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瞒天过海
身体康复以后，李重角就跟着他爹上山采药。听他爹说他们采药所在的山叫笔架山——是太上老君留下的笔架，因感天地灵，气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山峰。
远远望去，笔架山的山头像五个笑傲苍穹的石人，又像撑天的五指，有着“每向掌中飞日月，却从腕底走云烟”的奇拔。
父亲采药，李重角独自坐在垭口上向山底下望，满眼是百亩庄稼地，有好多人在劳作，其中就有自己的娘吧。东南一角，有一个大院宅，傍有亭榭和高塔，比得上归州刺史的府院，那该是张天定的窝吧。
下山时天色已晚，李重角不忙回家，要去接他娘。可是他爹不准他去接，只让他在一块大石头上等候。
晚霞染得西边的天际像一片火海，渐渐消尽时，出现了一钩弯月，伴着几颗星星。山鸟扑棱棱地飞回窝，知了不那么闹了，不时有拖着长长的音飞走了不再鸣叫的。
李重角抱膝坐在石头上耐心地等着，月亮照出影子来的时候，影影绰绰地前方有人影晃动。他猜是娘回来了，就兴奋地飞下石头迎上前一看，果然是。席萍挎着一篮猪草，李重角搭上了手，还一路找开心的事说给娘听。这让席萍忘了一身的疲惫，心里乐滋滋的，觉得生活有奔头。
次日，趁他爹忙得正紧，李重角就溜进庄田里面。明晃晃、热辣辣的太阳底下，十多个人在收黄豆，割的割、铺的铺、打的打，都奔命地忙着。树阴下守着几个家兵，他们不时发出吆喝声，就像旷野里的狼嗥。
李重角绕到四合院附近，迟疑不敢进去，因听见近处的树林里有嬉笑声，他就好奇地找去，原来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娃簇着头在玩什么，他大声打招呼，并没人理睬，似乎对他的存在不感兴趣。
李重角站在大石头上看了才知道他们在斗蛐蛐呢！并注意到这群娃中间只有一个是男娃，，胖乎乎的，与自己的年龄相仿。那个男娃不住地给他的“无敌将军”呐喊助威，六七个女娃也叫声一片。
李重角独个儿在近旁也找起蛐蛐来，费了不小的周折终于捉到一只大的，红头褐翅、威猛得很。忽然听见男娃哭了起来，不消说肯定是“无敌将军”遭了惨败。
李重角趁机挤到他们一起，一边说：“‘红头将军’为‘无敌将军’报仇来啦！”一边将自己的蛐蛐放进竹筒里参战，这回他没受到排斥，周围的助威呐喊声又响成一片。
“红头将军”果然厉害，不几回合就大败对手，并且余勇可贾，蹦去跳来好不威风！胖小子高兴得直蹦蹦，狂欢过后他正面朝李重角憨笑了一下，难为情地说：“你的‘红头将军’好厉害，我好喜欢喔！把它给我玩儿吧？”
“不行、不行，我要把他献给小皇帝的，就是庄主的儿子。我有事求他。”李重角故意说。
胖小子说他就是庄主的儿子，叫“聪聪”，姑娘们也这么说。李重角喜出望外地说：“小皇帝相中的将军，我哪有不给的？不过你得引我见太上皇，见了你爹还帮我说话救我娘，我娘在做工实在累坏了。”聪聪说这事就包在他身上，拉着李重角进了张府。
聪聪的爹在午休，睡得鼾屁交加，聪聪就直接把李重角拉到榻前，搡醒他爹，并指着李重角对他爹说：“他是来要他娘的，爹就莫叫他的娘做工了吧。他给我捉了好大只蛐蛐呢，叫‘红头将军’。”说着还把竹筒口弄开了一条缝，硬要他爹看。他爹耐着性子看了一眼，说确实大。
张天定坦胸露腹，腰上横着肉，眉目间还有着一股霸气。他乜斜眼睛瞧着李重角，慢条斯理地问：“是不是你爹娘指使你来的？你又是哪家的？”
李重角摇头回答说：“是我自己要来的，爹娘不晓得。我娘是席萍，她做工太苦，我来接他回家。”
“啊？你是他们的儿子？！不是……不是早就死了吗？”张天定马上变得急巴巴的。
“死了的是我的哥哥，我是他们的幺儿子，被野人捉去现在才回家。”李重角更正说。
张天定坐起身，定了定神，呷了一口茶说：“还是我对他们最好，当初他们没得吃没得穿，听说你就是他们养不活才不要了的。我大发善心，要他们一个开药铺一个做工，保证他们吃穿不愁。如果不做工，哪有吃白食的道理啊？放心，累不死的。”
这时聪聪却生气了，大哭大闹，要是不答应，就要他爹给它捉“红头将军”去。马上聪聪的娘进来责怪说：“小心又把儿子气晕死过去，唤不醒就没香火了。”
张天定就哄聪聪，说蛐蛐在竹筒里，还怕被抢了不成？李重角就笑做爹的教儿子耍赖。最后张天定极其轻蔑地说：“拿一只虫子换走一个劳力，只要宝贝儿子高兴，也值！”说完立马就吩咐仆人领李重角去解放席萍。
李重角却定在原地没动，骨气十足地说：
“谁说我是拿虫子赎我娘的啊？我娘没那么下贱。虫子送人，我替我娘干活。嫌我小，我多干些天数就是了。”
张天定先是一惊，然后眼珠子滴溜一转，说庄里有十头牛，眼下是一个老头在放养，因老头耳朵聋了招架不住，正好叫李重角去帮忙，当天就上山，并说除开这活李重角可以干，就再没合适的了。李重角应承了下来。
李重角远远地望见他娘被解放了，才上山找到牛群，给年近古稀的老者做伴放牛。老者虽然耳朵聋，但眼睛还尖，往常放牛盯得紧，可是这一天，他仗着有李重角帮忙就马虎了一些。
而李重角贪玩，不大注意牛群的情况。由于天热蚊虫多，牛被叮得乱跑，天快黑了还不肯回圈。可好贾和春找李重角，才帮忙把牛收回圈。
回到家里，李重角吃过饭好一阵子都平安无事，忽然被贾和春揪到堂屋里，跪在神农陶像前面。贾和春瘦削的脸上肉收得紧，眉头撮在一起，厚唇努着，使得两咎胡须弯成一个半圆，陡地展开，说：“叫你听话，莫朝庄里跑，你就是听不进去。爹娘就怕张老虎揪到你，你倒好，偏送上门去，你晓不晓得我和你娘多担心啦？！”
“我还不是为娘好吗？怕她太苦，难道这也有错？”李重角委屈地顶嘴。
“真是糊涂虫，你算是帮倒忙了。你一旦上了张老虎的套就解不开啦，张老虎巴不得我贾家无后。”
“我有什么错？”李重角倔强起来。
“啪、啪、啪”贾和春提起李重角，三巴掌上了屁股。李重角长这么大，就受不得打，他竟然火了，哭天骂地的举起了小拳头要还手。贾和春气极了，一道道地插好了门，回头就拿李重角的屁股当棉被打。一时间屋里喝斥声、哭喊声成了一片。
席萍撞开门，护住李重角，跟丈夫吵一顿，最后说一句：“儿子才回来，你把他打死才甘心是吧？咱没法过了。”然后她甩头就出门。贾和春怔了一会儿，还是追了出去。
老村长贾老心口痛的毛病又犯了，来康乐堂看病，遇上了别家的家丑。等夫妻俩出门了，他才去哄李重角，见李重角屁股上血晕斑斑的，他一边给他敷药，一边好言相劝。
李重角诉委屈：“我是为娘好。”
贾老说：“你心疼爹娘，可爹娘更心疼你呀？就怕你出什么事，打你也是‘打在儿身疼在父母心’哪……”李重角冲动过后慢慢镇静下来，反复咀嚼贾老的话，究竟觉得自己不免太过分。
清凉的风吹去了燥热，月光如霜一般白净，夜静得像熟睡的婴儿。贾和春追上席萍，拽住她，并痛诉肺腑：
“李重角的一片孝心，我放在心里了，他为你好，我哪有不高兴的？但是，他叫张天定盯上了，咱们太不放心。也不怪我打得狠，是他不听话，原本是训斥他一顿，让他长记性，哪想他竟然野性不改，还想还手，这么惯下去怎么得了哇？”
“李重角跟野人长大的，没得到教养。虽说在外公那一年多，看得娇贵，肯定没受到什么管教，所以野性才改不掉。但你也不能仇敌似的打他呀？”席萍镇静下来说。
“我哪当仇敌打呀？只打屁股，又不是别处，反正惯不得他，要好好管教他，改掉他的野性。我小时候跟他没两样，我爹更狠，还拿竹根抽我，至今尾巴骨上还有疤，你是晓得的。现在想想还不是为我好吗？”贾和春深有感触地说。
“……”
“你得配合我，我教训李重角你千万别护短。那样他就会觉得总有人护着自己，错还会照犯不误。就算我错怪了他，你也不要护短，我会自己哄好他，不让不委屈。”贾和春说了他的教子之道。
夫妻俩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家里，见到贾老，听见说李重角知错了，一看李重角正直挺挺地跪在神农面前。贾和春拉起李重角，说功是功过是过，念他一片孝心，要奖他一样东西。为贾老看完病，贾和春连夜给儿子做了一根精巧的牛鞭作为奖赏。李重角乐得不得了，甘心给田庄放牛，替他娘受苦。
(本章完)
远远望去，笔架山的山头像五个笑傲苍穹的石人，又像撑天的五指，有着“每向掌中飞日月，却从腕底走云烟”的奇拔。
父亲采药，李重角独自坐在垭口上向山底下望，满眼是百亩庄稼地，有好多人在劳作，其中就有自己的娘吧。东南一角，有一个大院宅，傍有亭榭和高塔，比得上归州刺史的府院，那该是张天定的窝吧。
下山时天色已晚，李重角不忙回家，要去接他娘。可是他爹不准他去接，只让他在一块大石头上等候。
晚霞染得西边的天际像一片火海，渐渐消尽时，出现了一钩弯月，伴着几颗星星。山鸟扑棱棱地飞回窝，知了不那么闹了，不时有拖着长长的音飞走了不再鸣叫的。
李重角抱膝坐在石头上耐心地等着，月亮照出影子来的时候，影影绰绰地前方有人影晃动。他猜是娘回来了，就兴奋地飞下石头迎上前一看，果然是。席萍挎着一篮猪草，李重角搭上了手，还一路找开心的事说给娘听。这让席萍忘了一身的疲惫，心里乐滋滋的，觉得生活有奔头。
次日，趁他爹忙得正紧，李重角就溜进庄田里面。明晃晃、热辣辣的太阳底下，十多个人在收黄豆，割的割、铺的铺、打的打，都奔命地忙着。树阴下守着几个家兵，他们不时发出吆喝声，就像旷野里的狼嗥。
李重角绕到四合院附近，迟疑不敢进去，因听见近处的树林里有嬉笑声，他就好奇地找去，原来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娃簇着头在玩什么，他大声打招呼，并没人理睬，似乎对他的存在不感兴趣。
李重角站在大石头上看了才知道他们在斗蛐蛐呢！并注意到这群娃中间只有一个是男娃，，胖乎乎的，与自己的年龄相仿。那个男娃不住地给他的“无敌将军”呐喊助威，六七个女娃也叫声一片。
李重角独个儿在近旁也找起蛐蛐来，费了不小的周折终于捉到一只大的，红头褐翅、威猛得很。忽然听见男娃哭了起来，不消说肯定是“无敌将军”遭了惨败。
李重角趁机挤到他们一起，一边说：“‘红头将军’为‘无敌将军’报仇来啦！”一边将自己的蛐蛐放进竹筒里参战，这回他没受到排斥，周围的助威呐喊声又响成一片。
“红头将军”果然厉害，不几回合就大败对手，并且余勇可贾，蹦去跳来好不威风！胖小子高兴得直蹦蹦，狂欢过后他正面朝李重角憨笑了一下，难为情地说：“你的‘红头将军’好厉害，我好喜欢喔！把它给我玩儿吧？”
“不行、不行，我要把他献给小皇帝的，就是庄主的儿子。我有事求他。”李重角故意说。
胖小子说他就是庄主的儿子，叫“聪聪”，姑娘们也这么说。李重角喜出望外地说：“小皇帝相中的将军，我哪有不给的？不过你得引我见太上皇，见了你爹还帮我说话救我娘，我娘在做工实在累坏了。”聪聪说这事就包在他身上，拉着李重角进了张府。
聪聪的爹在午休，睡得鼾屁交加，聪聪就直接把李重角拉到榻前，搡醒他爹，并指着李重角对他爹说：“他是来要他娘的，爹就莫叫他的娘做工了吧。他给我捉了好大只蛐蛐呢，叫‘红头将军’。”说着还把竹筒口弄开了一条缝，硬要他爹看。他爹耐着性子看了一眼，说确实大。
张天定坦胸露腹，腰上横着肉，眉目间还有着一股霸气。他乜斜眼睛瞧着李重角，慢条斯理地问：“是不是你爹娘指使你来的？你又是哪家的？”
李重角摇头回答说：“是我自己要来的，爹娘不晓得。我娘是席萍，她做工太苦，我来接他回家。”
“啊？你是他们的儿子？！不是……不是早就死了吗？”张天定马上变得急巴巴的。
“死了的是我的哥哥，我是他们的幺儿子，被野人捉去现在才回家。”李重角更正说。
张天定坐起身，定了定神，呷了一口茶说：“还是我对他们最好，当初他们没得吃没得穿，听说你就是他们养不活才不要了的。我大发善心，要他们一个开药铺一个做工，保证他们吃穿不愁。如果不做工，哪有吃白食的道理啊？放心，累不死的。”
这时聪聪却生气了，大哭大闹，要是不答应，就要他爹给它捉“红头将军”去。马上聪聪的娘进来责怪说：“小心又把儿子气晕死过去，唤不醒就没香火了。”
张天定就哄聪聪，说蛐蛐在竹筒里，还怕被抢了不成？李重角就笑做爹的教儿子耍赖。最后张天定极其轻蔑地说：“拿一只虫子换走一个劳力，只要宝贝儿子高兴，也值！”说完立马就吩咐仆人领李重角去解放席萍。
李重角却定在原地没动，骨气十足地说：
“谁说我是拿虫子赎我娘的啊？我娘没那么下贱。虫子送人，我替我娘干活。嫌我小，我多干些天数就是了。”
张天定先是一惊，然后眼珠子滴溜一转，说庄里有十头牛，眼下是一个老头在放养，因老头耳朵聋了招架不住，正好叫李重角去帮忙，当天就上山，并说除开这活李重角可以干，就再没合适的了。李重角应承了下来。
李重角远远地望见他娘被解放了，才上山找到牛群，给年近古稀的老者做伴放牛。老者虽然耳朵聋，但眼睛还尖，往常放牛盯得紧，可是这一天，他仗着有李重角帮忙就马虎了一些。
而李重角贪玩，不大注意牛群的情况。由于天热蚊虫多，牛被叮得乱跑，天快黑了还不肯回圈。可好贾和春找李重角，才帮忙把牛收回圈。
回到家里，李重角吃过饭好一阵子都平安无事，忽然被贾和春揪到堂屋里，跪在神农陶像前面。贾和春瘦削的脸上肉收得紧，眉头撮在一起，厚唇努着，使得两咎胡须弯成一个半圆，陡地展开，说：“叫你听话，莫朝庄里跑，你就是听不进去。爹娘就怕张老虎揪到你，你倒好，偏送上门去，你晓不晓得我和你娘多担心啦？！”
“我还不是为娘好吗？怕她太苦，难道这也有错？”李重角委屈地顶嘴。
“真是糊涂虫，你算是帮倒忙了。你一旦上了张老虎的套就解不开啦，张老虎巴不得我贾家无后。”
“我有什么错？”李重角倔强起来。
“啪、啪、啪”贾和春提起李重角，三巴掌上了屁股。李重角长这么大，就受不得打，他竟然火了，哭天骂地的举起了小拳头要还手。贾和春气极了，一道道地插好了门，回头就拿李重角的屁股当棉被打。一时间屋里喝斥声、哭喊声成了一片。
席萍撞开门，护住李重角，跟丈夫吵一顿，最后说一句：“儿子才回来，你把他打死才甘心是吧？咱没法过了。”然后她甩头就出门。贾和春怔了一会儿，还是追了出去。
老村长贾老心口痛的毛病又犯了，来康乐堂看病，遇上了别家的家丑。等夫妻俩出门了，他才去哄李重角，见李重角屁股上血晕斑斑的，他一边给他敷药，一边好言相劝。
李重角诉委屈：“我是为娘好。”
贾老说：“你心疼爹娘，可爹娘更心疼你呀？就怕你出什么事，打你也是‘打在儿身疼在父母心’哪……”李重角冲动过后慢慢镇静下来，反复咀嚼贾老的话，究竟觉得自己不免太过分。
清凉的风吹去了燥热，月光如霜一般白净，夜静得像熟睡的婴儿。贾和春追上席萍，拽住她，并痛诉肺腑：
“李重角的一片孝心，我放在心里了，他为你好，我哪有不高兴的？但是，他叫张天定盯上了，咱们太不放心。也不怪我打得狠，是他不听话，原本是训斥他一顿，让他长记性，哪想他竟然野性不改，还想还手，这么惯下去怎么得了哇？”
“李重角跟野人长大的，没得到教养。虽说在外公那一年多，看得娇贵，肯定没受到什么管教，所以野性才改不掉。但你也不能仇敌似的打他呀？”席萍镇静下来说。
“我哪当仇敌打呀？只打屁股，又不是别处，反正惯不得他，要好好管教他，改掉他的野性。我小时候跟他没两样，我爹更狠，还拿竹根抽我，至今尾巴骨上还有疤，你是晓得的。现在想想还不是为我好吗？”贾和春深有感触地说。
“……”
“你得配合我，我教训李重角你千万别护短。那样他就会觉得总有人护着自己，错还会照犯不误。就算我错怪了他，你也不要护短，我会自己哄好他，不让不委屈。”贾和春说了他的教子之道。
夫妻俩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家里，见到贾老，听见说李重角知错了，一看李重角正直挺挺地跪在神农面前。贾和春拉起李重角，说功是功过是过，念他一片孝心，要奖他一样东西。为贾老看完病，贾和春连夜给儿子做了一根精巧的牛鞭作为奖赏。李重角乐得不得了，甘心给田庄放牛，替他娘受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