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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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调查

    根据我自身的感受,医务室的医生判断我没有大碍。“你最好去医院里做个检查。本来被球击中算不上大惊小怪的事,但是你竟然晕过去了,而且你的身体还在恢复中。你也不用太担心,既然没有不适感,问题不大。”我以感谢代替允诺。我不想做检查,弄到最后肯定要打针;我最怕打针。

    “朱明,今天你到我家来。”

    自那天第一次到访葛生家,我会在周末去他家过夜。毕竟是别人家,总是劳烦葛生妈妈不好,所以上学日的周一到周四我是不去葛生家过夜的;葛生也没有主动邀请我过。

    “你今天怎么了?平常你不会主动要我去你家的。被百里华晨骂惨了,让我安慰你?”

    葛生没有回答我,板着脸扶我回到教室。

    坐在没几个人的教室里,我连连叹气。葛生到外面去打听小道消息了,或者说就是去玩儿了吧。今日天气好,天空中飘着多多白云。我的位置在窗边,抬头仰望窗外可以看见蔚蓝的天空。

    “好想去凤凰湖睡觉。”现在去了凤凰湖,一不小心碰到第一重点高中那些人,会被他们问东问西,烦。可是,坐在这闷闷的教室里,也颇无聊。可恶的葛生,丢下我一个人去外面。

    “哈,找到你了!”我向声音的主人望去,是百里华晨。

    “你来这里干什么?”无聊的时候碰到了无聊的人,更加无聊了。

    百里华晨跨过我同班同学的座椅来到葛生的座位上坐下,对我说道:“我看你很无聊的样子,于是就来陪你说说话。”

    “你这话说的不对吧。分明是你想来找我,找到我后又擅自来我边上坐下的。”我冷漠地说。

    “好吧好吧,你说的没错。”说着话的当儿百里华晨靠过来扒我的衣服,“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喝他一声,冲他嚷:“你别动手动脚的!怎么像个猴子一样?幸好我是个男的,是个女的我铁定扇你一耳光!”

    被我这么一喝,百里华晨吃了一惊,乖乖听我骂完,眯着眼睛貌似还没回过神。

    “去去去,离我远点。”我打发他走,然后不顾他有没有离开扭头趴到桌子上休息。

    这么一睡,睡到下午上课铃响。我醒过来的时候,葛生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我一起身,他就趴下。这家伙要和我换班?不,这说法不对,我又不在上课的时候睡觉。

    上学的时间总是很难熬,如身陷沼泽般,在快点沉下去和快点逃出去两种思想中纠结;不论哪一种结局都是解脱。初中时期,我的黄金时代,上课没有这么无聊。可能是兴趣的缘故:以前热爱学习的我不会觉得度日如年,反而希望时间流逝得慢一点。今时不同往日,我越来越不明白在学校里学习是为了什么?有种说法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能力、提升自己的水平;这种说法被很多人接受。有几个学生会说我学习是为了学历、为了赚钱?这么说太现实了,而人们往往不喜欢太现实的东西。所以,经常可以听到有大人问学生“你学习是为了什么”,学生回答说“学习使我快乐。我学习是为了使我自己能够更上一层楼,将来找到一份好工作,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回答的不错吧,把学历、赚钱以一种神乎其微的方式带进去,还延伸到孝道。然而,我对这种回答嗤之以鼻——我这个性格孤僻的人十有八九不会和这样子的人交朋友的。

    “葛生,你说我们学习是为了什么?”放学路上,我问葛生这个问题。

    平日我是骑自行车回家的。自我受伤,我坐公交车回家。我家离学校不太远,走路多花点时间,到家也不会太晚。今日葛生都主动邀请我去他家了,我总不能断然拒绝他的好意,所以我和他一起回家。葛生本来要走路,我则要乘坐公交车。他说那你坐公交车,我走路。我怕直接说他舍不得花钱坐公交车会伤他自尊,于是这么说:“一起坐公交车吧。我在你家呆了这么多天,受你们照顾,公交车费与那相比算不了什么。而且坐公交车快,早点回家你也能早点做饭。”接着我摸摸自己的肚子说肚子有点饿了,这才把葛生勾进公交车里。

    葛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甘,又问:“你学习是为了什么?”

    “生存。”他淡淡地说了个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回到葛生家,葛生在向他妈妈打过招呼后二话不说就做起晚饭。

    “朱明,今天你们回来的有点早嘛。”葛生妈妈从房间里探出头笑着对我说。

    “是的。公交车比走路快。”我回以微笑。

    “公交车好啊……”

    “是的。不过我还是喜欢骑自行车,比公交车还环保。”

    葛生妈妈低头思索,说了句:“确实该买辆自行车了。”然后,她缩回身子做手工活了。

    吃过晚饭,洗完澡,我坐到写字台前。我已经可以自己擦身,只是背后手臂不好伸过去,弯曲手臂有时会引起阵阵刺痛。我厌恶依靠他人,所以没让葛生帮我。没擦干净就没擦干净,差不多就行了,况且我尽力弯曲手臂让湿毛巾碰到背部了。

    葛生房间的门被他打开,和往常一样穿着短裤光着上身的葛生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走进来。我站起让座,坐到床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向葛生问道:“葛生,我好像经常看你洗澡。像我这么爱干净的人,在家里也是隔个两三天才洗一次的。”

    放下毛巾的葛生缓缓后退到房门边盯着我,搞的我是个奇怪的什么东西——还是他因为我的话认定我身上很臭?

    “不至于退那么远吧。我天冷才隔两三天洗一次的,平常我有勤换衣物勤洗澡的。”

    听我解释后的葛生把毛巾挂到门后,靠近我坐到写字台前。

    “你太夸张了吧。”我嘟囔一句。

    我刚说完,葛生转身朝向我,弄得我不知所措。

    “干,干吗?”

    葛生上下打量我一番,在我快受不了他的目光打算缩到床栏上时,他说:“这样不行。”

    “什么意思?哪样不行?”

    葛生回过身面朝窗户取出写字台上并排放置的其中一本书说:“今天,你的身份暴露了。”

    “啊?”要说身份暴露,指的就是我是二合一竞赛参赛者的事情被某个人知道了吧。

    “是百里华晨吗?”

    “百里华晨已经知道你的身份。”

    “那是谁?”

    葛生边打开笔记本摘录选中书本里的内容边对我说:“今天你被球击中,我是第三个到你身边的人。第二个是百里华晨,他在我前面,发现你倒地先我一步到你边上。第一个人,也就是发现你身份的人,是刘赫。”

    “刘赫?”刘赫是无虞县第一重点高中的学生,听闻是个高材生。百闻不如一见,他的篮球技术不错,人长得十分帅气,身材更是万里挑一。“刘赫是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

    “不清楚。”

    “那你怎么认定我的身份暴露了?”

    “刘赫到你身边后简单检查过你的身体状况,那时我见他摸过你的左腕。虽然他没有举起你的左手、露出你的玛丽圆环,但我想他已经通过触摸你的左腕发现你左腕上的玛丽圆环。”

    “你想多了吧。百里华晨他……”

    “百里华晨就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察觉到你是玛丽圆环的持有者。”

    我摸摸自己左腕上黑色的玛丽圆环,再看看葛生的左手手腕。我心里百感交集,却仍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反驳葛生:“如你所说,刘赫只是碰了我的左手腕,没有亲眼看见我的玛丽圆环吧。”

    “他只是没有证实而已,”葛生停笔转向我说,“不是我装傻充愣撞开他,你的玛丽圆环早已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葛生这句话让我没了底气。我没法继续找借口反驳他,只能低声道歉:“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刘赫不是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他也在无意中发觉到你的玛丽圆环,还为此失神过两三秒。”

    “失神两三秒?”

    “他摸到你左手手腕上的玛丽圆环后迟疑过两三秒,也正因如此我趁机撞开他。”

    两三秒你都看在眼里,你的眼睛是放大镜吗?

    葛生不知道我在心里调侃他,可能以为我失落至极,对我说:“担心有必要,但不必过度焦虑。这几天,你就在我家过夜。”

    我倒没有过度焦虑,只是,我的身份有暴露的可能,不久后或许会被人指定强制进入圣域中参加二合一竞赛……等等,葛生让我在他家过夜,这是拐着弯安慰我说“不用怕,我会保护你”?我瞅瞅葛生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可他说完后就管自己摘录笔记了。

    我躺到床上仰望水泥天花板开始我的胡思乱想。今天老师们布置的作业和我想的差不多,剩下的晚饭吃完时都做好了,还有多做的作业。刘赫啊,真不想和他对决,不然我会被班级里的女生恨死的。嗯,长的帅就是好,身材还这么棒。我摸摸自己的肥肚皮,深深叹了一口气。叹气不算,我竟然作死偷瞄葛生,在瞧见他精瘦的身体时,不由自主拍了自己一巴掌。

    “你太消极了吧。”葛生似乎忍受不了我的叹气声说了句。

    “没,我没消极啊。”我极力找寻其他可以说的事,“对了,刘赫不是无虞县第一重点高中的学生吗,和百里华晨一个学校的……”我猛地直起身子,在反射性地捂住手臂没有感受到疼痛后懊悔地说:“我应该和百里华晨说一声,让他帮我调查刘赫是不是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的!”

    “我中午的时候见到百里华晨已经和他说过这件事了,他也答应帮你查查刘赫是不是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

    葛生的话引起我的兴趣。我问道:“你和百里华晨果然是老同学吧?”

    “说老同学没错,但我和那人合不来。他肯帮忙查刘赫是看在你是他朋友的份上,不是顾及老同学的情谊。”

    “我和他才不是朋友呢。”

    葛生转向我,说道:“我和百里华晨合不来,也不相信他是个热于助人的人,但在如今实力不足的情况下,能拉到一个帮手是一个。”

    “话虽如此,可百里华晨出卖过我……”我的怒气已消,可百里华晨把我的身份泄露使我遭受拷问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为此耿耿于怀是人之常情啊。

    “我知道的,”葛生回过身去说道,“所以,除了防范新出现的敌人外还要注意在我们身边的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一旦发现他们有反常举动,便要……”

    葛生没有说下去继续摘录笔记,我也没有问下去躺在床上继续仰望天花板等葛生关灯。

    自从在篮球联谊赛上有可能被人发觉我是二合一竞赛参赛者的一周以来,葛生的警惕度越来越高。每天上学,葛生都和我一起走完上学路——以往他是让我先走或者自己先走的。同样,每天放学,他都坚持让我去他家过夜,陪同我乘坐公交车。我每天晚上都在葛生家过夜,有时想着就这样不回自己家也不错。葛生妈妈是不会介意我借宿的,至少我没看出来。不知怎的,葛生妈妈这几天在房间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葛生外出买家用,我想找葛生妈妈聊聊,敲她房门她都不应我。我以为她也外出了,返回房间的时候她才走出来问我怎么了。不仅如此,葛生妈妈有几次拿东西颤巍巍的——这么说不太好,但感觉她像个老太太一样,拿东西都拿不稳。我有问过她,她笑笑回复我说没事。心里想着是不是因为她身上的疾病变得严重了,最终我还是没有深究下去。

    “葛生,你妈妈最近身体好吗?”我靠在床头问写字台前看书的葛生。

    “没事。”

    葛生的回答令我不免有些生气。她好歹是你自己的妈妈呀,多关注关注她。我又想到我的母亲。我那盛气凌人的母亲怕是不用我来担心她的。我每次关心她,她都说有这功夫想这种事不如把脑细胞都用在学业上。我的老母,只要有我那随她一唱一和的老爹就足够了。

    “百里华晨有联系我,让我们明天去无虞县第一重点高中找他。”

    “你有他的电话?”

    葛生没有回答我。这令我更加来气,恨不得拿脑袋撞他一头。

    “明天是周六,他们上学吗?”

    “无虞县第一重点高中和我们职业高中不一样,周六上一天,周日上半天。”

    “我嚓,这还不累死。”我开始同情起百里华晨。

    “很多学校都这样,为了学生高考能考入重点大学,从高一起就紧抓学业。”

    我压下头瞄瞄葛生。葛生和我一样,在初中都是好学生。他和我不同的是,他现在仍然是个好学生,而我不是。我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期望。升入职业高中,我的父母对我的未来也不会有期待了吧。“葛生,真心希望你可以考进一个理想的大学——话虽这么说,若我们有缘在同一所大学,天意难违。”心里这么想着,我傻傻笑起来。

    “傻笑什么,睡了。”葛生起身去关灯。

    隔日,葛生带我来到无虞县第一重点高中。我们选择的交通工具是公交车,而车费,不用多说,我付。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葛生很神奇,明明不是一个常坐公交车的人,却十分熟悉公交车的路线。和葛生昨天说的一样,无虞县第一重点高中今天仍然是上学日。紧闭大门上方的横石与两侧的门柱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大框,而“无虞县第一高中”这七个大字刻在横石上,仿佛在提醒无虞县的人们这里才是无虞县名副其实的一等高中。校门边传达室里的保安起先在看报,注意到我和葛生的存在后他死死盯住我们,直到葛生联系百里华晨出来,百里华晨和他说了什么,他才将目光重新转移到报纸上。

    “嘿,朱明,想我了,来看望我吗?”眯眯眼的百里华晨总使我不自觉将他和色老头联系在一起。

    “说正事:调查刘赫的结果怎样?”葛生神情严肃询问百里华晨,丝毫不忌讳自己学校模式的伪装暴露。

    “哦,我暗中观察他快一个礼拜了,还是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是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

    “这样啊……”我叹了口气。

    “这种没精神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百里华晨蹦到我身边一把勾住我的脖子。

    “你别弄他。和你说过,他有伤在身尚未痊愈,经不起你瞎折腾。”葛生怒斥百里华晨,并从我身边一把拉开他。

    “那按百里华晨你的调查结果来看,现在可以确定刘赫不是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了,是吗?”怀疑一个人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而忧心忡忡是很累人的。

    “不,”百里华晨把手插入校服上衣口袋说道,“我只说没法证明,没说已经确定他不是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百里华晨问葛生:“你联系我开门见山让我调查刘赫是不是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又没说依据。你凭什么认为他是参赛者?”

    葛生没有回答百里华晨,低头思索着。我见百里华晨气地准备动口,把昨晚葛生和我说的给他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我觉得葛生有点多疑。”

    百里华晨听我说完也像葛生那样低头思索,接着对我说道:“如果刘赫真的是二合一竞赛的参赛者,将是一个强敌。”

    我差点晕倒,苦笑说:“怎么会?篮球联谊赛,刘赫意气风发,待人和善诚恳。按葛生说的,他可是第一个跑到我身边关怀我的人呐。”

    “他确实是第一个跑到你身边的,但是,”百里华晨认真地说,“待人友好与本性善良是两码事。”

    “不会吧。”我知道人心险恶,这时或许是不愿相信那个帅气的刘赫会是坏人。

    百里华晨举起手背贴到我额头上,又贴到自己额头上,说:“没发烧啊。”

    “笨蛋,当然没发烧了;你才发烧了。”

    百里华晨刚张口就被葛生打断:“百里,作为刘赫的同班同学,多注意他的行为。调查要继续——除了调查刘赫这个人,也要调查刘赫身边的人。”

    我怎么感觉我们像是特务?不,该说是侦探。

    “不用你说,我早就开始调查他身边的人了。周三的时候就去了他家,暗地查探他的房间,没有发现可疑的。”

    “在他的周围,以前没出现过现在出现过的人也要调查。”

    “知道了,”百里华晨转向我说,“朱明,安啦。如果你真的碰到麻烦事就联系我。对了,把你手机给我,我输一下我的手机号码。”百里华晨拍拍我的肩膀为我打气,然后摊手示意我把手机给他。

    “哦,好……”

    “我有你的电话就够了。你差不多该回去了。”

    葛生拉开百里华晨后将目光投向保安室。顺着葛生的目光,我看见传达室的保安又在盯着我们。估计他把我和葛生看成欺负无虞县第一重点高中好学生的不良青少年了。

    “成。朱明,我先走了。别忘了,有事要联系我哦。”百里华晨挥挥手走向传达室边上的通道。

    与百里华晨道别,葛生送我回他家。

    “你真的不用送我。今天周六,你不是要去飞鸟物流工作吗?”

    “飞鸟物流的工作其实是点工。我和吴叔商量过了,送你回我家后我就去飞鸟物流。”

    打开家门,葛生如老妈子一样嘱咐我:“你听好,今天在我回来前你就别出去了。有什么需要,你现在和我说。”

    我想了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的。作业都在书包里,书包在葛生房间里。家里没什么事,我也不想管家事。在葛生家有三餐饭吃,温饱可以。虽然卫生间不太舒适,上厕所是没问题的。

    “那你待在我家千万别离开,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万一二合一指定竞赛开始了,你有特权,可以脱离圣域。至于二合一随机竞赛,按我的经验,二合一随机竞赛的圣域展开范围势必比一个街道大。我俩同在门靖街道,即便随机赛你无法脱离,我也一定会在圣域中找到你。”

    葛生离开后,葛生妈妈走出房间倒水。不是我的错觉,葛生妈妈倒水时手真的在抖。莫非她看不清,老花眼了?我急忙过去帮她倒水。为了不使她察觉到我已发现她的异常,我还特地对她说“阿姨,我口渴,让我先喝点”,这才没使她起疑心。这件事,等今天葛生回来后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说。

    今天葛生提早回家,他踏进门时我正好把下巴托在客厅的木桌上想着用怎样的言语告知葛生他妈妈的事。

    “葛生,你回来了。”葛生妈妈走出房间令我不得不延后说她的事。

    和葛生独处又不怕被葛生妈妈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唯有在我和葛生洗澡后了。在葛生房间中,我终于等到葛生,于是一等他关上房门就和他说:“葛生,我觉得你的妈妈真的……”

    “葛生,记得擦干净身子再睡觉。还有,睡前把窗户关上,给朱明盖上毯子;今天晚风有点冷。”我在葛生家住宿以来,葛生妈妈从没在葛生洗完澡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这样叮嘱葛生的。

    由于葛生妈妈打断我说话,我只好再延迟说她的事。葛生对我想说的话题倒也不感兴趣,坐到写字台前用功。

    我盘腿坐在床上,时而望望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时而望望嵌入衣柜木板上的书,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葛生身上。葛生的身上有伤疤和淤青,轻重程度不一,胳膊上尤其多。葛生在校无论春夏都不穿短袖,怕是因身上的伤引起同学们异样的目光。看着看着,我有点可怜葛生。这种感情不同于一个优者对待劣者的怜悯之情,倒是如同兄长见到弟弟摔了一跤,既希望弟弟能坚强地爬起,又忍不住前去抱起弟弟的感觉。葛生年纪比我大,校外显得成熟稳重。我越了解到葛生娘俩生活的艰辛,对葛生的这种情感就越强烈。

    “你在看我?”葛生目不转睛说道。

    “没有。我在看你写字台上的书。”看葛生看得多了,被葛生问得也多了,因而我已经提前做好每次看他接着他突然问我为什么看他然后回答他问题的准备。现在,在这件事上我找借口回答葛生都不会疙里疙瘩了。

    “这些你不都翻过了,说没有兴趣。怎么,你又有兴趣了?”葛生依然没有转向我。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嘛。”我卖乖。

    葛生不再提问,我反而有了提问题的兴致:“葛生,你老实回答我:你晚上光膀子,不怕被蚊子或别的虫子咬?”

    “你见过我被蚊子叮出包来?”

    我仔细回忆,貌似没有。

    “你的房间窗户外是树,再过去是河,照理说是虫子的栖息地,你的房间免不了虫灾。我自从到你家借宿,很少看见你房间里有虫子。为什么啊?”

    “虫子是有的,蟑螂。早上不多见,晚上一关灯都出来了。你睡得死,不清楚。半夜我上厕所的时候会踩到。”

    被葛生这么一说,我有点心惊,揪起毯子盖到膝盖上。

    “蚊子有,很少。其他,像飞蛾之类的偶尔会被日光灯吸引飞进来。现在少,等夏天来了,虫子会越来越多。”

    我长长地“咦”了一声表示厌恶。葛生皱眉瞧瞧我,问道:“你很容易被蚊子咬吗?”

    嚓,竟然知道我提出问题的初衷。我老实回答:“是,我很容易被蚊子咬。只要皮肤暴露在外,我行走在草地中也会被蚊子盯上。有时候蚊子还透过衣服吸我血,真是,唉。”我真羡慕葛生不怎么被蚊子咬。

    “你身胖体肥,肉质鲜美,蚊子当然喜欢。”

    如同一支毒箭刺入我的胸膛——葛生面无表情说的话太毒了。

    “我,我我……”我承认和你相比我是胖,但不至于说得这么绝吧。

    “容易被蚊子咬有很多说法,可能是你血液中的胆固醇含量较高,不过我更倾向于身体易出汗从而吸引蚊子这种说法。”

    一会儿腹黑给人致命一击,一会儿头头是道阐述科学依据。向葛生挑起一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总是那么难。

    葛生关上窗户,灭灯。我竭力向墙边靠,预备向葛生拉开一场冷战。葛生上床,平静无语。我受不了这种平静,但所谓的“冷战”总不能自己一个人预备开始然后自己一个人宣告结束吧。“想冷战的是我哎,又不是葛生你;你干吗不和我说话?”我在心中默想等着葛生先语,但他就是迟迟不说话。

    “葛生,我想和你说说你妈妈的事情。”

    没有回应。我拿手指戳戳葛生的胳膊,没有反应。

    今夜无明月。没有月光,葛生的房间格外黑暗。因为葛生和我说了夜晚骚动的蟑螂,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群群黑乎乎的玩意儿在床底下蠢蠢欲动的场景,便慢慢靠向葛生,抵住了他的胳膊。

    感受到葛生的存在,我的不安渐渐平复下来。听到葛生的呼吸声,我说了句:“还好,你还活着。”他照旧没有应我。

    我在黑暗中安心地入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