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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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益民湘萍初勾通

第二十三章 益民湘萍初勾通()

大海狂怒时会把贴它航行的巨轮掀翻吞没埋葬,平静时又能容纳一切。

从前的齐益民老师不是大海,是一泓清澈透明的小碧潭,一块巨石砸到头上,他也只咕隆一声接纳,然后微笑着欣庆自己是如何躲过这一厄运的,狂风暴雨降临身上,他也只是涟漪般微笑着,永远不会卷起**浩浪。他以往就是这样,这样平静地对待变化莫测的世界,平静地理想着,憧憬着,对世界充满美好的祝愿。

“令人尊敬的可爱的小生命。”从前看到蚂蚁这样的小动物齐益民老师就赞叹不已,“它们勤勤恳恳地工作着,是决无怨言和计较报酬的。我们,做为一个有感情,有思维的人,万物之灵,就该比它们更强,更好。”而看到蜜蜂酿蜜,燕子造窝,他更是由衷地赞羡,恨不得亲吻它们,抚『摸』它们,与它们同甘共苦,同床共枕。

“可如今,为什么变得如此恶毒待人……”齐益民老师僵硬直挺在**,一只手擂着胸口,一只手捶着太阳『穴』,可他的心像在蛇的毒『液』中浸渍过,脑袋在刚爆发的火山中烫过一样,心里流着毒『液』,脑中燃烧着烈火。

齐益民老师觉得自始至终被捉弄了,现实捉弄了他,命运捉弄了他;录取捉弄了他,分配捉弄了他,安排工作又捉弄了他。

要是有一个人进来,齐益民老师准跟他拼命,或毒死他,或烧毁他,让别人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楼上的嗒嗒声一阵紧似一阵,想必老鼠们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家伙在举行运动会,他真想加入它们的行列,与它们为伍,当它们的『主席』,否则,当它们的裁判也好,甚至仆役也行。

地上响起细碎的声音,齐益民老师脑海中拂过一丝微风,“想必它们邀请我来了。”他翻身爬起,两只大老鼠钻入洞里,抛弃了他。他心里又腾起一股无名的火。

齐益民老师脱得一丝不挂,把脑袋浸在冰凉的水中,昏昏的脑袋也就略为清醒了。

“其实牛老师没说什么呀,跟一位温柔的女大学生谈恋爱,并没有什么恶意啊。”他仍后悔自己发那么大的火,他把脑袋从水中提起,又用『毛』巾冰凉凉地擦着身子。

齐益民老师想起读大学时,班上那位娇小玲珑,活泼快乐像只小鸟的圆静屏,她曾有意无意地找借口找他,或者在阅览室跟他面对面肩并肩地学习,终于有一天她悄悄塞给他一张电影票彬彬有理地邀请他,而他竟羞红着脸退还给她没有任何言语就逃到这山沟里来了。他一直为此痛苦后悔,也感到快乐没把自己的痛苦分享给她。

“浓胞,胆小鬼,无情无义的家伙。”齐益民老师边擦边诅咒,房子变成了一汪水田。

齐益民老师又想起小婵,想起她该返校了,也许她快乐地像只喂饱了的好动的健壮小狗一样蹦跑着,或者和同学滑冰去了。

齐益民老师狠命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手掌打肿了嘴唇,牙齿也创伤了手。

“越痛越好,活该这样。”他出了口气。

“程又廷校长那莫名其妙的安排……”齐益民老师立刻想到花纹相间的毒蛇。

“齐老师……唔,啊呀……”恽湘萍老师进来,又捂着脸退出去。

齐益民老师望着自己只穿条湿漉漉裤衩,羞得无地自容,手慌脚『乱』的穿衣,上衣也穿反了。

“恽老师,慢走。”齐益民老师追出来。

恽湘萍老师徘徊着往前走,驻足回头错愕地望着齐益民老师。

齐益民老师站着用某种恳求希望的眼光望着她,似乎在说:“别走,进来谈谈吧。”

她笑笑就过来了,而把想要做和将要做的一切玄妙地隐藏在微笑中。

“齐老师……”

“坐下再说吧。”齐益民老师仍旧按一种固定的模式把唯一的凳子让给她,自己打开蚊帐很规矩又不太自然地双手撑着坐到**,眼睛犹疑不定是望着她还是望着窗外。

“齐老师,我只……”

“坐下再说。”齐益民老师语调急促。

“齐老师,我刚才看完了借你的书,现在还给你,另外……”

“我再说一遍,坐下再说。”齐益民老师竟然又做出神经病将要发作的样子。

恽湘萍老师顺从中带点恐惧地坐下,又蓦地起来把门打开到最大限度,似乎为随时逃走扫除一切障碍。

“哈哈哈……”望着恽湘萍老师神经质的动作,齐益民老师神经质地纵声大笑。

恽湘萍老师漠然望着他,直到他平静下来。

“齐老师,这是六十四班的花名册,你拿着。”

“谢谢。”他接过就把它丢到一边。

“我教数学当班主任,你教英语,今后全靠你在知识上和业务上多多帮助。”恽湘萍老师声音低到十分渺小,如果再远一尺就听不到了。

“嗯,那好说,不过我现在非常讨厌这个问题。”齐益民老师脑海中闪过开会抽烟的那一幕,血又开始往上涌。

恽湘萍老师一只一只地清除着指甲里的污垢,沉默着,齐益民老师粗大的脚趾在污泥的地上胡『乱』地划着大字,涂涂抹抹一个也认不得。他们的动作都令人作呕,彼此认为无所谓,彼此认为自己有事做很满意,或者比无聊地对视沉默着更为有趣。

“你要走?”齐益民老师见她站起,怅惘感油然而生,摇了摇头。

“我想是这样,不过我还想借本书。”恽湘萍老师眼睛盯着那排五花八门的书,像饿汉盯着满桌的山珍海味。

齐益民老师双手摊了摊,弄不清是无可奈何,还是拥抱、欢迎、默许?

“牛老师似乎有点令人讨厌……你认为呢?”

“我倒不这么认为。”恽湘萍老师这时很平静地望着齐益民老师,“其实她的心肠挺好的,只是『性』格有点泼辣,心里有点疑神疑鬼。

“也许……”

“齐老师,也许我对你不太了解,或者胡『乱』瞎说,你总把事物往坏处想。”

“……你说对了。”齐益民老师狠命拍死一只蚊子。

“我让你生气了?”

“我从来就不敢向谁生气。如果有的话,仅仅说明我的思维不正常了。”齐益民老师盯着那个老鼠洞,口中却说:“你只是从我的伤口中轻轻挤出了点脓血,使人痛苦而又痛快。”

她咯咯笑起来,恰如这正是好所希望的。

“如果有一个人在魔力面前如此软弱,捏死他就像捏死这只蚊子,那这个人就是我。”齐益民老师把蚊子捏成脏污的痕迹,抹在书本上记录在案。

“齐老师,我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这么一句话:曲折不是失败。”她爽朗地发出一串笑声。

“曲折不是死亡,仅仅只给人无限痛苦。”

“齐老师,事情往往是苦中有甜。”

“嗯,但愿如此。恽老师,牛老师穿着行为似乎有点异样,她家一定很富有?”

“你说过,背着别人说长道短是不对的,不道德的。”恽湘萍老师笑笑。

齐益民老师无言以对。

“不过她家在这地方是比一般人富有一点,但仅仅是相对而言,她姑父是乡长,她父亲是村长,在这里可算是显赫世家了。”

“她就是凭借这层关系进来的?”

“不完全是,也不完全不是。她高中读了半年,在我们这一带倒是高学历的了。”恽湘萍老师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

“确是个高才生。”

“别挖苦人家。其实牛老师心肠是挺好的,挺喜欢帮助人的,以后接触多了就知道。”

“嗯,我听从你的忠告。”

“就借这本书好吗?”恽湘萍老师抽出《堂吉诃德》,“齐老师,你好好休息吧,我确实该走了。”她慢慢抽转身子,慢慢朝门外走去。

“你确该走了,我确该孤孤单单一个人守着这坟墓一般死寂的庙堂。”齐益民老师死尸般挺在**。

“齐老师,正如你说的,人有时在现实面前是软弱无能的,他们都回去了,我再也不能耽搁了。我想你以后会理解明白的。”恽湘萍老师有点嘶哑。

“我现在就理解明白了。”齐益民老师声音小到如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

恽湘萍老师轻微的脚步声很快被楼上耗子的脚步声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