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王刘义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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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长公主的寿宴

会稽长公主刘兴弟渐渐地老了。.

起初,彭城王义康还在京都,凡是义恭、义宣、义季以及临川王义庆等外任期满或休假归京的时候,刘义隆以及诸王都会相互宴请。宴请的场所,或在太极西堂,或在东府城,或在诸王府,有时也在长公主的府邸。每到诸王离京赴外任的时候,他们也会到京郊设宴祖道。

作为一门嫡长,长公主自然受到了所有兄弟子侄的敬重。有时候,她的出席与否,在以家人礼相见的宴所,就显得特别受人关注,甚至出了所有人;在这一点上,刘义隆也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切,并心甘情愿地听从大姊的吩咐和安排。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种家人之间的轻松随意的氛围,所以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能心情愉快,各尽其欢。那种场面,和市井中的家人团聚一样,洋溢着欢歌笑语,其乐融融。尤其是那些孩子们,更是把这样的宴集当作了期盼已久的节日——他们有时候甚至从依依惜别的宴集的尾声起,就盼望着下一次宴集的来临。当然,他们也更喜欢那宴集的场所是在长公主的府邸,因为在这里,他们会无拘无束尽情撒欢,这里既没有宫中的禁忌,也没有东府的约束;甚而,他们喜欢到这里,还因为能更多地得到长公主那份细心的关怀和呵护。

久而久之,长公主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渐渐地变得不可缺失,似乎也变得不可替代。

自从彭城王义康被放逐到南方,这种场面就难得一见了。纵使偶有一见,也在很大程度上失却了往日所有的无拘无束,欢声笑语。偶有这样的场面,所有的大人和孩子,个个心知肚明,他们小心着,仿佛约好了似的,谁都不愿触及那**的话题。但是,毕竟有了十多年的习惯,不要说彭城王,就是他的几个爱子们,谁又能把他们从心中彻底抹去?尤其是彭城王的次子刘肱,过去他那长于在众人面前的插科打诨,常常会让大人和孩子们都捧腹不止;而现在,少了一个刘肱,似乎就少了好几个人。

也许是害怕因为相聚而徒增伤感,所以这种宴集也就越来越少。有时候,那些孩子们甚至也不愿来参加了,尤其是新司徒江夏王义恭在东府举办宴集的时候。义恭第一次在东府宴集诸王和他们的家眷及孩子们时,有些孩子竟然躲在墙角处啜泣起来,因为在东府,他们睹物思人:四伯一家在那里住了十多年,那地方是太熟悉了,熟悉到每看见一亭一阁,都会勾起他们对往事的回忆。

元嘉二十一年秋天的一个上午。长公主刘兴弟的府邸。

府内府外一片热闹。今天是一个例外,今天是庆贺长公主五十大寿的日子,而这个日子恰是在长公主久病初愈之后。皇家的成员,该来的,都来了,皇帝刘义隆也不例外。

寿宴的场所是热闹的,它的排场和程序,都是由长公主的独子徐湛之一手策划并安排的。

徐湛之一向得到皇家的特殊照顾,家中产业丰厚,室宇园池,京都贵族也望尘莫及;他又爱好音乐,家中伎乐之妙,冠绝一时。他的门生有千余人,都是三吴富人之子,个个姿质端正,衣服华丽,每到出行之日,街巷盈满,遇到下雨的时候,就全都用后车装载。当时安成公何勖和临汝公孟灵修一同与徐湛之互比饮食、服饰、车马之精粹华美。何勖与孟灵修分别是武帝时的功臣何无忌与孟昶之子,武帝称帝后,厚赏追随他的功臣,因此何、孟二家也是产业丰厚,也因此,何勖与孟灵修除了能继承各自的父亲的公爵爵位外,还能有足够的实力和徐湛之竞比奢华。京都流传着这样的话:“安成食,临汝饰。”意为安成公何勖的食物最精美,临汝公孟灵修的服饰最华丽。但他们和徐湛之比,毕竟稍逊一筹:徐湛之是兼而有之。长公主的寿宴由她的爱华丽排场的爱子来安排,那种奢华场面也就可想而知了。

寿宴在热闹的气氛中进行着。

子侄辈们依次在为长公主敬酒祝寿;

在京的江夏王义恭、临川王义庆等也依次走到长公主面前为她敬酒祝寿。

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安排,就在刘义隆即将上前为长公主敬酒祝寿的时候,乐队咏唱起了前朝大臣、诗人张华的旧曲《宗亲会歌》。曲中的《棠棣》,出自《诗经小雅》,是一申述兄弟应该友爱的诗歌。

就在演唱到表示兄弟和睦相亲的“骨肉散不殊,昆弟岂他人。本枝笃同庆,《棠棣》著先民”时,不待刘义隆以兄弟身份为她敬酒祝寿,长公主却在侍者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离席,来到刘义隆的席前,屈下身,行了一个跪拜的大礼。她一面行礼,一面就流下泪来。

刘义隆不解其意,只觉吃惊,慌忙离席上前把长公主扶起来,说:

“大姊,这是何意?”

待子侄们走上前扶定长公主,她才抽噎着说:

“车子衰暮之年,必不为陛下所容。今妾特意行此大礼,为车子请命!”车子,彭城王义康的小名。

说罢,长公主就痛哭不止。众人参加今日为长公主祝寿的宴会,原就想着少了彭城王一家就少了一份乐趣,多了一份伤感,现在看到了这场面,听了这哭声,一个个就再也控制不住,也都跟着抹着泪水,有的也就索性跟着放声大哭起来。那哀伤的哭声,让人感到,似乎生在皇家,其实还不如生在市井人家!

受了这气氛的感染,刘义隆在感到有些委屈的同时,也不禁悲伤起来。他用手指着远处埋葬着先帝的蒋山,哽咽着对长公主说:

“长公主宽心,必无此虑。他日若违背今日誓言,那就是我辜负了初宁陵!”

说毕,刘义隆又走到筵席前,亲手把席间共饮的醴酒封存起来,然后让人拿来纸笔,亲自写道:

会稽姊饮宴忆弟,所余醴酒今封送。

也因这喧嚣夹杂着忧怨、悲涕,让长公主原本病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也从此卧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