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同门
长生殿位于暮云山中正南方位，其下穿过七八座亭台楼阁，数百丈外临近东方的一个巨大庭院唤作‘尚膳堂’，便是长生殿内门弟子的平日聚餐的地方。
天色愈晚，寒风飒飒，树影婆娑。明月东升，照亮了整个山林大地。
夜，恍如白昼。
杨逸凡跟着少女走近这里时，膳堂内已经灯火通明，淡淡的幽香从屋中传来，令人腹中蠕动按耐不住“咕噜”作响。连续好几天的粗茶淡饭，真是让人差点绝了胃口。
冰绫正要推门，回头暼了他肚子一眼，小声道：“忍住！千万别给我丢脸了！”
冰绫收了回手，干脆用脚踹去，比她高了三倍的厚重木门“嘎吱”一声向两边分开，迎面的菜香扑鼻涌入。
杨逸凡的肚子还是不争气的叫唤了两声，和木门的声音重合让人不可察觉。
尚膳堂的大厅中央是一方巨大长桌，三十多道菜肴依次摆开，左右两边各坐着三个身影，那长桌上位正是身着青衣的李青山。
两人来的最晚，随便找了两个下位坐下。杨逸凡感觉有几双目光望来，心中一紧，登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屋内空旷悄然安静，隐隐传来“吧唧吧唧”的声音。
李青山目光看向冰绫，淡淡说道：“你来晚了。”
冰绫两眼一翻，忽然道：“小师弟，我给你介绍一下。”
杨逸凡后背一挺，起了身。
冰绫玉手指着上面道：“那个老头你认识，叫李青山，是你刚入门的师父！”
“噗嗤——”沐云帆正喝着清汤，闻声脑袋赶紧一偏从鼻子里呛出汁水。
沐云帆低头拍胸：“咳咳咳咳…”
冰绫接着道：“左边的叫南宫翊，是你大师兄入门有一十三年。他下面的是苏十五，五师兄入门六年。你旁边的变态沐云帆，六儿，你刚见过。右边的是夜千墨，排行老二，入门九年。这个大块头是你三师兄掌管这尚膳堂人也最好，他叫乐膳入门七年。四师…人好像不在？那人修炼起来每日每夜不用管了。”
冰绫最后指了指自己，道：“还有我，你七师姐，冰绫！”
杨逸凡起先记得，听着人多一时分不清楚名字也搅糊涂了。他赶紧躬了身，恭敬说道：“见过师父，见过…见过各位师兄，我叫杨逸凡今天新来的。”
有人仰着头鼻孔朝天，有人低头不吭声，有人向这边望来，笑了笑。
李青山气定神闲面色不改，也不生气道：“好了，人差不多齐了开饭罢！”
“小师弟，快坐快坐！”
说话的是那个大块头，咧嘴笑着，脸部的肥肉翻滚颤动。他腿上抱着一个大饭桶，舀汤浇在里面，伸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杨逸凡缓缓坐回身暗自咋舌，眼前对面这哪算什么大块头，他坐在地上拔地七尺，浑身抖动的肥肉分明就是座肉山！杨逸凡甚至有些怀疑他是怎么出入堂前那座大门的。
“放心，外边的门从我来时拆了有三回，三师兄已经很合身钻进来了。”冰绫见他目光直勾勾，心里所想已经猜得七八分。
“三师兄入门前家里是祖传的掌勺，现在担任尚膳堂每日的伙食。你快尝尝这个，三师兄手艺精湛朝月闻名，多少同门羡慕不已，就算东州大漓国的御膳房加起来也比不过他一个！”
冰绫夹了一筷笋尖递进杨逸凡碗里。旁边的沐云帆喝着清汤，两只眼睛仿佛瞪了出来。他猛灌了剩下的，一抹嘴巴，将手中的碗伸了过去。
冰绫没好气的暼了他一眼：“你干嘛？？”
沐云帆温婉笑道：“小…七师妹，我也要清蒸笋尖儿。”
冰绫又夹起一道笋尖，甜甜笑着：“那你凑近点？”
双筷轻颤，笋尖飞出穿透瓷碗的底部贴着沐云帆的头顶，钉在后方的木橼上。力道之大，竟冒着青烟。
沐云帆整个人瞬间呆傻了，他坐回身，望向乐膳一字一顿道：“三师兄，帮、我、换、个、碗…”
杨逸凡埋头吃着。从第一口开始食欲大振，人间美味当真一绝！比之先前几日的吃食简直是味同嚼蜡，天壤之别。
杨逸凡开始几筷还算忍着吃相，到后来吃的开了，再也不顾一股脑的夹菜塞入口中。
杨逸凡吃着正香，李青山忽然搁下筷子起了身，拂了拂袖淡淡说道：“我吃饱了。”
众人手上纷纷停顿，李青山负手而立走出大门，在众人目光恭送中渐渐远去，失了身影。
乐膳继续将伸手抓进桶中扒饭开吃。
冰绫也不顾及，端起一盘小龙虾全部倒进碗中。
“小师妹，你今天是故意来晚的罢！”坐在左上端的青年冷声说道。
冰绫理也不理，夹起小龙虾剥了壳丢进粉润口中，悠悠嚼了起来。
“啪！”
南宫翊拍了桌子，冷声喝道：“小师妹！”
“是七师妹！”
冰绫咽下虾肉，继续剥了起来，毫不在意道：“师父叫我带小师弟熟悉山门，我自当一一介绍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咯。”
“不敬师尊，目无师兄！”南宫翊怒目如火，腾地起了身！
众人手中的速度放慢。
杨逸凡自然察觉气氛不对，他起身解释道：“大…”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南宫翊声如雄狮，怒喝之下杨逸凡浑身气血翻腾，喉咙塞止。
“他，是我的人！”冰绫喝了口清汤，吐着舌头，左手扑哧扇着凉风，“三四哄，林天的汤怎么素辣的？”
“我偷偷添的辣椒粉！”沐云帆咧开一口白牙，小声偷笑道。
“别以为有师父宠着，你就目中无人！要是出了朝月宗…哼！”南宫翊搁下半句狠话，连带着瞪了一眼杨逸凡，跨步向屋外走去。
沐云帆喊道：“大师兄你不吃了么？”
“气饱了！”
南宫翊刚走，右边的夜千墨也起了身，捋了捋胸襟跟了出去。
沐云帆拿开汤碗：“诶，二师兄也不吃了么”
“不吃了。”
沐云帆清开面前的几盘菜肴，干脆把汤锅搬到自己身前。
冰绫扔下筷子，拍了拍手道：“我们也走罢！”
杨逸凡才吃的五六分饱，贪恋着桌上美食犹豫不决。
“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尤其是晚上吃的太多容易发胖。而且过余的饱腹感，不利于晚上聚气打坐。所以一些前辈高人更是修炼‘辟谷’之法，运用空腹之觉加强聚气功效…”冰绫拉着杨逸凡的衣袖，向屋外拖去。
乐膳放下手中第五个空桶，他眯着眼看了四周，奇道：“啊咧？人呢…五师弟…”
苏十五摸摸肚子躺在地上，打了个饱嗝，道：“我吃饱了动不了，麻烦三师兄等会帮我抱回房间里。”
乐膳点头“嗯嗯”了两声，抡起胳膊把身后丈大的饭锅整个抱了过来，他伸手抓起长桌，数十道菜肴顺着斜坡全部倒了进去。
一手结印真气外放，锅中的碗盘筷碟从中剔出，飞回长桌之上。这一手，正式隔空御物之法，御剑境界之上的手段。
乐膳眯了眯眼，伸手从锅中拈出一个半空乱蹬的人儿，诧异道：“诶，生的？嘿嘿，原来是六师弟，你怎么跑到我碗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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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拐过了几处庭院，四下无人。
月下的冰绫，笼罩着月光中如缕薄纱恬静可爱。她负手身后，板直着身子，一步一去。
杨逸凡脚步缓慢，自然的落后半步，跟在她的身侧。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迷茫的依赖，好像在整个云荒抛弃了自己的时候，是她从黑暗中叫醒自己，仿若重生。
“大师兄人是暴躁了些，但是脑子也简单。入门最早修为最高想树立威信，对于我这种不服管教的，当然处处针对。他也就是嘴凶凶，你别生气逗逗他挺好玩的。”冰绫淡淡说道。
“三师兄是个厨神也是个吃货，人也最好，以后修行方面不懂的问题你也可以问他。其他几个…你还是少接触为好，小心学坏了。尤其是二师兄！”
杨逸凡听的明白，虽然好奇，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前方走近一处庭院，冰绫示意他稍等一下。少女打开木门进入房间，过了片刻又走了出来。
从这处庭院绕了处拐角，穿过一条二十来丈外的长廊出现另一方小院落。两人走了过去，冰绫用手中钥匙解开门锁，推开木门，道：“进来吧！”
点亮灯火屋内通明，可以看到对着门前靠墙的书架上摆放着三十来本厚厚的典籍。屋内延伸两边，一面小间一面卧室，桌椅床案摆设一应俱全。
冰凌径直走向卧室，说道：“这是我刚入门时的房间，离我那也近，以后哥哥就住这里罢！到这里面来，今晚我先给你讲讲本宗修行之法。”
凝气十重，一重一步天！第一重剑虚，便是将朝月宗一百三十七路基础剑法熟记硬背，运用到融汇贯通！当能把这一百三十七路剑法能做到拆招组合，形成剑技当是剑虚大成！
剑虚是剑修基础，严格来说剑虚境界还是凡人范畴，凡人将毕生武学修炼极致也不过是剑虚的本事。
凝气境第二重聚气，便是运用宗门心法呼吸吐纳，感悟周身气窍，用气窍捕捉自然的气感。这个与自身体质有关，体质强大的人，天生气窍越多，越能轻易捕捉到自然之气。寻常人五个月内可以开出七个气窍，天灵、璇玑、灵台、劳宫、血海！资质越高开出来的越多，反之便差！
不同于剑虚，呼吸吐纳多是在夜晚或是平日困乏之时亦可。因此聚气可以和剑虚同时修炼。不管开到了几个气窍，只要捕捉到气感，按照宗门心法在体内经络运行一周天沉于丹府便是成了！
“聚气之上便是三重凝合。修行之道漫长无尽，要脚踏实地夯实基础，不能好高骛远。所以就先不说了…”
冰绫放开手中的书籍，抬眉望着杨逸凡，说道：“哥哥，听明白了么？”
杨逸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天灵我知道，可是璇玑，灵台，劳什么，又是什么？”
冰绫扬了扬手中的书差点拍了过去，没好气道：“劳宫、血海！哥哥怎么这么笨！我说的是周身经络和八十一道气窍分布…”
“算了，这几本书是本宗剑法和开气窍的心法，剑式的姿势和力道，心法中注意的问题都有说明。全是我以前的手札，注释的非常非常清楚！”
杨逸凡兴奋笑着，床旁的几本厚书原来都是宝贝。他伸手去抓，被冰绫玉手拍开。
冰绫正色厉声道：“宗门心法乃是一派根基，重中之重！本宗第一条戒律：不得背叛宗门；第三条戒律：未经师尊许可严禁私传宗门心法，更不得擅自传授宗外之人！所以你当立下重誓，否则今日只会害了你！”
杨逸凡见她面色严肃不似在开玩笑，当下收了表情右手高举头顶，道：“我杨逸凡发誓，绝不背叛朝月宗绝不私传心法，绝对听师姐的话，所有违背，定当天…”
玉手堵在他的唇间，又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冰凌偏过头去，低声道：“你有心就行，我们开始罢…”
“盘膝而坐，身正气顺，双手平摊掌心朝上自然分在两膝。劳宫与血海相近，有助于互相牵引开发气窍…你先深深吸入一口气默念心法，按照心法脉路，将身心沉入慢慢体会！”
杨逸凡茫然道：“…会阴接中庭？师姐，会阴在哪？”
“白痴！是神封通中庭！”
冰绫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粉红，骂了句：“色胚！”
运气游走，忽而忘我。
杨逸凡虽然感觉不到什么气窍，也感觉不到什么气感，体内的气也是憋得一口深呼吸，他想驱使那口气按照心法所说的经络路径运行。
那口气好是调皮，可能也是杨逸凡漏掉忘掉了一字半词的口诀，那口气在体没乱窜，怎么抓也抓不住。
一口气憋的久了，脸色通红差点背过气。杨逸凡当然不服，心里想着哪能连一口气都降服不住？他翻了翻心法手札定睛看去，字数不多，注解的密密麻麻让人看着眼花缭乱，好在师姐的字娟秀好看也不厌烦。
他放下书，继续深深吸入一口气息，运用心法跟体内的气叫起劲。
不知几时夜深人静，冰绫何时走的杨逸凡也没有丝毫察觉。
朝月宗的吐纳心法并不是太过高深反而简单明了，易学上手。体力的气虽不能随意驱动，但是起码能够感觉到活跃的存在。
杨逸凡忽然想起先前那人的声音：“清曰清，明曰明，空灵秒我识清明，妄念须断三重清！神庭天，涌泉阴，五朝真真灵照吾心，地冲会阴识中庭…”
这段话也似是心法口诀可是太过剪短，只像是莫名的前小半段。杨逸凡试图套用朝月宗的心法催动，无路可通如同摸瞎根本无法运转。
只是多念了几遍头脑空空，整个人一歪，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