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广裕
49、广裕
去过广裕码头的人,就该被那里的风景所吸引。uc:石库门群里混合着错落有致的欧式露台,从屋顶望去,那远处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夹杂着喧闹的欢呼与唏嘘,像是一幅上了年月的浮世绘。
在这幅上了年月的浮世绘里,现在站着一位男子,他大概还算是青年,尽管他的鸭舌帽已经盖住了眉角。他只是在广裕码头转了一圈,便匆匆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的装饰偏法式风格,用白色蕾丝花边镶着咖啡色的幔布铺满了方形的桌子。青年坐下来,屈着双腿,过了一会儿,他又把腿抽出来,这样更衬得他双腿修长,在广州这样的南方城市,是个少见的高个子。
他像是在等人,自己点了一根烟。他抽烟的样子特别有味道,两指夹着香烟的尾部,烟气缭缭上升,这样他的面容便隐没在烟雾里。如梦如烟。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吧台边,对服务生道:“先生,请您帮我一个忙。”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服务生这才看清他手里多了一张钞票,数额不小。此时,他另一只手向上抬了抬,鸭舌帽向上翻,露出眉眼。不知是灯光效果,还是这服务生今天客人接待的多了,有些累。他被眼前的人惊得一呆,那一双蓝的发灰的眼眸,和这双眼里迷幻一般的醉意,惊得他一醒。
“如果今晚有位先生来,您就把这张纸给他。”
服务生一愣,正要说话,那人便道:“你一定以为我是梁凤成,对不对。很抱歉,我不是。”
他接着说:“您看过哪个将军一个人出门,不带一帮人马的呢?”
那服务生僵住,仿佛这人是施了魔术似的,他一开口,你就不得不跟着他的声音走。
“可是这位先生,您说的那位先生,我怎么知道是谁呢?”
那人淡淡道:“他长相特别,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脸上从左边到脸颊,有一道疤痕。”那人说着,自己比着脸画起来。
那服务生看了他的动作,心里想像了一下,不禁有些惶恐,长着这么样一条刀疤的人,岂不可怕。
但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他很美,美的惊心动魄。”
服务生不明就里问道:“先生,要是他没有来怎么办。”
那人一边微笑着,一边伸手将鸭舌帽盖下来道:“那是我的福分。”
服务生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咖啡馆,看着他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梁凤成从咖啡馆里走出来,随意的在码头边来回踱步。这时,他的眼神却不自觉的看到不远处三艘巨轮上的身影。那身影埋在漆黑的夜色里,只有一只探照灯将灯光打亮。
梁凤成眼尖,他看也不看那轮渡来的方向,突然箭步走到水边,一跃而下。
站在轮渡上的毛子琛正迎着晚上的海风看自己的手表。他像是看到那平静的水面上浮起一股细浪,吃惊道:“那是什么?”
副官也随着他的眼神往下看,海面上却恢复了一派平静。
“少爷,什么都没有。”
甲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毛子琛扭头,杜其声与聂海林已经走了过来。
毛子琛看到聂海林,有一些吃惊,但那吃惊的神情硬是被他收了回去。他佯装陌生道:“杜先生好。”
杜其声也没有吧手伸出来同他打招呼的意思,只说:“您好。”
毛子琛道:“武器库里的东西已经批量运转到这里,杜先生,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杜其声道:“也好。”几个人便转身从甲板上走到船舱的入口,一直沿着楼梯行下去,直到行到最底部。
杜其声突然道:“毛少爷,你确定梁凤成收到了这个消息?”
毛子琛没有答话,自顾自向前走,头稍稍点了一下。聂海林听到梁凤成三个字,心中一紧,低声道:“义父,你不是说带我来看场子,这跟梁凤成有什么关系吗?”
杜其声连眼皮都未抬一下道:“你们既然已经两清,跟他有关系又何妨?”
聂海林眼珠稍稍转了一下,抿唇不语。
毛子琛便笑道:“阿情少爷恐怕还对梁将军有旧情吧,这些事,说来话就长了。”
聂海林只是暗暗的看了他一眼。几人一起走到一处灰色的铁门前,副官便解开锁,将门打开。
一屋子的枪支、弹药,各式军用物资,全部堆积在一起,而且这屋子咋看上去十分小,真正走到里面,才知道是天外有天,阔大的台架上摆了各种种类的枪支。杜其声随手拿起一把,举起来掂了掂,道:“货真价实。”
那副官笑道:“这是自然的。”
“但是你们都不觉得奇怪?”
杜其声突然问出这一句,让几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杜其声便将那把枪的枪膛抽出来,手指灵活的摆弄了几下,这把枪便被他拆开成几个零件。
他捻起中间的弹药孔道:“你们看。”
毛子琛脸色惨白道:“蜡油!”
杜其声道:“用蜡油抹过的枪,谁要是能装上子弹,那倒是奇了怪了。”
弹药孔都被蜡油堵住,毛子琛不由大恨,要是这些枪上了战场,士兵们才分配到武器无暇检查,又因为蜡油堵住弹药孔无法装上子弹,那不是死翘翘
“梁凤成果然奸诈,竟然让士兵用这种武器。”
杜其声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他用手指在桌案上写下几个字:“船上有人。”
几个人都噤声不语,一时之间,室内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船下缓慢的水流声和马达沉重的鸣声。
那副官也学着杜其声在桌上写道:“我去看看。”
毛子琛和杜其声都点了点头,杜其声看向聂海林,眼神里竟然有些紧张,但聂海林的神色却十分自然,心思好像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那副官出去了,将门掩好。
留下来的三人屏住呼吸,低头不语。
过了大约十分钟,杜其声听到一声枪响,仿佛一个物体坠入水中,浪花扑腾上来,翻卷着水流。
杜其声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现在只能确定死了一个人,但这个人是哪一边的,却没办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