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极乐

    

    不禅借了屋里的灯光，便去看他爹留下来的那本经书，上面首先便教人放松，呼吸吐纳，姿势也不必太过拘泥，重要的是要有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受，若有了这种感觉，那便是离修行不远了。

    

    不禅看到这里，再往后看时，已经是觉得难以理解，全是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了，便心想不可好高骛远，于是想了想之前和尚说的，要在这屋外练气入体，便盘腿坐在雪上，照着书中所说的吐纳方法开始进行吸气呼气。

    

    一开始的时候不禅发现，自己的气息好似比以前呼吸时更为悠长，有种绵延不断的感觉，但是后来又继续尝试一阵子，发现却是除了气息变长其他的没有什么变化，也并没有什么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反倒是雪落在身上有厚厚一层，身子都被冻的十分僵硬了。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狗叫声，大概是其他人家的狗也又冷又饿的，想要进屋子里吧。不禅顿时有些心烦意乱，刚刚调整好的气息也变得不再那么悠长，于是他寻思着今夜可能不能做到了，而夜才刚刚开始，他又不是跟那和尚一样，这么早便要休息。

    

    不禅想到这里，便起身向外走去，爬上门前的坡，不知道是因为雪滑的原因还是心境乱了，平时爬的顺溜的不得了的坡，他也崴了一觉脚，有点不自在的像村口走去。

    路上碰到了几个小孩子，在嬉戏打闹，家里人在一声长一声短的叫着孩子回家，这些调皮的小家伙也不听，其中有一个叫余海的小孩子，精灵古怪的，看到不禅来了，便说：“糖呢”，不禅便有些摸不到头脑，便假装恶狠狠的说：“哪里来的糖，快边上去，大半夜的不回家里去，在这里闹腾，”。“当然是喜糖咯，谁不知道你是我表姐夫呀”，顿时孩子们一阵哄笑，围着不禅。

    

    余海的表姐是隔了十几里的小镇子里的姑娘，早些年和不禅一起念私塾，后来不禅他爹死了，便去打猎了，不上学了，不过也是那师傅没什么可以教的了。

    

    那姑娘单名一个双字，清秀清秀的，不知是什么原因，有时来这边亲戚家里时，还会顺带看望不禅，于是便是村口坊间人们一桩说事，老人小孩都乐得聊这些事、传着传着就传的有些严重了，不过不禅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向来是洒脱的性子，别人也没什么恶意，便随着去了，只是那双姑娘听到的时候，耳根子都红彻底了。

    

    不禅便假装恼怒的打发了这些小崽子，他们四散着跑开了。然后不禅继续往村口走去，到了那里，坐着几个人，裹着厚厚的大衣，嘴里叼了根大烟棒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其中一个大爷是村里唯一会看病的人，会抓几幅草药，效果却是人人都不一样，不过也算是保住过很多人的性命。大爷见不禅来了，便对着他说：“听说你家里来了个和尚啊”，不禅便问：“您老又是怎么知道的”，“村里大小就这么点事，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另一个脸色通红的中年汉子这么接道，明显是喝了些酒，一为取暖，二来这时间，也没其他事可以做了，除了晚上回去和婆娘滚上一遭，还得等着崽子都睡着了。

    

    不禅便是点点头，然后那大爷接着说：“几十年前，你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在村外远处玩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和尚，后来也是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之后家里出事，大概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便走了。”“走的时候怕是比不禅这个年纪大一些吧”，又一个窝着做的男人说道，“不对吧，我记得要小一些”。

    

    不禅就看着他的这些长辈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插嘴，那大爷便咳嗽两声：“大了也好，小了也好，禅啊，你也要跟着和尚走吗，隔壁那村子里的双子姑娘不错的紧呀，不如就在三里桃过日子吧，你祖上也是世世代代在这里的。”

    

    听到这里，不禅便问：“那我的爷爷辈们的人呢？”那群刚刚还吵得热闹的男人们就安静了，沉默一会，冒出一个声音来，“都死了”。

    

    “怎么死的”不禅追问到。“这就不好说呀，也没人看到，年代老远了，记不清了，我们这些人，哪有那么好的记性啊”。

    

    那老人再没说话，只是看着不禅，不禅也不知道呆在这里还有什么可干的，便再往外面走去，村口出去，便是条崎岖的山路，他便出去，后面的男人们也没有叫他，只是听到一阵子故意压低声音的讨论。

    

    不禅忽然想起平日里看的侠武小说里那一套，那些侠客们总是在心情忿忿的时候一声长啸，伴着天地之景，说不出来的豪爽气概，但是他试着叫了一声，也只是鬼叫而已，反而是引的村里的狗跟着叫了起来。听到狗叫的不禅反倒是脑子清楚一点。

    

    他看着脚下的路也不知道蔓延到什么地方去，便想着回去了，回去再试一次修行，便带着一股压抑往家里走。

    

    他回去时那和尚还点着小灯，灯光撒出来打在雪上，他也没在找个什么好地方，就着雪直接坐了下来，继续按照书上的方法吐纳起来。

    

    这时在遥远的西方，西域更以西的地方，有一股规模尚可的魔民正朝着北地前进，每隔些年，魔域的君主们便会把死刑犯扔到边疆上去，让他们冲进人族的领土里，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的成效，不过也是个很好的消耗方法，人族也会这样干，免得双方的人增加的太快，边境上永无止境的战争也是这个意图。

    

    魔民当中是有一部分正规士兵和一些修行士的，他们盯着这群家伙到了边境，便会回去交差，他们让魔民们穿过寒冷的北地，避开边境上重炮的虐杀，进入到辽阔的中原里去，其实那些穷凶极恶的魔民们并不十分抗拒，因为这样的放纵就好比临死前的上路饭，能在死前吃到那些贵族们才能吃的起的人，比面对着冰冷的墙壁被掏出心脏要好上一万倍。

    

    然而这里离三里桃隔的还太远，这些魔民们不知道会走上多久。

    

    而不禅已经尝试了好久了，身体虽然裹的十分严实，但是却还是冷的他要受不了了。

    

    但是不禅心里却更加压抑了，今天的雪不像往常的清爽，至少他是这样感觉的，他用力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想发泄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他忽然想到大同和尚说的，可以脱去衣服，裸露在天地灵气之下，不禅怕冷，北地的人都怕冷，但是他还是脱去了厚重的衣服，重新坐在雪地上的时候，腿脚已经失去了知觉，不禅心想，和尚睡着了的话，今晚就是不禅最后一晚了，他还没交代过墓碑上刻什么，什么都没有的话岂不是分不清他和他爹了。

    

    不禅乱七八糟的想着，他也已经慢慢停不下来乱想了，他忽然看到他爹了，还有他从没见过的娘，“我要死了，被冻死前的人都会有这种幻觉，能死前见到这场景，也是极乐了”，他这样想着，胸腹里的呼吸减弱，却变得异常平稳。

    

    感觉到这一点的和尚，压住了出去的念头，继续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呼吸也没有停止，只是弱到了极致，要不是他已经修到了明察秋毫的境界，却也是发现不了。

    不禅忽然顿了一下，心脏和呼吸都顿了一下，然后开始蓬勃有力的跳着，不禅的意识也渐渐恢复过来，从他与父母的天伦之乐里出来了，一股暖流从腹下传到心脏里，再过了一遍血液，全身便暖和起来，不禅便是心想：“原来是成了”，之前冻僵的身体也松软几分，于是便一头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