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魔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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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毁尸

    夜色降临,樊府之内灯火通明,各房夫人相互串门,打发时间,奴仆丫鬟闲来无事,也在各角落里窃窃私语。



    樊木从西厢房里出来,打算前往老爷书房。



    此时,他脖子上的伤口,正如被烈火灼烧般炙痛。他感觉自己双目干涩,脑袋昏沉,脚步也变得轻浮起来。



    途间,多人向樊木招呼,他都未作搭理,气力有些接不上来,使他难以分心。



    书房之内,灯火明亮,似乎老爷正在等待樊木到来,好吩咐仔细思量后的决定。



    走到书房门前,樊木又感觉自己的不适缓解了许多,除了有些疲惫之外,脖子上的疼痛也没那么剧烈了。



    他轻声的敲了几下书房门,得到老爷允许之后,便推门进入。



    “老爷……”樊木恭敬的称呼道。



    “嗯,事情都处理完了么?”樊老爷一边翻看古籍,一边答应道。



    “额……都处理完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老爷,我的颈部不甚被少爷咬了一口……”樊木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遭遇。



    他手轻按着颈上的痛处,向老爷示意,希望能够得到老爷的些许关心,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候一声也好。



    “咬就咬了呗,又没要了你的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樊老爷都不愿正眼看一眼这个可怜巴巴的下人,依旧埋头于书卷之上,不屑的说道。



    老爷漠不关心的态度,让樊木大失所望,但他又抱怨不得,只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心里却难免愤愤不平。



    “对了,少爷现在怎么样了?”樊老爷问道。



    “小的不知,想必定是饿了。不过奶妈已经死了,便不知该用什么来喂他了。”樊木轻声的答道



    “唉,这是个问题,总不能饿着我的儿子吧,万一他哭闹起来,惊动了其他人可不好,但绝对不能再有新的奶妈牵扯进来了。”樊老爷眉头浅锁,无奈的说道。



    “要不这样吧,你再去让我儿咬一口,让他喝点你的血,如何?”樊老爷似乎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这一自认为很合理的办法。



    “万万不可啊老爷,如果再让少爷咬上一口的话,那小的准会没命的啊。求老爷开恩,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吧。”樊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的话语之中充满了哭腔。



    “哼,你也知道自己是条贱命,让你低贱的血喂食我儿,实乃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还敢如此推托,显然是没把我这个老爷放在眼里吧。”樊老爷满脸不悦的训斥道。



    见老爷不肯让步,樊木跪着爬到了老爷面前,撤着他的裤脚,继续哀求道:“老爷啊,小的自小便来到樊府为奴,对您是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念在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就大发慈悲饶恕小的吧。”



    樊木一边说着,一边给老爷磕起了响头。



    见下人如此苦苦哀求,樊老爷算是动了恻隐之心,也不忍继续相逼了。



    不过,爱儿的喂食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眼下更是迫在眉睫。樊老爷退让了一步,说出了另一个办法:“樊木,我就念在你对我樊府有情有义的份上,今天就饶你了这条贱命。不过,你得设法去给少爷弄点人血过来,听明白了么?”



    “老爷啊,您这不是为难小的么,少爷嗜血,必出人命啊,这岂不是要让我成为杀人凶手?”樊木怯心未平,有添新难,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了。



    “哼,狗奴才,我可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给我弄到人血来,否则的话,就拿你自己的命顶替吧。”樊老爷面露怒色,毫不让步。



    既然事已至此,樊木心里便再清楚不过了,今天他若不杀人,则自己必成为死人。



    樊木不再强辩,委身告退。不过,在他退出门之前,老爷又补充了吩咐道:“哦,对了,你今天晚些时候,用后院的拉货马车将后房之内的几具尸体拉出去,找地方埋掉吧,不然时间一长肯定是要露出马脚的。马车用完之后记得清洗干净,不能留下污秽之味,明白了么?”



    “小的明白了,不知老爷还有何吩咐?”樊木顿时感觉心累不已,却抱怨不得,只得低声应和。



    “没有了,你下去吧。”



    “是,老爷。”



    樊木走出书房,情绪低落,心里更是愤怒的不行,却也只能无奈的唉声叹气。说来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却如此毫无存在的价值可言,甚至就如同别人脚下的蝼蚁一般,轻而易举就能被踩死,毫无挣扎的能力,反抗的余地。唉,只能感叹自己生来命薄,至小便流落街道,沦为下人奴仆。原本以为樊府会是他此生安身立命的家,如今看来,连他视若亲父般忠心不二的樊家老爷,也是对他这般刻薄。



    樊木抬头仰望昏暗苍穹,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花,纵然心中有千般苦楚,万般无奈,能与谁人述说,又有谁人会对他报以同情之心,拯救他脱离苦海呢。



    也罢,苟且偷生乃蝼蚁本性,还是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吧,毕竟他生来胆小怕事的樊木,还没有轻生的勇气。



    樊木到西厢房查看了一番,少爷已经安稳的睡去,嘴里正津津有味的吮吸着自己略带血腥味的手指。



    樊木来到厨房,挑选了一把便于藏在身上的刀子,然后拎了一个木桶便出门了樊府大门。



    夜渐深去,街道上行人渐少。



    樊木躲在一条阴暗的巷子角落,伺机而动。水桶静静地立在他的身旁,刀子怀揣在胸前衣裳之内,并用手紧紧的捏住。



    此时,他的掌心已是湿漉漉一片,全是汗渍,心脏更是狂跳不已,全身都在哆嗦的打颤。



    他樊木长这么大,连一头牛羊等牲畜都不敢下手,何况是要他杀人。死于樊家少爷口中的那四位奶妈,尸体都是由樊木进行转移的,但那都是被老爷逼出来的呀。



    实在疲惫,樊木蹲坐在墙角,竟不觉的睡着了。



    丑时将近,苍茫夜色之中,寒气逼人。樊木被冻醒了,浑身冷的不行,他实在不愿继续逗留下去了。可是,桶内还空空如也,少爷还等着人血下肚,他如此两手空空的回去,老爷怎能饶的了他。只是,如此夜深,路上哪里还会有闲人呢,该如何是好?



    “咚咚咚……夜长梦多,提防盗贼……”一声缥缈的更夫打更之声传来,顿时让樊木看到了希望。机不容失,不可迟疑,他拎起木桶快步走出了藏身的暗巷。



    寻着声源,樊木远远看到了更夫的身形,正有条不紊的向前挪动着。



    樊木轻声细步的跟上前去,心里害怕的不行。看这更夫身强力壮,若被对方发现,他断然不是对手。要是搏斗起来,他也必是凶多吉少的,可已然没有退路了。



    更夫行至一处巷口,樊木认准时机,掏出怀间利刃,快步的飞扑过去。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脚下被不慎踢到的一粒石子,顿时引起来更夫的警觉。



    只见更夫连忙转身,发现樊木气势汹汹的杀来,脸上顿时惊恐不已。就在樊木飞身刺去之际,更夫一个蹬腿,一下将来人踢出数丈之远。樊木应声倒地,木桶滚到了一旁的墙角。



    “大胆贼人,竟敢背后偷袭,究竟目的何在?”更夫怒目而斥。



    樊木并没答话,而是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气喘吁吁的吼叫着,再次狂扑上去。



    只见更夫一个灵巧的侧身,避过了来人的攻击,顺势在樊木的背后踹出一脚,以致樊木重重栽倒在地,老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加害于我?”更夫再次厉声问道。



    樊木艰难的翻过身来,仰面朝天,双目无望的看着暗淡的夜空,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搏斗了。



    “今日若不杀了你,我定将必死无疑。”樊木有气无力的念叨。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更夫心地本善,并没有继续攻击樊木,只想问个究竟。



    “你我本无冤仇,只怪造化弄人,我实在身不由己啊。”樊木已是满面泪痕,绝望的哀叹道。



    “唉……”更夫叹了口气,随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更具,准备就此离开,不再过多追责。



    樊木闭上双眼,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之上。他实在不忍继续加害一个无辜之人,更没有能力搏来生存的机会。既然如此,那就安然的接受宿命,等待死神的降临吧。



    更夫已经走远,樊木依然倒地未起,已经气息微弱,即将死去。



    就在樊木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之际,他脖子上的伤口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就像被烈火灼烧了一般,以致他浑身都滚烫不已。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体内的力量似乎被这阵剧痛之感给唤醒了,一下子从地上跃了起来。



    内心的求生本能还在,使得他再次拥有了搏斗的意念。他抓起地上的刀子,极速的飞奔向前,很快来到了更夫背后,持刀奋力刺去。更夫本要躲闪,却不及来人身手灵活,被利刃狠狠地插进了胸腔,惊声倒地,一命呜呼。



    樊木站在更夫尸体旁边,大口的喘着粗气,被眼前的景象吓的不轻,更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杀死了一个五尺大汉。



    血液从更夫的身下渗出,流到了樊木的脚下,他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一切真的是自己所为。事已至此,更无退路了。



    樊木将更夫的尸体拖进巷子里,随即取回木桶,搁在更夫脑袋下方。然后从更夫身上拔下了刀子,狠狠的从他颈部割了下去,顿时血流如注,顺势流进了桶里。



    待桶内血液装满之后,樊木用满是血迹的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



    他已顾不上处理更夫的尸体,收起刀子,拎起木桶便匆匆离开,返回了樊府。



    等他蹑手蹑脚的来到西厢房时,看到少爷已经醒了,并且嘴里正在咀嚼着什么。床榻的木条之上,有多处残缺,就像被野兽啃咬了一般。



    樊木将木桶置于少爷面前,恶狠狠的说道:“喝吧,你这个恶魔。”



    见到满桶的鲜血,少爷的眼睛瞪得铮亮,毫不犹豫的吐掉了嘴里的木渣,然后一头扎进桶里,大口大口的狂饮起来。



    不出半晌功夫,整桶的血液居然就被喝完了。



    少爷托着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的倒在床上,伸出舌头在嘴角四周来回舔舐,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哼,你个小混蛋,一点都不会感激我冒死为你拼来一顿美餐……”樊木一边抱怨,一边带着空桶出了门。



    黎明将近,看来今夜是彻底难眠了。



    樊木踉踉跄跄的来到了后院,在池水之内将沾染血迹的木桶洗净,送回厨房。随即继续出来整理马匹,栓固马车,准备未完成的使命。



    祭堂之内,在沉寂的夜色之中,即便有烛火相称,也仍然不免显得有些阴沉,总感觉有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气。



    樊木胆战心惊的进入了祭堂,打开了通往后房的暗门,在门口徘徊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走了进去。



    后房之中,依然臭气逼人,经历者怕是要好几日都无心进食了。地上的四具尸体,依旧安然有序的排列着,是逝者该有的宁静与安详。



    樊木点燃烛火之后,面色惨白的对着四位死者一阵参拜,嘴里不停念叨着:“各位姑奶奶在上,小的受老爷的吩咐,特意前来带各位去入土为安。即便你们有什么怨气未散,小的也帮不了你们,还望你们黄泉路上多保重,来世投个好胎,不再受这人间疾苦了。”



    言罢,樊木扛起第一位死去的奶妈尸体便要往外走。



    说来也怪,这人死了不过近十天,但体重明显减轻太多,就好像是一段看似巨大,却是内空的枯木一般,扛起来毫不费力。



    隐约间,樊木感觉肩上的尸体抽搐了一下,但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也就没有太在意。



    他走了两步,尸体略朝下的头部一端,突然有一些液体流了下来。还没等樊木反应过来,紧接着一大摊黄绿色的液体倾泻而下,瞬间流的满地都是,散发出浓重的腐败气息。



    这些黄绿色的液体之中,掺杂着零零碎碎已经几乎辨别不出模样来的人体脏器,恶心至极。



    樊木吓得一把将尸体扔到一边,瘫坐在地上,下意识的退出了数步远,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胃里不自觉的剧烈翻腾起来,简直让他感觉快要窒息了。



    沉寂了片刻,见没有其他动静,樊木才敢慢慢的爬起身来,绕过地面上的液体,将扔在一旁的尸体重新扛回肩上,快步出了祭堂,放在后院的马车之上。



    随后,他又返回了后房,接着搬运第二具尸体。可是,无论他多么小心的保持尸体平衡,仍然无法避免剩下的几具尸体发生同样的呕吐现象,连昨日刚刚死去的陈妇也不例外。



    四趟下来,樊木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乱不堪,臭气熏天,即便他已经非常小心,仍然未能避免尸体的呕吐物沾染到自己身上。



    他已然没有心绪继续过多的抱怨,尽快将四具尸体处理掉,才是当务之急。



    赤龙城内,若要隐藏东西最难被人发现的地方,只有赤龙山。因山势崎岖,岩土不同寻常,所以略深一些的地方,是少有人敢涉足的。



    通过后院通往府外的后门,樊木驾驶马车一路狂奔,朝赤龙山疾速而去。



    赤龙山上,深山之处,常年笼罩着一层浅红色的烟雾,远远望去,就像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一般。



    在樊木的胆量所敢涉及的最深处,一处空地之中,他停下了马车,决定在这里处理尸体。



    按照老爷的吩咐,是让他将尸体掩埋掉。但刚才仓皇之中,他竟忘了带挖土的工具。而且,天边已经泛白,黎明正在步步逼近,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继续逗留了。所以,情急之中,他也只能出此下策,将马车点燃,将四具尸体焚毁。即便日后被人发现,也难以追踪吧。



    马车在熊熊燃烧着,樊木则蹬上马匹,一路狂奔返回了樊府,在府内奴仆起来劳作之前,将祭堂后房的呕吐物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