一开始就埋伏在此地？』
一时间，各种各样胡乱的猜测充斥着子车的脑袋，让他难以理解自己所瞧见的这一幕：明明应该还在鄢水的龙武军。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吁——”
一声轻斥，一位身穿铠甲的周将身先士卒，在距离楚兵方阵大概一箭之地的位置停了下来。
此将，便正是龙武军将军龙阳。
『这支楚军……』
勒住了胯下战马的冲刺。龙阳面无表情地观瞧着在河岸旁结阵迎敌的那支楚军，心中着实有些吃惊与意外。
在他看来，远处的那支楚兵刚刚在蔡河上险些遭遇灭顶之灾，按理来说，此时应该是慌乱地几近崩溃才对。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待他率领大军杀至时。这些楚兵应该是亡命朝南逃离，如此一来，他便可率领骑兵随后掩杀，毫不费力地将这支楚军全歼。
可没想到，这支楚军非但不逃离，反而在河岸旁原地结阵，摆好了迎击的架势，让他的设想彻底成空。
『哼！似乎逮到一条大鱼……』
龙阳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
很显然，只有可能对面的楚军有着一位统率力不俗的楚将，才能在此等情形下让楚兵们听从其的调遣，在原地结阵迎敌，而不是愚蠢地尽皆向南逃离。
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反正在他看来，即便那些楚兵们很聪明地选择了原地结阵迎敌，也无非只是延长了这群人苟且偷生的时间罢了。
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在他龙武军的军势下幸免！
“结阵！”
随着龙阳一振臂时的那声喝令。
那些明明混乱无章冲至此地的周兵们，竟然在短短几日呼吸间便停住了冲锋的势头，整整齐齐地摆列好阵型。
这一幕，楚将子车看在眼里，不由得皱了皱：这是何等精锐的士卒！
想想也是，只有那些平日里经过艰苦训练的士卒，才能在那种混乱无章的情况下迅速排列好阵型。
“踏踏踏——”
只见那龙武军的前军步兵，左手举着一面盾，右手握着一杆短枪，整齐有序地朝着那支楚兵迈进。
对于这些个周国的步兵，子车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比较担心这支周兵中有数量不少的弓弩手，而让他欣喜若狂的是，这支周兵，似乎并没有多少弓弩手。
这让他心中大定。
毕竟在他看来，对面的周兵中若是缺少足够的弓弩手，便根本不足以击败他们。
因此，他立马下令全军紧缩防线，等待着周国步兵的冲锋。
而注意到楚兵们迅速紧缩了防线，龙阳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而与此同时，那些逐步向楚兵们迈进的周兵们，忽然在距离那些楚兵十几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紧接着，那数千周兵竟然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投抢的准备。
整整数千人，整齐地仿佛一人般做出投枪的动作，那场景简直堪称壮丽。
而这一幕，却让楚将子车看得面如土色，从骨子里泛起阵阵凉意。
『那些周兵……他们不会是想……』
子车满脸骇然地猜测着。
还没等他猜测完毕，只见那数千周国步兵同时投射出手中的长枪，顿时间，数千支短枪凌空飞起，朝着楚军的方阵投去。
而与此同时，那些周兵们展开了冲锋，他们一面举着盾牌，一面从腰间抽出了战刀，齐声呐喊着，朝着楚军冲了过去。
『这……』
子车简直懵了。
作为熊拓麾下的大将，子车这些年来与汾陉塞的陈兵交锋不断，但却从未与这支龙武军交过手，根本无从得知龙武军的战术竟然是如此的“另类”。
这该如何是好？
眼瞅着即将飞入自己军中的那些投枪，再瞧瞧迎面那些正朝着己方军阵冲来的众多周兵，虽说子车也算是一位征伐经验丰富的将领，此时亦有些方寸大乱。
然而，流逝的时间却不等人，还未等子车想出什么对策，那数千杆短枪的袭击已经来到。
顿时间，无数楚兵被那些短枪刺中，身躯被洞穿，惨叫着、哀嚎着摔倒在地，楚军防线的整齐，被这波投枪搅地一塌糊涂。
而要命的是，就在楚兵的防线出现混乱的时候，龙武军士兵一股脑地杀了过来。
只见那第一排的周兵们用盾牌构筑起一道防线，齐声呐喊着，一齐朝着前方推攘，许多力气不足的楚兵，被推攘地连连后退。
而就在这时，那些周兵们突然撤掉了盾牌，用右手上的战刀朝着他们整齐地挥刀。
“啊——”
又是一阵惨嚎，数百名楚兵被砍倒在地。
在他们身后的楚兵们瞧见这一幕，怒睁着眼睛，提着长枪刺来，遗憾的是，那些周兵们在迅速砍完了一刀后，便立马将盾牌又举在了身前，挡住了那些楚兵的攻势。
用盾牌挡，继而用力推攘，待等推开前面的楚兵后，再迅速地挥刀。
这支周兵，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这个过程，却对这支楚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这些周兵，甚至眼都不看那些被他们砍倒在地却还未咽气的楚兵，自有他们身后的士兵从容不迫地补刀。
从容不迫，是的，整支龙武军官兵，仿佛就是一座山岳，沉稳至极、从容不迫，一刀一刀，一下一下地收割着楚兵的性命。
而让子车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尽管开局是对方用了怪招占尽了上风，让他麾下楚兵伤亡惨重，可后来的正面交兵，他麾下的楚兵仍然要付出十余人甚至数十人的代价，才能很艰难地才能杀死一名周兵。
“举盾！”
“喝——”
“推！”
“喝——”
“挥刀！”
“喝——”
龙武军的前锋士兵们，在将领的指挥下，整齐而从容不迫地向前推进。
这些周兵的步伐相当稳健，力气也大得惊人，子车不止一次地看到，他麾下的楚兵们，拼力气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
而每次一旦被这些周兵们用盾牌挡开了武器，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们冰凉的刀刃。
『这群怪物……难道他们就不知疲倦么？』
子车惊骇地想道。
他从未如此畏惧一支军队，哪怕前一阵子面对鄢水周兵时亦是如此。
在他看来，当时鄢水的周兵之所以能够击退他们三万楚军，无非就是仗持着那座固若金汤的大营。
而如今，在见识到了这支周兵那恐怖的杀戮能力后，他这才意识到，周兵的单兵素质，那绝对要远超他们楚兵。
他暗自嘀咕，嘀咕那些周兵们手中的盾牌为何如此坚固。
然而在仔细想过后他这才醒悟到，周国尽管整体国力不如他们楚国，但是周国却在军备上投入了大量的钱财，不像他们楚国的那些王公贵族，宁可将金银财宝堆满好几个密室，宁可用那些钱财来享受奢华，也不愿意资助楚国的军备。
在长长叹了口气后，子车不再奢望他麾下的楚兵们能够击碎那些周兵们手中的盾牌，他只求那些写作『周军』却叫做『怪物』的家伙们，快些消耗完体力。
他不相信如此高强度的杀戮，那些周兵们能够长久地维持。
然而，前线那名周将所下达的命令，却让子车近乎有些绝望。
“前队后撤，后队前进！”
很罕见的一幕，冲杀在最前线的那一排周兵在逼退了前方的楚兵后，并没有回刀。而是迅速地后退，而与此同时，第二队的周兵则非常迅速地代替了他们的位置，并举盾挡住了楚军的反击。
这支周兵。就连更换列队都是这般无懈可击！
“继续杀！”
随着前线的周将一声令下，这支周兵又一次开始向前推进。
子车从未想过，天底下有一支步兵，仅仅只是单纯的步兵，就能将他们楚军逼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那可是纯粹的步兵啊！
根本就没有弓弩手的协助攻击，只是步兵！
『差的太远了……这支周国步兵，比那鄢水大营的还要强！强得多！』
子车死死捏着拳头，就连指甲已深陷肉中亦不自觉。
他原以为只要他麾下的楚兵们团结一致，便能击退这支来犯的周兵，然而事实证明，他猜错了，大错特错。
别看这支步兵人数仅仅只有三四千人，可那绝不是他麾下八千余人的楚军可以击败的，他麾下的楚兵。甚至连阻挡对方向前推进都办不到。
要知道，不远处还有对方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在旁虎视眈眈啊！
那支千人的骑兵，从头至尾就没有参与攻击，只是在旁袖手旁观，他们的三四千步兵兄弟，将他子车麾下步兵打地溃不成军。
『守不住了……』
子车恨恨地咬着牙，因为他看到，在被对方屠杀了近半的士卒后，他麾下那些幸存的士卒们难免开始后退。
起初只是一两人，随后便是十几数十人。待等有数百名楚兵都开始不自觉地后退时，子车便意识到，他们完了。
八千余的楚国步兵，在正面战场被周国一支仅仅三四千人的步兵杀地毫无还手之力。
良久，他长长吐了口气，转头望了一眼远处那千余在旁虎视眈眈的骑兵。
他很清楚，这队骑兵之所以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动作，那只不过因为这场战斗根本不需要他们介入罢了。但是，一旦他麾下的楚兵开始向南逃离，那么，这支千余的骑兵便立马会化作恐怖的猛兽，视那些逃离的楚兵为猎物，开始尽情的猎杀。
守，也是死；逃，也是死！
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可能想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子车，这不，楚军中开始有人跪地投降。有一就有二，楚兵们见有人带头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但也有不少人开始趁乱向南逃离。
“愚蠢！”见到这一幕，子车气地大骂出声。
可在骂的时候，他也明白，面对这支可怕的周兵，哪怕是同归于尽，那或许都是奢望。
果不其然，当发现楚兵们向南逃离的时候。那支千余数量的骑兵终于有了行动。
“啊哈！”
“驾！驾！”
千余骑兵，似乎是以杀人为乐，争先恐后地去猎杀那些楚兵，而没有一名骑兵下马割下首级作为战功。仿佛他们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根本不在意什么战功。
望着那些骑兵猎杀楚兵的情景，子车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他们猎杀那些陈国百姓的时候。
区别在于，当初他们楚兵所猎杀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如今那周军骑兵所猎杀的，却是一群在正面战场被他们周军步兵所击溃的楚兵。
一报还一报！
“将、将军……”
身旁的亲卫，皆一脸惊恐地望向子车。
而对此，子车便唯有苦笑而已。
事已至此，即便是他，也无法力挽狂澜了，毕竟他麾下的楚兵，已被杀死了一半不说，剩下的一半，也已没了斗志。只想着投降或逃命。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什么法子力挽狂澜？
“战到最后一刻吧！”
从腰间拔出了利剑，子车准备用自己的行动来彰显他身为楚军大将的尊严。
见此，他身旁的亲卫们也纷纷拔出了利剑。
但遗憾的是，他们的决然并没有感染众楚兵的斗志，那众多的南逃楚兵，依然在那些骑兵的逼迫下不得不向后退，一直退到了蔡河河边。
再退下去，便只有被蔡河河水冲到下游的下场，虽然眼下河里的水势已不再湍急。但是要知道，眼下正值十一月初，若是有楚兵被逼下水，即便当时未死。待等他们从水中爬上岸时，寒冷的天气却足以将他们冻毙。
然而，即便清楚明白这一点，依然还是有许多楚兵不顾一切地跳下蔡河逃命，仿佛在他们眼中，对面的那支周兵要远比冰寒刺骨的河水以及深冬的寒风更加恐怖。
而那些骑兵们。也乐得如此。
于是乎，骑兵们徐徐推进，而楚兵们纷纷后退，几乎每一个呼吸，都有楚兵主动或被动地被逼下河，在河水中翻腾着，被水势缓缓冲向下游。
唯有子车与他的亲卫们，勇敢地朝着周兵们展开最后一次反攻。
“杀——”
十几个人，勇敢地冲到了最前线。
可是仅仅只是一回合，那十几个人，便只剩下了子车独自一人。
其余十几名亲卫，他们在那些周兵面前也并没有比一般楚兵出色，被周兵用盾牌挡掉武器，便宣告了他们的死亡。
唯独子车这位楚军的大将，硬生生挡住了那名周兵的奋力推攘，自己丝毫未动，反而推得对方一个踉跄。
然而，龙武军的步兵们对付这种逞勇的敌军将领似乎很有经验，见力气比不过对方，那些周兵们便不再费力推攘，转而由十几名周兵用盾牌死死地限制了子车的活动空间，压制地他连转身、连挥剑的空间也没有，而同时，后排的士兵们迅速穿插上来，用手中的战刀，朝着盾牌与盾牌间的空隙，狠狠刺了过去。
“噗——”
数把战刀横贯身躯，相信怒睁着眼睛的子车至死也想象不到，他竟然连一名周兵都无法杀掉。
『弱……太弱了！』
从头到尾眼瞅着这支近万的楚兵被己方全歼，龙阳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忽然，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了一眼蔡河对岸。
只见在蔡河对岸，军的军侯段央，以及他麾下五百名兵，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同属于，以少打多，轻轻松松就将过万的楚兵全军歼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