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王刘义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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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得意的司徒和失意的刘湛

王弘死后,年仅二十四岁的彭城王刘义康在担任司徒兼任录尚书事的同时,又兼任扬州刺史这一要职。

早先,在任豫州刺史时,他年纪尚小,但得到刘湛的辅佐,州治受到朝野的称赞。后来诛灭了谢晦,由他担任荆州刺史,其时年已渐长,加之又有谢述辅佐,州治也能使职事修理,且多有善政,因此深得皇上赞许。屡历名州,这培养了他的才干,加之他原本就很聪敏,所以入京之后在处理政事方面能做到无不精尽。既深得皇上信任,又是皇上的大弟,所任之职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因此这都使得他得以总揽朝政,事决于己;又因是录公,所以生杀大事,他都得以用录命断之。既能处事精当,因此凡是有所陈奏,所奏之事入无不可。国家官员的委任,除了各州刺史外,其以下官吏,皇上也都委托他授任。“署事有司徒的名字,我就不必再细看。”皇上曾经这么对身边人说。

因此这几年来,司徒府可谓朝野辐辏,势倾天下,而义康也能自强不息,处理事务时毫无懈怠疲惫之态。东府城门前每日常停有数百辆车,但无论朝野远近,无论人微地卑,都能得到他的引接,这在看重门望的江左百年多的历史中是不曾有过的。他又乐善好施,贫民有难,也能得到他的接济,去年扬州所统丹阳郡之江宁县遭遇洪灾,民不聊生,他就打开东府私人粮仓赈济灾民。又因为人聪敏过人,他能一次听闻就牢记于心,一次偶遇也能终生不忘。在稠人广座之中,他常常以其所记忆显示于人,朝野人士又因此更推崇他,更敬重他。

但是,在用人方面他往往以己为先,以己为重。凡是朝士中或外任中有才用之人,他都引入司徒府;而他觉得才用不足或虽有才却忤逆他的意旨的,就委任那人作台官或者出那人为外任。

当年因谢晦事受牵连的庾登之自从谢晦败后一直被禁锢在家,后来朝廷起用他为南东海郡太守;不久,义康赏识他,就任命他为司徒右长史,随后又提升他为司徒左长史。但庾登之为人性情刚直,而府公彭城王义康又专揽政事不想让他人插手,庾登之却常陈己意,这让司徒大为不满。这样,在左长史的位任上没待多久,他就被出外任为吴郡太守——当然,司徒还算没有亏待他,富庶的吴郡(治所在今苏州市)毕竟是天下名郡。

那年冬天,义康生母彭城太妃薨。将出葬的前夜,义康的僚属故旧都聚集到了东府城。范泰的儿子范晔原任司徒从事中郎,其时已经升任台官尚书吏部郎,而范晔的小弟范广渊时任司徒祭酒,当天值日。范晔和司徒府另一僚属王深夜宿广渊处,他们闲居无聊就相聚酣饮;喝到畅快时,还觉不尽兴,于是就打开北窗听挽歌来取乐。义康闻之大怒,立即把范晔从众人所向往的显职尚书吏部郎职位上赶了下来,但念及其父曾任侍中、左光禄大夫,在朝野有威望,于是就让他去做了山郡宣城(治所在今安徽宣城)的太守。

中书通事舍人秋当,官位虽然只有五品,但因其在皇帝身边负责呈奏案章,又掌管着诏命,在殿内值日,一向被人们称为帝之身边人,所以朝内大臣往往对他也另眼相看。他的父亲病死了,他回乡奔丧,那排场是可以想见的。因为将要送葬的队伍浩大,而所要经过的左溪桥又很窄小,灵车不能通过,他就派人让地方官吴郡所属的海盐县令刘敬文征百姓扩建左溪桥,县令刘敬文拒绝了他的请求;他又亲自去见刘敬文,刘敬文以百姓不能荒废农时为由不从命。无奈,他特意派人进京禀告皇上,皇上偏爱他,就下令海盐县令执行此事,刘敬文仍以农时为重丧葬为轻为理由拒不从命。而刚刚了诏令让天下不得违农时的皇上这时也感到无能为力,只得令秋当行其可行。

事后不久,义康闻知此事,对刘敬文大加赞赏,认为刘敬文名位虽卑,但不畏权贵,可以成就大事,立即征引刘敬文进入东府,任命他为司徒主簿。司徒府的主簿虽然和县令的职位差不多,但来日升迁的机会就大了许多,这往往也是京官和地方官的差别所在。

义康为人一向不爱读书,不懂学术,因此对待长于诗文的文士历来很薄,这从他对待诗人谢灵运的态度上可见一斑。

袁淑是丹阳尹袁豹的儿子,为人博学多才,长于诗文,辞采遒艳,纵横有才气。他在拜见义康时,义康问他的年龄,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学,也为了让司徒赏识自己,就答道:“邓中华拜衮之岁。”东汉邓禹二十四岁被拜为大司徒,位至三公,时人以为美谈。义康老老实实地说:“不知是几岁。”他再一次得意地说:“6机入洛之年。”义康不耐烦了,就不客气地说:“我不读书,卿不要在我面前卖弄文才!”袁淑这时才不得不直说自己二十四岁。后来,义康看在其父的份上任命他为司徒祭酒。

就在彭城王义康如日中天的时候,领军将军刘湛却颇感怏怏。

殷景仁兼任侍中,得以常常侍奉于帝侧,而刘湛每每感到失意,久而久之,他就认定是因殷景仁专管内任,阻隔了自己和皇上的亲近。正在他穷愁无计的时候,他的心腹献计说:

“殷铁既然总管门下枢要,得以与帝朝夕相接,主公何不启奏皇上让殷铁去掌管选举?一旦殷铁担任选举一职,他就要出居尚书省,这样就可以让他与皇上渐渐疏远,况且九流难精,间隙易乘。”殷铁是殷景仁的小名。

刘湛听了,对献计者大加赞赏,说:“没有哪条妙计不是人想出来的!”随之拍拍献计者的肩膀,仿佛立即就要提升他似的。不几天,在独自侍于帝侧的时候,刘湛就依计进言,说殷景仁之所长,应该处在官人的职位上,应该让他担任吏部尚书。

尽管此前刘湛曾在皇上面前说及殷的不是,但这次皇上却并没有多想,反而认为刘湛有肚量,有眼光,所举得其才,随即就委任殷景仁为吏部尚书。

不过出乎刘湛意料的是,皇上只是让殷景仁兼任吏部尚书,其他职位依旧。

这条计策不但没有让殷景仁与帝相疏,反而让他有了更大的权力,这可把刘湛气了个半死。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几天里,他甚至托病不入台城,只在家中不停地念叨着:“殷铁!”“殷铁!”那个不知趣的献计者在去看望他的时候,引得他大雷霆,甚而至于让他抓起案上的砚台大骂着砸向献计者。

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就在这个时候,供职于东府、同是来自南阳的宗家刘斌到领军府拜见了刘湛。

刘斌有处理政事的才能,深得司徒义康的赏识,是义康特地把他引入司徒府任右长史的;庾登之被赶出了东府,而刘斌既果敢能干,且又忠于自己,于是义康就把他由右长史提升为左长史。刘斌是一个能体察主公心意的人,闲谈中,义康偶然提及了刘领军,刘斌就牢记在心。在他看来,也许,他能做到主公所做不到的一些事。近来闻知刘领军与殷景仁小有隔阂,一向自视甚高的刘斌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时机,也许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以帮助主公,于是他就次登上领军府拜见了他的宗家。

在拜见宗家的时候,刘斌带去了主公对他的问候,同时也强调了主公对领军早年辅佐自己的谢意;当然,这份谢意,经过刘斌的口,显然是被有意无意地夸大了。

刘斌既提及自己早年对义康的辅佐,刘湛自然也不会忘记晋末义康任冠军将军、豫州刺史镇守寿阳时,自己担任义康的长史、梁郡太守一事。那时义康因弱年未亲政,所以府州的大事全都由自己处理;后来义康进号右将军改任南豫州刺史时,自己随之改任历阳太守,继续辅佐他。但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主公已经由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司徒、扬州刺史,而此后这些年,自己先是由辅佐庐陵王义真到出外任为广州刺史,又由侍中出外任辅佐江夏王义恭,时而内时而外,已与当年的主公渐行渐远。现在刘斌的造访,不正是自己穷途末路的时候吗?何不借此以为契机来改变一下现状呢!司徒是帝之大弟,深得帝之信任,如今大权在握,而殷铁屡屡排斥自己,自己对现状又无能为力,刘斌带来的司徒的问候,不正是给自己带来了一个改变现状的信号吗?

刘斌的这一次拜见,实际上是在司徒府与领军府之间搭起了一座桥梁;刘斌拜见的结果,是刘湛对深居东宫的司徒的拜见。而刘湛对司徒的这次拜见,使得他至死再没有与司徒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