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半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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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身堂正慷慨探监心猥琐假意投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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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风三年(679年)十月的一天,张擅从京城长安回来,急忙到了员半千家里,一看只有柳柳一人在纺花,忙问:“柳柳,县尉到哪去了?”

    柳柳急忙站起:“半千带着张让、赵元一班衙役去了十里洼,帮助那里的百姓修渠。听其他衙役说,十里洼今年闹水灾,庄稼遭水淹,颗粒不收。半千带着衙役去了三天还没有回来。”

    张擅敲敲自己的脑门,说:“十里洼遭水淹,员县尉给我说过几次,公事一忙我倒忘了,我亲自去找他。”

    柳柳出门看到,张县令骑上一头枣红色大马,急匆匆地向外驰去。

    十里洼距县城二十多里路,张擅快马加鞭,不多一会也就到了。只见十里洼靠黄土坡新开一渠,渠边的老百姓密密麻麻,摆成了一条长龙,顺着黄土坡蜿蜒。

    张擅走近河堤逡巡着,只见老百姓挖泥的挖泥,排水的排水,抬土的抬土,热气腾腾,就是不见员半千及一班衙役。张擅走了一段河堤,忽见河底有一光着脊背,手挥大铁镐甩泥的员半千。张擅喊道:“员县尉。”

    员半千抬起头来,张擅一看员半千满脸是泥,分不清鼻眼了,不由笑道:“你看,你都成了一个泥人了!”

    老百姓不知员半千是县尉,还以为是邻村的壮汉带着一部人来挖河,都既惊奇又佩服,不由啧啧连声,议论纷纷。

    员半千上岸来,问:“张县令,有事吗?”

    张擅道:“这次我去京都公干,听说我的老主薄、你的好友骆宾王被捕入狱。”

    “啊?!骆兄刚刚由主薄升任侍御史,怎么就出事了!”员半千一下怔了,“骆兄犯了何罪?”

    张擅道:“听小路消息,说骆宾王讽喻天后,抨击朝政。”

    员半千叹道:“骆兄直人也。一个‘直’字,把他害苦了。”说着,朝河中喊道,“张让、赵元。”

    张让、赵元上得岸来,也是一身泥垢。

    员半千说:“我的好友骆宾王落难,关在长安监狱,我得前去探望。你们继续带领老百姓挖渠,不得有误。”

    张让、赵元齐声说:“遵命!”

    张擅担心道:“现在朝中天后当道,正兴株连之风,暂时还是回避为好。”

    员半千道:“我意已决,顾不得许多,请县令放心。”说着翻身骑上张擅的枣红马,说:“我回到县衙换马。”

    “区区一匹马算什么,你尽管骑去。”张擅叮嘱道,“万事小心!”

    员半千拱手:“告辞。”说罢,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长安监狱,壁垒森严。

    员半千在长安监狱一旁的一家客栈寄存了马匹,进了监狱。

    关押骆宾王的监狱前,狱卒领着员半千在此止步,将牢门打开,把员半千提着的食盒和换洗衣服放进牢里,复又关好牢门,上锁。命令式的说:“到了,不要耽搁太久,不然,我无法交差。”

    员半千付了二两银子,算是小费。狱卒用手托了托,看看银子成色,理所当然的收回到自己的口袋。看他那娴熟的样子,不知他收了多少人的银子了。狱卒伸了一下懒腰,懒洋洋的走了。

    员半千隔窗往里一看,只见骆宾王披头散发,两眼痴呆呆的盯着别处,一只手里拿着一叠诗稿,那手微微发颤,诗稿也随着抖动。骆宾王的一侧,横躺着一人,头发蓬乱,满脸污垢,正在呼呼大睡。

    “骆兄,我是半千,看你来了。”员半千轻轻地呼喊。

    骆宾王一抬头看见员半千,急忙站起,跌跌撞撞的走到窗前,员半千隔窗探出手握住骆宾王的手,动情的摇了又摇,说:“骆兄,你受苦了。”

    骆宾王眼里溢出泪珠,说:“我只不过写了几道奏章,规劝天皇独揽朝政,巩固李氏江山,没想到天皇竟不识好歹,诬我毁谤当朝,将我革职下狱。”

    “这不是什么重罪。”员半千劝道,“骆兄不必苦恼,天皇听不得忠告,咱以后不说就是了。”

    骆宾王沉默了一会,一指旁边的那个大睡之人,又狠狠道:“他们将我与这个徇私枉法的胡山关在一起,这是对我清白之身多大的侮辱啊!”

    “胡山?”员半千只听说胡山与贾里在华原整自己的黑卷宗,胡山在武功与县令尤至和老表张老财合伙陷害张大壮之事,但还没见到其人。此刻,员半千仔细看了胡山一眼,胡山扫帚眉,猪眼睛,蛤蟆嘴,长得面目可憎。胡山嘴里流出哈喇子,说着梦话:小娘子,小娘子。

    骆宾王用指头朝胡山戳了几下:“就这样一个花花公子、酒囊饭袋,怎么就做了刑部主事?”

    员半千道:“世上的事有太多的不公平:有的人有才不能得志,有的人无才偏能得志。事实上,有权即有理。当权者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自商周末期以来,莫不如是。”

    “是啊,是啊。就说历朝政治博弈,就没有什么对错,只有输赢,胜王败寇。无论谁只要一旦立朝或者独掌一家,当臣子的或者下人,一言不合就得降罪,入狱,甚至惹祸杀身。”骆宾王说着递给员半千一张纸,员半千一看是骆宾王的一首小诗《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员半千看过难受的眼里落泪,说:“我为表予心。我深信你的高洁,我崇敬你的亮节!”

    骆宾王双手合十,低头一揖,心存感激。

    员半千怕饭凉了,指着食盒:“骆兄,赶快用饭,里边有武功御酒,请用。”

    正在睡觉的胡山一听有酒,忽然醒了,连连说:“酒在哪里?我自进牢房就滴酒不沾,可急死我了!”

    员半千喝道:“胡山,你个无赖,该喝谁的酒!你徇私枉法,坑害良民,罪在不赦!”

    胡山一听愣了:“你是何人?”

    员半千说:“我就是你还没害死的员半千!”

    胡山一听傻了,扑通一跪,口喊“县尉饶命,县尉饶命!”

    员半千问:“张老财陷害张大壮,给了你和尤至多少银子?”

    胡山多次被审,招供也成了惯性,脱口道:“给了我二十两,给尤至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骆宾王鄙夷道:“你得银子就干害命的勾当,与强盗何异?”

    胡山瞪眼道:“连你这个囚犯也看不起我?”

    骆宾王点头:“是,我是看不起你这种人!”

    胡山颇觉丢人,这看那看,解下自己的腰带,就往挂灯的钉子上一挂,结成一个套环,说:“今天被你们侮辱,我不活了!”

    骆宾王一惊,抓住了胡山的手:“我们只是开开玩笑,千万别想不开。”

    员半千厉声道:“放开他,让他死,他死了,世上就少了一个坏人!”

    胡山就一头钻进套子里,双手抓住套子就是不肯松手。员半千说:“胡山,真想死,你就松开套子。”

    胡山的头就又缩了回来,抬杠似的说:“我凭啥听你的,你叫我死,我偏不死!”

    骆宾王伸出一个小指刮刮鼻子,掩袖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