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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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溪山镇位于凉州溪山下。



    溪山镇外十数里处,扎着几个外乡商队的营帐,商队显然没有进入小镇的意思,更奇怪的是,商队的领头人不是一些老掌柜,而是三个有些古怪的男女。女子腰间佩一把细剑,穿着男装,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来回踱步,时不时向镇子方向望去,有些着急,有些无聊。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灰衣抱刀站在一旁,闭目养神,时不时会有商队伙计前来问一些事宜。另一人则是穿着一身秀才服,书卷气十足的文弱少年。这文弱少年自早上从帐篷里出来,除了对另外两人笑了笑外,便一直埋头翻着手里的圣贤书。



    “玉甃垂钓兴正浓,碧池春水暖融融。凡鳞不敢吞象耳,知是君王合钓龙。”少女一边摇着折扇向抱剑男子处挪了两步,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偷瞄着抱剑男子,道:“这诗虽然境界差了点,但贵在别开生面,竟是把钓鱼分出了个三六九等,真真是别出心裁,对不对?张越。”



    被唤作张越的抱刀男子淡淡道:“无聊”



    少女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指着张越道:“怎么说话呢?有这么跟小姐说话的吗?嗯?”



    张越淡淡瞟了少女一眼,继续闭目养神,一心修闭口禅。



    少女“啧啧”两声,拨弄着折扇,自顾自说道:“还真看不出来你张越还读过两年圣贤书,我当你只会耍刀呢。你能写诗拍那位小皇帝的马屁,怎么就不能拍拍本小姐的?这凉州哪里比京城差了,我好歹也是……”



    少女声音嘎然而止,右手紧紧握住腰间佩剑,剑身出鞘三寸,双眼死死盯着张越放在刀柄上的左手。



    张越松开握住刀柄的左手,依旧淡淡道:“刘嘉妆,知道打不过我就好。”



    少女深吸一口气,大义凛然道:“剑名“柳枝”,请赐教。”江湖上,自报剑名便是邀战。



    张越索性转过身去,捂了捂脑袋,头疼!不过显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少女见状,怒喝道:“看剑。”嘴里说着看剑,可这名为“柳枝”的细剑似乎特别的长,直到听到喝声惊醒的秀才装扮的文弱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剑才出鞘了一半。



    文弱少年按住少女拔剑的手,快速说道:“小姐,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在这大早上打打杀杀有辱斯文,同门相残不符侠义之道啊!”



    少女忿忿道:“不行,书呆子你说我堂堂镜湖女侠,怎么能被张越这根木头人左手握刀就吓退,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



    被称作书呆子的文弱少年,看了看张越道:“小姐,他没敢报剑名迎战,传出去也是他输了,再说咱们是接人的,让来人看到咱们打打杀杀有辱斯文。”书呆子看了看张越,又压低声音道:“小姐你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少女点了点头,并指如剑指向张越道:“今天姑且放你一马。”说完轻哼一声走向别处。



    书呆子对张越无奈的笑了笑,继续坐在地上看书。



    



    天微微亮,溪山镇来了一辆马车,载着一个少年驶镇外。



    一个少年坐在马车里,伸出头往窗外看着缓缓后退的溪山镇,还在琢磨着临行前跟张叔、白菜和一些街坊邻居说的那句“下回回来,准抓五十两纹银”,觉得这话说的很有几分气势,真金白银,比起落花街东头的李秀才赶考前那句“读书人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句假大空的掉书袋的话实在,也比那些来镇上的江湖大侠离开时那句“山高水远,后会有期”来的让人踏实开心。想着到了大户人家,凭着自己这几把子不比镇里铁匠小的气力,加上自己讨喜的嘴脸,对付大户人家那些公子小姐,还能比从和尚屋里偷肉难不成?



    出了溪山镇可,少年对赶马车的中年汉子喊道:“大哥,咱们这还有多远的路啊?”



    中年汉子朝着马儿狠狠抽了一鞭子,闷声道“很快,你要是无聊就先睡会,等见了我家小姐就知道了。”



    少年想着临行前张叔说的“言多必失”,便也没再多问,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等见了小姐黄花菜都凉了。”



    赶马车的中年汉子嘿嘿笑一声,似乎听到了,对着马儿喊了一声“驾”,马车又颠簸了几分。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少年心想,这黄历上不是写着“忌破土、宜出行”,怎么车子坏了?少年被中年汉子喊下马车时还在犯嘀咕,荒郊野岭的那有什么大户人家,这么点时间能到的大户人家大概只有邻镇的刘员外家,可刘员外家不在这方向上。



    



    下了马车,少年正看到一队七八个人往这边赶来,为首的一个少女竟是一路小跑着过来。



    中年汉子对少女行礼道:“小姐。”张增光也赶紧上前一揖。



    “什么小姐。”少女随意摆了摆手,绕着张增光走了一圈,轻嗯了一声,满意的点了点头,站在张增光面前一抱拳,正色道:“本座刘嘉妆,镜湖女侠是也。”



    张增光一时间心思百转,只觉得这小姐性情古怪,自报家门的方式如此竟有趣,不知如何逢迎才好,好在少年时常陪自己兄弟出入酒馆迎客,也算的上见多识广,对少女一抱拳,学着那些酒铺侠客有模有样道:“久仰镜湖女侠大名。”



    少女听了微微仰头,眯眼笑着,显得十分受用,看向少年的眼神里满满的“孺子可教也”的嘉许。



    少年接着说道:“早就听闻刘家庄人杰地灵,今日一见女侠,果……。”



    话未说完,少年便说不下去了,只见少女右手死死握着剑,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的几乎可以滴出墨来。赶来的众人却都强忍笑意,有几人甚至笑的都有些痛苦了,像是笑岔了气。



    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凉州郡主、凉王独女刘嘉妆,在十岁时便得了阳谋第一的徐衍之一个“直而不肆、大道可期”的评价 ,每遇事以直破,从不拖泥带水,哪里遇上过这档子尴尬事。看着少年无辜的眼神,少女气的七窍生烟又不好发作,只能一边在心里将少年骂成猪头,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少年。



    少年少女还不知道,他们这次相遇,数十年后天下皆知,被称作“千年来才子佳人话本第一”的《镜花》的开篇便是从这里写起的。



    正当少年被少女择人而噬的眼神下头皮发麻时,书呆子忍着笑意走过来,轻声道:“小姐,初次见面,如此盯着这位小兄弟……”



    “我知道,有辱斯文是吧。”少女转头瞪着书呆子喝道。



    说完转身便走,刚走出两步又折回来,快速在书呆子和张增光的鞋上踩了一下才轻哼着快步走开。



    书呆子对少年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兄弟,我叫赵熙,凉州扶风人,我家小姐性子率真,你不要介意。”



    少年连道“不敢”,学着文弱少年,拱手道:“我叫张增光,溪山镇的。”



    自称名叫张增光的少年试探性问道:“小姐真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你们笑什么?”



    书呆子赵熙偷笑看了眼远处拿剑劈路边杂草的少女,道:“小姐性子不怪,只是小姐名叫刘嘉妆,嘉许的嘉,红妆的妆,不是赵家庄人。”



    张增光顿时满脸通红,一半是因为尴尬,一半是因为着急,当下直想抽自己几个耳刮子,张叔在家说了多少遍“言多必失、言多必失”,你就是不好好听,这回舔屁股舔到了刀刃上,往后自己的前程可就全毁了。



    



    离张增光不远处的杨树下站着三个人,木头人张越、给张增光赶马车的中年汉子和一个精神抖擞灰衣老人。三人在听到少年那就“早就听闻刘家庄人杰地灵”时,也没有如何失态,张越咧了咧嘴,中年汉子嘿嘿笑了两声,灰衣老人则是笑骂了一句“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越道:“杨叔,你确定没有接错人?”



    中年汉子古怪笑道:“应该没有吧,溪山镇落花街就那么一家药铺,这少年也确实叫张增光,不过我看他这态势怎么有点像街上那些无赖混混,也没见根骨特别好,溜须拍马倒是熟练的很。陈老,您看这小子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



    “能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现在就是个小无赖。”老人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道:“当年的铁索刘明还是个打铁的呢,谁能想到他会成了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看不透的人啊!你们也不用多想,咱们就是来接人的,回头刘梁和徐衍之自有定夺,不过……。”



    “不过什么?”中年汉子忙道。



    老人嘿嘿一笑:“不过真要是接错了人,你杨玄感的羽卫统领算是当到头喽。”



    被称作杨玄感的中年汉子苦笑道:“陈老,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堂堂羽卫统领,怀里揣着凉州碟子传上来的谍报,要是接个人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还真不是丢官的事,这往后传出去还不给弟兄们笑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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