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里也有黄连的味道
刘璃走回到床边，看着管家把龙少腿上染血的纱布解开，纱布下赫然出现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舒蝤鴵裻管家拿着消毒棉球在伤口周围擦拭的时候，龙少的脸又白得像一张纸一样了。当棉球探到伤口正中，并嵌伸到内部时，龙少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手把站在旁边的刘璃的手抓住了。而刘璃在那一刻竟然没有厌恶地甩开，反而用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温暖的掌心下是冰冷的手背，不多时，那手背也暖和起来了。
“是枪伤？”刘璃低声问道。
“是。帮里有人违反帮规，龙少知道了把他叫来，本来只是打算教训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勾结外人要置三少爷于死地，幸好三少爷及时发觉，不然，此时青龙帮怕是群龙无首了。”管家一边动作娴熟地清理伤口，换药，包扎，一边回答。
“啊？竟然有这种事？”刘璃自是一惊，覆在那手背上的手掌更用力地握下去，两个人手指上的戒指彼此紧挨在一起，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继而又问，“那人到底犯了什么帮规，非要脑到如此地步不可？”
“他勾结外人侵占青龙帮的地盘，自知罪无可恕，索性拼死一搏，在混乱中保镖的枪走火，打中了我的腿。”龙少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当时危机四伏生死一线的场面都概括了澹。
“枪走火了？”刘璃还想再问，看见管家在朝自己暗暗丢眼色示意，便回头去看龙少，而龙少的脸已经阴沉得如同挂了一层寒霜，森冷中透着凌厉的杀气。
“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你说我该把他怎么样？”龙少挑眉看着龙少，语气中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鹱。
“斩草除根，但凡跟他有关系交情不错的都除掉。”刘璃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落在龙少的脸上。
“哦？有关系的人很多啊，是不是牵涉太广了？”
“和他有关系交情不错的，如果知道他有罪而不举报，就和他一样罪无可恕；不知道他有罪的，虽情有可原，但终究反应迟钝，任由他在眼皮子底下犯错还发现不了，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无用，不如趁早除掉，以防后患。”刘璃的话也说得淡漠平静，不带半点激烈的情绪。
“你说的没错，只是这样一来又要掀起一场纷扰了。”龙少的目光在刘璃的脸上悠然一转，反手将刘璃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修长的骨节扣在刘璃的手指间，力道从指尖一路延展到掌心，又经由手腕向上传递。
刘璃缓缓把自己的手从龙少的掌握中抽出来，两道眉毛皱了起来，“纷扰？如果不杀鸡给猴看，其他的猴子也会跟着做乱的，那才是真正的纷扰呢。”
一道浅川横亘在刘璃的眉心，龙少静静看着他，直觉得那道浅川入眼刺心，便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为他抚平。
“刘璃，你和以前不一样了。”龙少幽幽说着，又探头凑到他的身边，吸着鼻子嗅了嗅，“你的身上有黄连的味道。”
“我吃的汤药中有一味黄连。”刘璃漠然回答。
“。我感觉得到。”龙少的声音低回在静谧的空气里，“你那个朋友和欧家大少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心里难过，愧疚，这些事我也都知道，其实单就那件事而言，我并不觉得江月明做错了，但他不以你为意，害你伤心，病倒，却是断断不能原谅的。”
刘璃垂着眸子，兀自摆弄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仿佛没听到龙少的话，一声不吭。
龙少也不介意，仍旧慢条斯理地说：“经过这件事，你应该看明白也想通了，要想掌握和控制事态的主动权，要想让你的意愿成为别人不敢逾越的火线，就必须有足够的实力，足够的威慑力。不然，最后受伤心痛的只能是你。”
刘璃依然不说话，扬起恬静瘦削的脸颊，眸底一丝光痕落与龙少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彼此错落。
“你还会留在江月明身边的，对不对？”龙少问。
刘璃微微点头，淡然一笑，“不然我还能怎样？到如今，我只有他了。”
龙少的脸色一暗，伸出手再次将刘璃的手握在掌心里，而这时，他的掌心是热的，刘璃的指尖却很冷。
“你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会在你最无助最危险的时候，守护你。”
“呃？”刘璃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龙少握得很紧，目光亦是灼灼如火。
刘璃又感到自己被龙少周身所散发出的那种强大的存在感团团包围了，不由得心头一紧。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固执地不愿意承认，固执地要把那个人拒于千里之外。
“龙少，你静心养伤吧，我要回去了。”
“去吧，我也累了。”
龙少终于松开手，看着刘璃急步走到门口，管家帮他开门的时候，龙少又说了一句：“记住我的话，刘璃。”
刘璃的身体僵了一下，便侧身出门，驾车离开了。
管家把刘璃送走后，端了一瓶酒和一只高脚杯子返身回到楼上的卧室。
他倒了一杯酒递到龙少的手里，抬眼看着龙少，说道：“三少爷，你是我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你用那样的目光看一个人，只有刘璃，你对他是真的动心了。我知道。”
“你看出来了？”龙少喝了一口酒，淡睨着管家那张苍老但矍铄的脸，“我一直都想掩饰的，但终究有无法掩饰的时候。”
“真情是最难掩饰的。”管家低低的声音跟了一句。
“是啊，真情是最难掩饰的。我现在也知道了。”龙少把酒杯握在手心里，缓慢地顺着手指的方向旋转。
“其实你喜欢他，尽可以把他留在身边，何必费那么多心思每天想着他为不能时时看到他而烦恼呢？”
“把他留在身边？当初我的确是这样想过的，把他留下来，像我的阿龙一样，让他每天躺在我的**等着我。可那时我对他和对我的阿龙是一样的，宠物而已，没有什么分别。不过后来不一样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里除了他放不下别的任何东西了。这很可怕，我从来没这样过，他让我害怕了。”
龙少凝着眸子看着手里的酒杯。害怕？三少爷你一向机敏睿智，有什么可怕的？”管家的语气中里带着疑惑的口吻，但表情却分明是理解和略带忧伤的。
“是，我的确是怕了。你比任何人都知道，要不是我大哥爱飙车二哥爱女人，我能那么轻易的就击中了他们的弱点，夺取帮主的大位吗？这些年，我能岿然不倒，就是因为我时时都在警惕，不能让自己出现任何会被人乘隙打击的薄弱环节。所以，我不能把刘璃留在身边，我不能让他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为打击我的弱点。否则，他会陷入到无法预知的危险中，而我，也将会被他左右，陷入无法抉择的困境。像现在这样，让刘璃留在江月明的身边，眼里保有那份对我的敌意，对他来说反而是安全的。”
“可是，三少爷，你的心却要难受了。”管家叹了口气。
“难受？不，这么多年，能遇到个让我的心重新暖和起来的人，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不奢求更多了。”
龙少淡然一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刘璃驾车驶出铁门后，等在远处的那两个人赶紧启动汽车跟在他的后面，一直到金庐，刘璃把车停进车库，其中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说道：“我去向大哥汇报，你们继续守在这里，都警醒点，不要大意。”
另一个男人点头说：“知道，你快去吧。”
那个男人便直接开车驶上山路，几个兜转之后，在路边一家咖啡馆前停了下来，走进去，叫了一杯咖啡，然后拨通手机：“大哥，我有情况向你汇报，我在老地方等你。”
不久，江越迈步走进咖啡馆，径直走到那个男人对面坐下来。
“有什么事？”他问道。
男人把手里的相机打开，递到江越的面前，江越将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阴鹜的眼睛逐渐闪出诡谲的光，最后连僵硬的面颊都微微颤动起来。
“好，你做得很好。”江越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收回手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皮夹，抽出几张大钞放到男人面前，“回去跟那两个兄弟说，你们尽心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大哥放心。”男人把大钞塞进自己的衣袋，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意。
“我走了，你也赶紧回金庐那边去吧。”江越说完，站起身走出咖啡馆。
阳光已经开始西斜，金色的光线倾泻在楼宇之上。江越仰起头，看着混凝土建筑上笼罩的那一片亮色。
这些年来，江越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报仇雪恨的机会，但龙少防他如防贼，根本不给他一点可乘之机。没想到就在他几乎要无奈放弃的时候，希望的曙光却在不期然间出现了。
那天江月明带着刘璃离开海边欧家大少的大房子之后，江越便忙着各种善后事宜，等到诸事妥当，走出大房子时，忽而心念一动，叫过一个一直在房子外面值守的人，问：“刘璃的车呢？”
“他没有开车。”那人回答。
“那他是怎么来的？”江越纳闷地问。
那人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依稀看见他是坐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来的，那辆车好像还在路边停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江先生带着刘璃乘车走远，那辆车才离开的。”
“哦？”江越皱着眉心半晌没有说话。在他的记忆里，能和刘璃联系上的乘坐加长黑色轿车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龙少。
刘璃和龙少之间，难道存在某种秘不示人的关系？
一瞬间，过往刘璃在涉及龙少的事情上表现出的无数不同寻常的小细节次第闪现，江越的眉峰耸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也许找到了龙少的那个薄弱环节，而从这个薄弱环节下手，龙少为自己建筑起来的那层貌似无懈可击的的堡垒就再难固守了。而今天他的手下向他报告的事情更坚定了他的心意。他告诉自己只要拿到确切的证据，就是时候把那个由来已久的复仇行动付诸实施了。
夕阳之后便是渐渐浓郁的暮色，江越收回散漫的目光，菲薄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一个清冷的声音随即溢出：“刘璃，别怪我，为了江家，为了阿月，我实在不能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