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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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双重人格

    待会议结束,李荣被阿骨打派的人送到客房,东哥拿着雪拂毡子给李荣扫去身上飘着的雪花。李荣自一进门便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脸色比去时更加苍白了许多。

    “他们没为难你吧?”林三变担忧地问李荣。

    “没有。凭着先生您平日教与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我说服了他们采用了我的计划。”李荣淡淡道,语气里没有多大起伏。

    “那为什么世主如此不高兴?难道又是看到了故人便想起了故事?惹得心里不痛快?”

    李荣难受地揉了揉眉,声音有些疲惫:“或许是吧。我原以为自己准备了这么多年,一切都能够放下,可结果我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这些年来,支持我活下去的动力便是重新回到大金,重新见到以前的故人,可是我却发现,见到了之后,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相反的,我却有了更多的欲望。”

    林三变低头沉吟许久,缓缓开口道:“这的确不是件好事,世主,或许我们不必装得如此软弱,既然你放不下这一切,那何不努力去争取。你若与阿骨打相认,凭世主你的聪明才智,一样可以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无以立身于金国。一切都不似从前了。“

    林三变目光投到李荣的腿上:“世主的腿不是真的有疾,沒有什么大碍。打天下与治天下不同,如果当不了元帅,或许世主可以当皇帝。金国正值缺乏人才时刻,朝廷上下,又有哪个皇亲皇子比世主你更有资本当上下一任金主?“

    李荣听了林三变的话,没有作声。他沉默地推着轮椅到桌上喝了杯水,然后缓缓进了内卧。林三变望着李荣落寞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屏风后,内心一阵阵心疼。他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快乐的生活着,现在却是这般模样。

    不是不想相认,而是怕相认了以后,又重蹈覆辙。两人心里都很清楚,金国现在表面安稳团结,但实则却是一个肮脏的泥潭,若是灭辽与灭宋以后,金国便要像其他国家一样,各个党派之间便要互相争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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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朝州此时也飘起了大雪,玉娆此时正坐在曲居二楼的屋子里,看着窗外飘着的大雪托腮发呆。忽然似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到楼台上,倚着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里那光秃秃的木棉。盯了许久,又急忙披着绿纹羽绒披风下楼去,走到木棉树根处,用手刨开地上的雪花,翻了许久,直到指尖轻触到寒冷僵硬的泥土。玉娆看着混在白雪中的黑泥,感觉有些别扭,于是长叹了口气。

    “姑娘怎么在这?要是身体冻坏了,李管家该责罚奴婢了。姑娘快与奴婢回屋去暖暖身子,净一净手。姑娘的鞋袜该湿了,回屋奴婢给姑娘换上干净的,可不能冻着了姑娘的小脚啊。”曲居的婢女绿翘看见玉娆不在屋子里,便赶紧出来找,见到玉娆在雪地里,急坏了,赶紧扶着玉娆回屋。并痛斥了守门的四个婢子。

    “银英和紫絮到哪儿去了,今天不是轮到到她们照顾姑娘吗?”绿翘给玉娆解了披风并净了手,忙拿来银炉给她暖手。然后蹲下身来,轻轻撩开她的裙摆,把那两只鹿皮面的钉珠绣鞋取下,给玉娆换了双干净的白缎袜子。又取来一只小脚炉,将玉娆那尖翘翘的,只有掌心大的缠足放在上面。脚掌交叠在一起,竟显出一种让人爱怜的娇嗲来。

    玉娆坐在床上,低头浅笑着看着绿翘。绿翘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抬头却对上玉娆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为何这样看着奴婢?”绿翘好奇地问道。

    “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养娘(一个下人,不是贵妃),以前我在雪地里玩,她看见了也会着急地抱我回屋,然后给我净手暖脚。”玉娆的思绪不禁飘向以前,那个时候,她的生母已去世了,她寄养在肃懿贵妃宫里,很多时候,只有养娘会真心地关心自己。

    绿翘看着玉娆愁绪的样子,知道自己引出了她的伤心事,忙改口问道:“姑娘以前都在雪地里玩些什么?堆雪人吗?”

    玉娆轻轻摇摇头:“以前看姐姐们喜欢用鹤羽收集梅枝上的雪水埋于地下,说是若干年后再取出饮用,于是我也偷学着玩,浪费了许多雪水与衣裳。“

    绿翘羨慕道:“看着姑娘的小脚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没想到玩味情趣也是我们这些婢女所不能及的。想必那雪水泡出的茶极香吧。”

    “打茶倒是浪费了,制花露饮倒是极好,但是谁又能等那么久呢,或许是三年,或许更久。“玉娆鼓着腮帮子,“现下也无事做,要不绿翘姐姐,我们俩去取雪水好不好?”

    绿翘看着玉娆那仙气晶莹的凤眸,有些呆住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待玉娆与绿翘收集好雪水埋入土里以后,两人立即回到屋子里换鞋袜与衣裳。这时银英和紫絮回来了,见到玉娆一身湿透吓坏了,顾不得责怪绿翘,两人分別急忙地给玉娆暖身和换鞋袜。

    “荣公什么时候回来?”玉娆看着伺候自己的两人问道。李荣这一走都两个多月了,仍是没有回家的消息。走是走了,却似把这李府的热闹恩怨都给带走了。自从李荣离开李府后,李府里整日都静悄悄的,从未有什么喜怒哀乐发生过。李府里又没有精通音律者,玉娆现在整日待在李府,感觉比曾经在曹府还要无趣。

    玉娆这声一出,银英与紫絮开始不知玉娆是在问谁,两人默了会,还是紫絮先开了口:“这个我们做奴婢的也不知道,世主的事,一向不爱下人过问,我们也无权理会。”

    “都两个多月了还不见回来,会不会出事了?”玉娆小声问紫絮道。

    “嘘一一”紫絮急忙做手势让玉娆安静,“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府中的有心人听见了,姑娘你就惨了。”说完,紫絮便双手在胸前合位,心中默默求老天保佑李荣平安。玉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学着紫絮的样子在心中祈求老天保佑李荣的平安。

    “世主走后李府是有些无聊了,以前从来没离开李府这么久,唉,希望春天快点到来,世主早点回府!”银英盼望道。

    “春天荣公才会回来吗?”玉娆问银英道。

    “不是,姑娘你有所不知,春节一过,天气一开春,华宗主和他的两个妹妹便要从西夏回到朝州住几个月。两位小姐活泼美丽,都喜欢常往世主这跑。另外开春后府上会来许多门客,在府里长住,这些门客身怀绝技,一个个厉害得不得了,许多想要嫁女的老爷夫人也常会来这,表面装做与世主交好,实则是想世主给他们介绍府里的门客当女婿。”银英笑道,“不过很多时候他们都进不了李府的门槛,所以都会宴请世主去他们府里或是酒楼作客。这些世主大多是推脱了去的。”

    “华宗主是谁?”玉娆好奇地问,她来这里这么久也没听人提起过这个人,荣公与她聊天时也不曾听他介绍过。想想就觉得这个人好神秘。

    “你连华宗主都不知道,算了,我就告诉你吧,华宗主啊,是世主他们这一代子孙中的嫡长子,也是唯一一位嫡子孙,地位最为尊贵,他比世主年长一岁,现在是西夏国的大将军,最受西夏国王的喜爱。华宗主的父亲与我们世主的母亲是胞兄妹,所以在众世主中,宗主与我们世主走得最近。”银英满心欢喜地说着,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华宗主十分高大英勇,风流倜傥,是众世主贵亲中长得最帅的。”

    玉娆听银英说华宗主是众世主贵亲中长得最帅的,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落,反唇相驳:“英俊的人多了去了,听说汴京皇宫里有位肃王,长得是全京城里最英俊的,我想,那位华宗主一定比不过他。”

    “才不会比不过他,汴京的皇子全是绣花枕头,哪一个身手比得过我们宗主,若是他日有别军攻打汴京,这些皇子还不是只能落荒而逃。”银英的嘴巴也不饶人,一句话说得玉娆无言以对。玉娆觉得银英说得很对,心里一时又在担心这个问题。绿翘换好了衣服来伺候玉娆,见到了玉娆低眸难过的样子,知道又是银英嘴多了,于是开口指责她,银英的资历没有绿翘高,受了指责却只能挨着不作声。

    “绿翘姐姐,银英姐姐说的没错,你别骂她了,是玉儿年纪小,低估了华宗主的能力。”玉娆急忙为银英辩解,“姐姐她平时就是这样,大家都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绿翘姐,你这就不对了,若是管家知道你帶着玉姑娘出去玩雪,你也该受罚了,你和银英都有错。”紫絮笑着调解气氛道。语音一落,几个女孩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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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荣在客房里休息,林三变坐在他的对面。

    “世主,该回朝州了,十二月二十五之前汝必须回到李府,汝也知道,完颜宗璟不好对付。这里是金国,要是在这对付伊恐怕是难上加难了。”林三变轻声对李荣说道。

    李荣颔了颔首,深呼一口气:“这病还是没办法治吗?”

    “吾仍在找着解药。”林三变顿了很久,似乎在犹豫,良久才接着道:“这病其实关键还在于世主身上。若是汝没有长期压制着自己的性子,让李荣与完颜宗璟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的人,或许这病根本就不会存在。”林三变知道这些年来李荣一直压制隐忍着自己,自从金国来到李府,他从来都是装作让人很省心的样子,乖乖读书,不打架,为了装作自己软弱十几年来一直坐在轮椅上。这一切的后果,也由他默默承担着。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无法相提并论。我不能让李荣成为完颜宗璟,我不想再回到金国。”李荣的目光看向林三变,像是在审视,“难道先生在看待那些金人时,心里没有过一丝轻蔑?”

    林三变不知该说什么,他自己心里确实瞧不起那些粗俗、只会用蛮力打天下的金人。但是,他从未敢小瞧过完颜宗璟,因为他有李荣的脑子。

    “下次发病之前,你先把我绑在房中,让东哥和延益守着我,别让我出去伤了人。”尤其是玉娆。李荣的心十分疲惫,第一次他发病,便杀了四个在朝州做生意的富商,第二次又杀了十几个拦他去路的百姓,后来林三变发现了他的病症,几年来一直在给他治疗。每次发病后,李荣自己的身上满是伤口,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每次都得在床上躺上半个月才有些好转。

    “诸花不能留人住,只作深愁无尽处。上邪弄人,唯有坚强了。”李荣推着轮椅行到门外,用手接住一片雪花,感慨叹道。似是历尽人间无限经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