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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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水到渠成相拥抱

“齐老师,再换一次『药』。”恽湘萍老师提着一小袋黑乎乎粘糊糊的『药』浆进来。

“不用了,你看。”齐益民老师挥着左手甩了一圈,又前后左右上下表演。

“看到了吧,已挥动自如,跟从前一样。”他呵呵笑着,像小弟弟望着大姐姐。

“别讳疾忌医,那坐上皇位也是蔡桓公。把手伸出来。”她嗔怒着扯住他的手。

“这一剂『药』保你比原来更有劲,刀枪不入。这只手要经常活动,疏通经脉,暂时千万不能用力,不能玩命,更不能忘乎所以。如果再从伤口破裂,那可糟了,难痛难治,弄不好会致残。”她边换『药』边叨叨叮咛,那么细致那么认真,如同情妹妹护理她的情哥哥。

“那么危险可怕?”他小孩顽皮状,张口咋舌,挤眉弄眼。儿时他最喜欢在慈母前这样天真顽皮了。

“哼,你没可爱到让我吓唬你。”上好『药』,她用『药』纱布一圈一圈不紧不松细细柔柔绕好,嘴中哼唧着山歌。

“不瞒你,我到希望我的手或脚摔断一千次。”他望窗外那片坟山,觉得那也亲切可人,再也没有阴冷狰狞的恶感。

“最好把你的头摔成两瓣,让你永远没有那些怪想法。”她笑着打蛇顺杆爬。

“朋友,别那么狠毒,最好是半死不活,有死的威胁,又有生的希望。你焦急的样子真令人兴奋,捏着我的手更令人甜蜜舒畅。咦,是什么鼓舞你促使你如此勇敢无畏?是生理?心理?还是外界某种力量?刚认识时你抬头我望我一眼,心率急剧加速,面红耳赤羞答答,像施肥不足却又含苞待放的羞芙蓉。呵呵,你笑了……”

“闭上你的嗅嘴。”她在他的手上重重地捏了一把,“酒醉鬼似的,真讨厌。”

“哎哟,疼死我了……”

“活该,谁叫你不识抬举。”

“言论自由,法律规定的……”

“别贫嘴,真是的。”她利索地给他穿上衣。

“别缝上我的嘴,我还有很多话要说。有你在身边最幸福,不过,让你洗脏衣服却过意不住……”

“完了没有。”她扬眉望着他。

“谢谢你的合作,这场戏该收场了。你说演出成功了吗?好吧,我们谈谈正经事。”

他们诚恳地切谈有关教学的事。

时间过得真快,毕业班的中考过了,这个学期只差几天就结束了。

这天阴沉沉的,太阳躲在云层里。坐在房间里白天也能听到讨厌的蚊子嗡嗡飞舞,正欢快起劲地歌唱它们最美好的时光已经来临。齐益民老师正唧唧地刻着模拟试题,锈迹斑斑的钢板非要谨慎小心才能刻好。他鼓着劲边骂娘边后悔上次没在县城里买块新钢板。

“齐老师,怎么办才好啊?”恽湘萍老师急急地跑进来劈头就问。

“什么怎么办?”齐益民老师弄糊涂了。

“坐下来,慢慢说。”

“老师和学生打了一架。”

“什么?打架?学生和老师?哎,你尽可能详细点。”他瞅着她,眼光中有一种柔和睿智。

“经过是这样,高个子吴通兵上物理课时先是迟到,物理老师毋主任罚他站在门外狠训了一顿,放他进来后吴通兵却不静心听课,竟瞌睡起来。老师本来对他没好感,这下一股怒气冲上心头,疾步过去在吴通兵后脑上拍了一板,也许吴通兵正在梦乡中跟人打架,或者朦胧中被打懵了,出于一种生物本能似的给老师照脸面上一阵猛击,老师猝不及防,鼻塌脸肿,嘴歪眼斜,待吴通兵清醒过来吓得逃走了。……”

“哎呀,你自己不能把问题扯大了,这还称不上打架,是一场误会……”

“齐老师,别说这些,怎么办呀?”

“上回不是处理得很好吗?”齐益民老师突然想起他上次的遭遇。

“上回是上回,这次是这次。”她很焦急。

“哦,我明白了。这是有点复杂,老师不妥,却是我们的领导,学生更错,人却逃走了不知下落。”

“是呀,我也这么考虑,真急人。”她皱着眉。

“依我看,可采用两种办法,第一是不理不睬,以不变应万变。问题出在教导主任上课,再大我们做为班主任的也没多大责任。当然,这是责任心不强的消极态度。第二,主动一点,责任心强一点,去做家访先把学生请回来,但要征求领导意见,取得他的同意和支持。”

“好,我去请示一下。”她匆匆去了。

齐益民老师仍旧孜孜不倦刻他的钢板。

“我要去做家访,你可以陪我去吗?你很有经验了,又是吴通兵的英语老师。”不一会儿,恽湘萍老师又匆匆走进来。

没有多言,他们急急上路了。

天『色』越来越阴沉,天气越来越闷热,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吴通兵的家就在学校后面高山中的一个山坳里,大约十来里山路,很陡很陡,他们爬了一身大汗才爬进吴通兵的家门。两位老师好说歹说了近两个钟头,吴通兵还是死活不读书。

回来时天已黑了。

“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怪不得我们了。”他劝慰她,没想到她为一个学生失学如此难过。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发觉他早有苗头,上英语课没以往认真,成绩就更差了。我找他谈过一次话并顺便做过一次家访。”

“那时有什么办法挽救?”

“最多只能延长,如果没发生这事,他也会辍学,但这一期会上完。”

“我没有及时尽最大的努力,是有责任。”她仍很内疚。

“吴通兵除了是双差生外,还有一些特征使他难以坚持下去,一米七多的大块头使他在同学中很显眼,很孤立,比任何同学都高出一两个头,看上去高大英武,其实比任何人都自卑,年龄大,是个大劳动力了,家里的劳动也特别多。将心比心,随便哪个人都坐不住,这次仅仅是导火线,毋主任粗心了点。”

“哎呀,齐老师,下雨了。”顿时雷鸣电闪,狂风大雨。

“糟了,如何回去?”

“暂时躲躲雨再说,快,左边山崖下有个小石洞,那是过路人和放牛娃避风躲雨的好地方。”

虽然只有二三十米,但雨太大,天太黑,他们跌跌碰碰窜到洞里时也淋个半湿。洞倒是大,能容纳二三十人。里面有好些稻草和石头,这是人们躲雨时坐躺用的。里面阴森森令人『毛』骨悚然,没法,总比在外风吹雨打要好。

“恽老师,怕吗?”齐益民老师壮着胆儿点燃香烟。这是他们眼前唯一的的光明。

“有你在,我不怕。”

“你说反了,恽老师,应该是我这样说的。听说山里长大的人最不怕黑暗。”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老天爷,但愿早点停雨,别让我们在此过夜。”齐益民老师祈求。

“你也吸根烟吧。”

“不,轮番吸,有烟火,能壮胆。”

“看来老天爷迫使我们相依为命了。”他握住她的手,彼此除了感觉对方砰砰的心跳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终于承受不了高倍的电压,缩回了手。

他兹兹地吸着烟,说实在的,他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庆幸,上苍再不会给他更好的机会了。他把烟放到她的嘴上让她吸了一口,又自己吸了一口。

风越刮越大,雨越下越猛,半湿的衣实在抵御不了夜的寒袭。一闪一闪的烟火中,他感觉到了她那抖动不均的呼吸,那缩做一团的可怜。他自己也差不多,牙齿都打架了。

他们隔得很近地对望着,都想从对方眼中和表情中能发现什么,找到什么。

“当老师多辛苦,齐老师,当初你干嘛傻里傻气报一个师范类,考上别的任何学校也不会受这份洋罪。”

“哈,这是命运的安排,要不我们此时此地怎么可以在一起。天意若此,我欲何为。”齐益民老师笑着咳嗽。

恽湘萍老师也咳嗽。

“冷吗?”

“冷。”

“恽老师,雨也不停,风也不止,越来越冷,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受冻生病,另是合二为一共同拥抱着,用自己的体热温暖对方。”

恽湘萍老师仍是猛咳,但不一会儿,她的手搭到了齐益民老师的肩上。

“请原谅。”齐益民老师终于拥抱着对方。

恽湘萍老师也禁不住拥抱着。心口紧贴在一起,能彼此感觉到对方均匀的心跳;脸也紧贴在一起,连彼此呼出的热气也充分利用起来,一股股暖流在各自的身体和心上回旋。

“恽老师,你对我太好了,我想……”

恽湘萍老师没有言语,只是心脏快在跳出来了。

“我好想吻你……”他的嘴唇在慢慢寻找,心在撞击。

终于……

热吻之后就相拥而坐,没说一句话,但他们心中的话比洞外的雨点还要多,不用说也感知得到。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祈求:但愿雨永远不要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