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侃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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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薛刚屯兵大九湖

    李重角跟野人住在一个大岩洞里,由于在路上折腾了好几天,他到底生病了,发着高烧。

    野人母惶恐不安,就抱着他寻找人家,一直往河谷的上游走。

    入夜时,终于有了村落的灯光,野人赶忙跑去将李重角放在一户人家的门口,然后嚎叫几声就跑开了。

    很快门开了,出来一个男人,看见李重角,先是一惊,随即喊问是谁家的娃,连喊几遍也没人应,随后走进月光四下张望。

    门里又出来一个女人,打着松明,叫回男人一起看李重角,见李重角病得不轻,两人说了些什么,之后男人背起李重角向灯火密集处走去。

    到了一栋挂着“康乐堂”牌匾的大房子门口,男人放下李重角,迟疑片刻,才敲响门,里面有动静时,他吹灭松明赶紧溜了。

    门开了,出来一个女人,见了李重角马上把他抱进屋里,一面喊喊她的丈夫救人,一面又出门看,却不见外面有人影儿,只听见山上有粗犷的嚎叫,她才进屋又插上了门。

    这两口子,男的叫贾和春,是个大夫;女的叫席萍。他们夫妻俩膝下无儿。

    贾和春给李重角把完脉,抓了药,席萍现生火煎药。

    “这娃不是我们村的吧,可就怪了,哪里来的呢?”贾和春心里琢磨着,也进了厨房,边帮忙煎药边说这事儿。

    “不管是谁家的,救了再说,我倒想他是天上掉下来的……”席萍说着想起了什么便呜咽起来。

    贾和春轻拍妻子,安慰说:“又想咱儿子啦?!放心吧,去山宝洞求了神农的,神农可是有求必应的啊,他会保佑野人不会吃咱们儿子的,没准儿哪天就送回来了呢!”

    席萍怨道:“每回就这几句,想哄我哄到老啊?”

    忽然他们听见李重角急促的喊叫声,跑去看时,又没了声音,只见他的嘴在翕动,不一会儿,他又叫起来:“不……不要走,野人母……”

    喊的是“野人”,夫妻俩听得真切。

    席萍激动地说:“莫非,莫非他是被野人抱走了的我们的儿子?”

    贾和春得意地说:“我不是哄你的吧,肯定是神农显灵了,我得去上柱香。”贾和春到神桌前上香,席萍则兴奋地翻出针线包,一面做针线活,一面守着李重角。

    次日李重角醒来,感觉身体好多了,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在一间敞亮的屋子里,他感觉像是回到了舅母家里,但马上又否定了。

    旁边的几案上放着一碗汤水,热气冒着,可以想见刚才有人轻轻地来过。他就叫起来,闻声赶来的是一个笑盈盈的妇女,清瘦的个子与他的舅母相仿,但显老,穿着十分朴素。

    “这是在哪里呀?”李重角禁不住问。

    “这里是神农山庄,归州最边上的村子。我们这里是一家药铺,昨天晚上听见有人敲门,一开门就看见你歪在门口,病得不轻,是我们救了你。——那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啊?”

    “外公不要我了,他把我撵了,他竟然把我撵了!”李重角努着嘴说。

    “那你的爹娘呢,也不要你了吗?”

    “我没见过爹娘,我是跟着爷爷和野人长大的,我们住在一个大岩洞里面。”

    “野人?你外公是谁?爷爷又是谁?”席萍变得敏感起来。

    “我爷爷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别人叫他神卜翁,他对我最好了。他说刺史是我的外公,就是那个认我又撵我走的那个人。”

    “刺史的名字是不是叫席禛?神卜翁是不是白胡子长得垂到膝盖?”

    “嗯,你怎么晓得这些的?”

    席萍一下子抱住李重角,儿长儿短地叫起来,禁不住热泪盈眶。

    “你为什么是我娘呀?”李重角摸不着头脑。

    “归州刺史席禛是我爹啊,白胡子神卜翁我十多年前见过他,当时我去山宝洞求神农保佑你回来,还请他卜过卦的。”

    “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外公从来没跟我说起过你们啊。”

    “哎,这个说了你也不懂,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以后再跟你说吧。”席萍的心情变得沉重,她不做声了,给他喂药喝。

    屋子里静了会儿,贾和春匆匆地进来,一身泥,原来是他上山采药时,看见了野人,被吓得连滚带爬地回到家。

    李重角忍不住笑,还神气地说野人听自己的话。贾和春夫妇认定李重角就是他们的娃,正是被野人送回他们身边的。

    贾和春问李重角:“为什么你外公认了你,后来却又撵你走呢?”李重角不先回答,却问:“为什么你们离外公那么远呢?还一点来往都没有。我先问的,先回答我。”

    “哦,那还是我和你娘结婚之前的事情。我们的婚事,你外公不同意,我们就跑到这里躲着结婚,躲着过日子喽,还躲着把你生了出来。”贾和春轻描淡写。

    “我也不瞒你们,过端阳的那天,我的笛子掉进了香溪河里,我用竹竿把它捞起来,可是无意中戳坏了龙的眼睛,龙就诅咒了我,叫我到哪里,哪里就不下雨。结果真的来了大旱灾,所以好多好多人撵我走。还有这个我也不瞒你们。”李重角说完,解开总角让小犄角露了出来。

    夫妻俩看见那对小犄角,着实感到意外,但心又归于平和,毕竟长得再怪也是自己的骨肉,绝不会再抛弃他了。贾和春给李重角动手术,要割掉小犄角,却是徒劳。席萍觉得留着犄角也好,说不定藏着灵气呢,只要用总角裹紧就行了。

    夫妻俩下厨,李重角帮着看火。李重角说康乐堂真大,除了城里,他没看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席萍正在切菜,手里的刀突然顿了一下,叹气说,他们只是靠着人家的锅边吃饭,康乐堂的东家是庄主张天定,人称“张老虎”,他应该是不知哪里的一个犯了死罪的官员,带着家小、兵丁和财宝逃进贾家村,以后就一面花钱从外面雇来能工巧匠建房筑堡,另一面驱使村民开荒屯田。

    就这样,一个深山庄园就建起来了。张天定更村名为“神农山庄”,自命庄主。从那以后,张天定就在这块两不管的地界上逍遥法外。

    席萍说着,手里的刀狠狠剁了一下砧板,同时对丈夫说:“我硬是怀疑林子是叫张老虎害死的……”贾和春连忙捂住她的嘴。

    “你说的‘林子’是谁呀?”李重角好奇地问。席萍说:“你本当还有一个比你大一岁多的哥哥,他就是‘林子’。”

    李重角沉默一会儿,又问:“那我是怎么到野人那里去了的呢?当时你们把我弄丢了吗?”

    “我们不瞒你,但是说出来,你也不要怪我们。我和你爹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这里的人靠打猎为生,从不欢迎外地人,而你爹笨得连只兔子都猎不到。我们日子过得很艰难,吃了早上无晚上。怀着你,林子咬着奶不放,我又饿得没奶水,那光景大人跟小娃都会活不成。生了你,你爹想瞒着我把你送人,可又没人要。末后,还是接生婆要你,没过几天她竟跑来说你被野人抱走了。她家住得偏,房子周围留下了几串儿大脚印,比你爹两只脚‘一’字儿拼起来还要长,不用说真是野人的了。”

    贾和春这会儿出去提水去了。李重角呆在灶门前努着嘴不做声,只是用木棍在灰里乱画着什么。

    “那时候张天定已经来了,他一建好康乐堂就雇上了你爹,我们的家境才开始变好,这该是他的恩情。但是有一天我去做义工,你爹挖药去了,我就把林子带上叫他跟庄上的孩子玩,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摔死了。偏偏摔死的是我的娃,我愣是觉得是张天定下的毒手,因为他有七个姑娘一直没得儿子,该是红了眼,才害我家林子的。”

    席萍越说越来气。

    提水进屋的贾和春止住她:“莫瞎猜瞎想的,张老虎那时候是已经得了儿子的。”

    他接着对李重角说:“该是我和你娘做的错事太多,老天惩罚我们。林子一去,我们就不敢又要一胎了。村里最信神农,他是保护神,村里人出去打猎之前总要敬神农求个平安。我们就想到去山宝洞求神农保佑野人把你送回来。你娘决心大,她冒死穿过熊山去山宝洞许了愿,神农真的保佑你回来了!你呀,是我们唯一的盼头,一定要听话,不要往庄上跑,那里的人歹毒得很。”

    李重角不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往灶里添柴火,好像张天定就煮在锅里似的。

    饭做好了,吃过之后,贾和春去晒药,席萍给李重角扎头发,她一高兴总有说不完的话,嫌贾和春所说的私奔的原因太敷衍,她就原原本本地说开了:

    他们俩恋爱时,贾和春家里是一个贩山货的大户,但他不吃家底,自己经营起药铺来,但是就在这当口他爹死了,他没分到一点家产——全被他的三个哥哥分光占尽。

    于是他可以倚仗的家庭背景全没有了,而她仍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但她爹席禛到底撕破脸反对,加上她的弟弟得了绝症,席禛竟然以贾和春必须医好她的弟弟作为许婚的条件,年轻轻狂的贾和春居然拍了胸脯,结果不但没能妙手回春,反而下错了药,送病人往西天路上早走了一步。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俩不得已才私奔出走。

    席萍给李重角打扮好了,就嘱咐他在家呆着,她到庄田里做工。

    席萍忙了一天回到家里,丈夫已经做好饭等着,她刚坐下,李重角就端来了饭。席萍欣慰的对李重角说:“你有孝心,做爹娘的心里就有个盼头啊!”

    李重角看见娘的手既有老茧又有血泡,他暗下决心要想办法为父母分忧解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