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察民情忍顾葬岗 解倒悬筹谋放粮
北风烈，黄沙蔽天。
员半千一行三人，顶着风沙行进。
员半千身后两人，是上任时迎接他的那两个爱说话的衙役，一个叫王尥蹶子，一个叫刘小个子。王尥蹶子自小能走路，走路好尥蹶子，故有此外号。刘小个子，就是个子小，但人很机灵。员半千来衙几日，正是看到二位异于别人，才挑出来跟随自己。
“员县尉，”王尥蹶子说，“这几天，咱走村串户，家家断炊。老百姓们啊，饿的是饿死了，没饿死的，出门逃荒去了：剩下的老人和孩子，老人饿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小孩饿得哇哇叫乱哭，我看，他们也活不了几天！”
刘小个子说：“我听看国库的亲老表晋兴说，县国库里有的是粮食，够全县老百姓吃上一年哩，可殷大老爷能眼看着老百姓饿死，就是不发放一粒粮食。”
“王尥蹶子，”员半千问，“全县亭长、保长、甲长的名字都登记好了吗？”
“登记好了，共四百二十一人。”
“错！”刘小个子说，“今年春上，俺刘家堡死了一个保长，到现在还没续上。”
王尥蹶子颇不耐烦：“去去去！”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个大洼，老远就闻到阵阵恶臭。王尥蹶子捂着鼻子说：“前边是乱死岗子，赶紧走叉路。”
员半千摇手道：“走，看看去。”
走着走着就看清了，前边是一片荒芜了的散乱的土岗，疯长的杂草一人多高。上空有几只老鹰盘旋，成群成群的白脖子老鸹飞上飞下，嘎嘎嘎地鼓噪，翅膀摩擦出哗哗哗的尖音。草丛里，数只大狗窜来窜去，好像撕咬着什么，又好像争夺着什么。走近一看，他们无需争夺什么，死人多的是！成片成片的死孩子，成片成片的死男人和死女人，男男女女，数也数不过来！有的被老鹰叨去了双眼，有的被大狗撕成了碎片，那上边绿头苍蝇起起落落，嗡嗡作响。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几只大狗看到他们走近，一起扑了过来。王尥蹶子和刘小个子吓得连连后退，员半千不慌不忙，拔出腰中佩刀，晃了一晃，那群狗立马停住，张开血盆大口，耷拉着舌头，哈哧哈哧的与三人对峙。员半千又是虚晃一刀，那群狗立马四下逃窜了。
王尥蹶子说：“周边庄上饿死的人没人埋，都往这里拉。咱县像这样的乱葬岗子不知有多少个呢！”
员半千也不接话，佩刀入鞘，转身就走。
“县尉，县尉，咱是去哪？”
员半千说：“回衙。”遂停下脚步，问：“你们接我上任时，带头说一切听命县尉，不知是否真心？”
“当然是真心！”王尥蹶子拍着胸膛，“谁要不是真心，天打五雷轰！”
刘小个子说：“只要是您的号令，叫我上山掏老虎也干！别看殷大老爷官比你大，我就专听您的，不听他的！”
员半千说：“老百姓是咱们的衣食父母，眼看要饿死完，你们说该不该救？”
“该，当然该了。”
“那好，你们就等我号令！”
三人回到县衙，天色已晚，各自回去安歇。
王尥蹶子走到半路，迎面碰上朱为义：“主薄，您还没休息？”
朱为义叹了一声：“殷县令最近两天要到怀州述职，我正给他准备述职要文。哎呀，哎呀，殷县令看过这一稿，嫌政绩太少，我正犯难呢。”
“那，那，那咱县饿死那么多人，你写上了吗？”
“胡扯八道！”朱为义一听火了，一蹶一蹶地走了。
王尥蹶子看看朱为义走远，返身走到员半千房前，轻轻叩门。门一开，员半千问：“你咋又回来了？”
王尥蹶子进屋，压低声音：“殷县令最近两天去怀州述职。我看出您想放粮解救百姓，殷大老爷肯定不同意，您正在犯难，所以回来禀报。”
员半千由衷的笑了，大手在王尥蹶子肩上拍了拍，拍得王尥蹶子肩头生疼，但王尥蹶子心头却非常畅快，他明白县尉这是对他的赞许和信任啊！
员半千走过来，附在王尥蹶子耳边，耳语一番，王尥蹶子不住地点头。
第二天晌午，刘小个子约老表晋兴在国库旁的一家小酒馆喝酒，二人划拳猜令，好不快活。晋兴连连败北，越败越要来，越喝就越多，话也稠了：“老表，你是有名的老抠，咋想起请我喝酒，奇事一桩。”
刘小个子说：“家中无粮，眼看家人就要饿死。”
晋中陡然色变：“你千万别打国库的主意，我一粒也不能拿给你，那可是犯杀头之罪！”
刘小个子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说要你给我粮食了吗？”
“没有就好！”晋兴说，“你看，全县都是这个样子，谁家还有粮食呢！树上的树皮能吃的都剥光了，地上的草能吃的草根都扒光了。”
“喝酒，喝酒，别提伤心事，要提伤心事，一会儿也活不下去！”刘小个子又换了大盅，劝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死溜地！”二人接着又是划拳又是碰杯，不多一时，小酒量的晋兴已是大醉。刘小个子喊了几声，不听回应，便从兜里掏出一块预先准备的硬胶泥来，摘掉晋兴腰中的国库钥匙，反正两面摁在胶泥上，复又把钥匙挂在晋兴的腰中，迅速地走了出去。
(本章完)
员半千一行三人，顶着风沙行进。
员半千身后两人，是上任时迎接他的那两个爱说话的衙役，一个叫王尥蹶子，一个叫刘小个子。王尥蹶子自小能走路，走路好尥蹶子，故有此外号。刘小个子，就是个子小，但人很机灵。员半千来衙几日，正是看到二位异于别人，才挑出来跟随自己。
“员县尉，”王尥蹶子说，“这几天，咱走村串户，家家断炊。老百姓们啊，饿的是饿死了，没饿死的，出门逃荒去了：剩下的老人和孩子，老人饿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小孩饿得哇哇叫乱哭，我看，他们也活不了几天！”
刘小个子说：“我听看国库的亲老表晋兴说，县国库里有的是粮食，够全县老百姓吃上一年哩，可殷大老爷能眼看着老百姓饿死，就是不发放一粒粮食。”
“王尥蹶子，”员半千问，“全县亭长、保长、甲长的名字都登记好了吗？”
“登记好了，共四百二十一人。”
“错！”刘小个子说，“今年春上，俺刘家堡死了一个保长，到现在还没续上。”
王尥蹶子颇不耐烦：“去去去！”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个大洼，老远就闻到阵阵恶臭。王尥蹶子捂着鼻子说：“前边是乱死岗子，赶紧走叉路。”
员半千摇手道：“走，看看去。”
走着走着就看清了，前边是一片荒芜了的散乱的土岗，疯长的杂草一人多高。上空有几只老鹰盘旋，成群成群的白脖子老鸹飞上飞下，嘎嘎嘎地鼓噪，翅膀摩擦出哗哗哗的尖音。草丛里，数只大狗窜来窜去，好像撕咬着什么，又好像争夺着什么。走近一看，他们无需争夺什么，死人多的是！成片成片的死孩子，成片成片的死男人和死女人，男男女女，数也数不过来！有的被老鹰叨去了双眼，有的被大狗撕成了碎片，那上边绿头苍蝇起起落落，嗡嗡作响。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几只大狗看到他们走近，一起扑了过来。王尥蹶子和刘小个子吓得连连后退，员半千不慌不忙，拔出腰中佩刀，晃了一晃，那群狗立马停住，张开血盆大口，耷拉着舌头，哈哧哈哧的与三人对峙。员半千又是虚晃一刀，那群狗立马四下逃窜了。
王尥蹶子说：“周边庄上饿死的人没人埋，都往这里拉。咱县像这样的乱葬岗子不知有多少个呢！”
员半千也不接话，佩刀入鞘，转身就走。
“县尉，县尉，咱是去哪？”
员半千说：“回衙。”遂停下脚步，问：“你们接我上任时，带头说一切听命县尉，不知是否真心？”
“当然是真心！”王尥蹶子拍着胸膛，“谁要不是真心，天打五雷轰！”
刘小个子说：“只要是您的号令，叫我上山掏老虎也干！别看殷大老爷官比你大，我就专听您的，不听他的！”
员半千说：“老百姓是咱们的衣食父母，眼看要饿死完，你们说该不该救？”
“该，当然该了。”
“那好，你们就等我号令！”
三人回到县衙，天色已晚，各自回去安歇。
王尥蹶子走到半路，迎面碰上朱为义：“主薄，您还没休息？”
朱为义叹了一声：“殷县令最近两天要到怀州述职，我正给他准备述职要文。哎呀，哎呀，殷县令看过这一稿，嫌政绩太少，我正犯难呢。”
“那，那，那咱县饿死那么多人，你写上了吗？”
“胡扯八道！”朱为义一听火了，一蹶一蹶地走了。
王尥蹶子看看朱为义走远，返身走到员半千房前，轻轻叩门。门一开，员半千问：“你咋又回来了？”
王尥蹶子进屋，压低声音：“殷县令最近两天去怀州述职。我看出您想放粮解救百姓，殷大老爷肯定不同意，您正在犯难，所以回来禀报。”
员半千由衷的笑了，大手在王尥蹶子肩上拍了拍，拍得王尥蹶子肩头生疼，但王尥蹶子心头却非常畅快，他明白县尉这是对他的赞许和信任啊！
员半千走过来，附在王尥蹶子耳边，耳语一番，王尥蹶子不住地点头。
第二天晌午，刘小个子约老表晋兴在国库旁的一家小酒馆喝酒，二人划拳猜令，好不快活。晋兴连连败北，越败越要来，越喝就越多，话也稠了：“老表，你是有名的老抠，咋想起请我喝酒，奇事一桩。”
刘小个子说：“家中无粮，眼看家人就要饿死。”
晋中陡然色变：“你千万别打国库的主意，我一粒也不能拿给你，那可是犯杀头之罪！”
刘小个子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说要你给我粮食了吗？”
“没有就好！”晋兴说，“你看，全县都是这个样子，谁家还有粮食呢！树上的树皮能吃的都剥光了，地上的草能吃的草根都扒光了。”
“喝酒，喝酒，别提伤心事，要提伤心事，一会儿也活不下去！”刘小个子又换了大盅，劝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死溜地！”二人接着又是划拳又是碰杯，不多一时，小酒量的晋兴已是大醉。刘小个子喊了几声，不听回应，便从兜里掏出一块预先准备的硬胶泥来，摘掉晋兴腰中的国库钥匙，反正两面摁在胶泥上，复又把钥匙挂在晋兴的腰中，迅速地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