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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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故友

    离崇德帝姬被劫杀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曹湜派出去找玉娆的人还是一无所获。帝姬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汴京,眼看着消息就快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曹湜一家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派去求李荣的人几次三番地吃了闭门羹,李府其它的世主也找遍了,可就是没人愿意帮忙。曹湜思考良久,无奈决定亲自去找李荣帮忙。

    此时另一边河北李荣住的李府内的大观园里,一名身穿浅黄色襦裙,外罩一件鹅黄大宽袖的姑娘轻盈地走在景廊里,她梳着美丽的云鬂,纤纤嫩手执着画着红梅绿叶的团扇时时遮掩着素妆芳容。一双尖尖的小足使得她行走时步伐多姿,随风飘扬的黄丝披帛更显得她仙气氤氲。只见她执扇的手腕上有一个小巧的血玉玉镯,上面隐隐刻着“崇德”二字。

    景廊一路来到处都是竹林环绕,隐约有流水声从竹林后面传来。姑娘走了约百步,便见得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变了,竹林消失了,景廊边到处是各种有名的花草,景廊也分成了好几条路,每条边上都种植着不同的花草。姑娘犹豫了下,缓缓走向边上开满金菊的景廊。金菊的尽头是梅树的开始,一个不大的水上石亭出现在眼前。姑娘走上石亭,见这个八角石亭的五个角都放下了竹帘,亭中的石桌上放着煮荼的炉子和一套精致的茶具。荼具边摆着一个白净的胖肚白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半开半含苞的花,似红梅却又大过红梅,黄嫩的花蕊被火红的花瓣拥抱着,似娇羞的少女羞涩而偷笑的样子。

    姑娘没见过这花,一时被吸引住,俯身去闻那花的气味。

    “木棉闻的是若有若无,若刻意去闻,只怕会闻不出它们香气。”身后传来一声笑意,玉娆心中一惊,忙站好身子向后看去。只见李荣披着白色的狐裘披风坐在轮椅上行来。那白并非雪一样的白,而是像秋后的白月光染成的,白中泛黄。少年的双瞳如宝石般,熠熠生輝,芝兰玉树般的身段即使坐着轮椅也掩盖不住。他没有过分俊美的面容,但身上那种贵族王者的气质,一时让人震憾。

    李荣低头轻咳了几声,玉娆回过神,慌忙把视线移开。

    “坐吧。”李荣示意玉娆坐下。

    玉娆给李荣行了个万福,坐在了花瓶边上的位置。此时虽快入秋,但太阳还在散发着暖意,玉娆见李荣把手放到石桌边的暖炉边暖着,又披着大衣,心里有些猜到他的身体状况。

    “你在想什么?”李荣见玉娆在出神,轻声问道。

    “没什么,有些冷。”说完玉娆立马又后悔起来,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李荣倒是淡然一笑:“你身体才刚好,会喝荼吗?”

    玉娆笑着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李荣感觉好亲切,以致于她与他见面时她都忘了用纨扇掩面。

    李荣推着轮椅把一面竹帘放下,净好手后便从一个小荼罐中挑出一个荼饼,用茶臼耐心地捣成粉末,待碎末均匀后放在盘中待用。两人静静地等水烧开。点荼中最忌分心,两人一时名自无话。玉娆从桌上拿起一个天青色的荷叶型茶盏,端在手中细看。只见釉面滋润柔和,纯净如玉,抚之如绢,釉如堆脂,一看便知这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几乎比得上皇帝亲用的茶盏。这要是放在平等人家,一定不舍得拿它来泡荼。

    少时,水开始沸腾。李荣动作优雅地烫壶、温杯、干壶、、、、、玉娆把手中的荼盏递给李荣,安静地看着他打荼。待荼点好后,李荣文雅地递给玉娆一杯荼,荼盏中的荼末被开水一烫,散发出的热气与香气,一下子就充盈鼻间,让人心旷神怡。

    这荼水饮下去之后,盏中的荼沫胶着不干,出现了点荼点到极致之时才会出现的“咬盏”。玉娆细细品着荼,心中不禁佩服李荣的手艺。

    “再来一杯吧。”李荣笑道。

    玉娆笑着递过荼盏:“谢谢了。”

    “你看起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李府你可还住得惯?”李荣递过荼。

    “已经慢慢适应了。”玉娆双手捧起茶杯送到嘴边,感受那正适合的温度慰烫着手心,心中泛起阵阵暖意。脸却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谢谢大官人的救命之恩,小女一定会回报您的。”玉娆谢道,“小女是好人家的姑娘,东京人氏,若是大官人日后有什么难处,小女的家人一定会帮您的。”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等你再休养些日子,我再将你送回去。”李荣淡淡地说。他低头拉了拉腿上的毯子,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又消失了。

    “那是什么花?好漂亮!”玉娆指着胖肚白瓷瓶问道。

    李荣眼中闪过一丝惊奇,答道:“木棉,是吉贝(棉花)的一种。“

    “木棉?南方有乔木,树大以为棉,是不是指的就是它。”玉娆伸手去摸它的花瓣,它的花瓣上有不少细细的绒毛,摸起来很舒服。

    “就是说的它了。《唐史》以为'吉贝',又以为草属。顾古吉字讹,草木物异,不知别有木生之古贝,非草生之吉贝耶;此木大理多种高数十尺,叶如柞,结实加大菱角而色青,秋深即开露,白绵茸然,土人摘取去壳,以铁杖捍尽黑子,徐以小弓弹令纷起然后纺织为布,名曰吉贝。但木棉不适宜在北方寒冷之地种植,因而我千辛万苦才在府里种下五株,这只怕是北方仅仅的五株木棉吧。”李荣心中有些欢喜,“你喜欢?”

    玉娆笑着点点头:“嗯,只可惜这么美的花却不能大肆推广种植。”玉娆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去到大理,一定让曹湜哥哥也带几株木棉种在府里。

    李荣看着玉娆的眉眼,她有着饱满的额头,一双灵气的扇形丹凤眼在荼汽朦胧中仙得有些恍惚。她脸上稚气未退,白净面皮还带着些婴儿肥,让人看着十分喜欢。玉娆感觉有人在看她,抬起眼却对上了李荣投来的视线,两人慌忙低头。

    木棉静静地绽放着,火红的花朵热烈而又妖娆。李荣心底泛起笑意,怪不得见多了美人的李管家说玉娆长得不一般,从不救与自己无干系的人的他还把玉娆带进李府休养。原来是因为玉娆长得与李荣早逝的母亲李氏十分相像,她俩人皆是凤眼高鼻,肤白优雅。只不过李荣的母亲是瓜子脸,稍稍比鹅蛋脸的玉娆显得清瘦。前者是端庄优雅,后者稚嫩些,看着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难怪她会出现在石亭中,大观园下人与一般的庄客是进不来的。想必是李管家对她太好了,下人们以为她是李管家的亲戚,所以便让她进了大观园。

    李荣想着,脑子里忽地飘起东京白矾楼那位帝姬的身影,只觉得她的背影渐渐清晰,她的脸也清楚了起来。李荣的唇角向上勾了勾。

    “送给你吧,当作见面礼。”李荣从石桌的某处暗格中拿出一支精致的竹笛送给玉娆,“是我用湘妃竹做的,花纹很漂亮,做很久了,看着很适合你。”

    玉娆愣了一下,忙摆手:“不行,您救了小女的恩情还未报,我不能收您的礼物。您收回吧,小女在此谢过了。”玉娆的女官从小就教玉娆不可轻易收下异性的东西,有次一位玉娆收下了一位将军的儿子送的书,被柔福的母后知道后,她被罚跪了一个晚上,双手也挨了五十个板子。当时她的母妃刚去世,她被父皇指给柔福姐姐的母亲懿肃贵妃抚养,那晚幸得顺德、柔福、惠福三姐妹的照顾,她才没有受太多痛苦。

    李荣听了也不把竹笛收回,只是把笛子放到玉娆面前的石桌上。

    “会吹吗?“李荣问道。

    “会一点点。”

    “那就先收下吧,李府的女眷和女下人不多,没人陪你聊天,你可以吹笛娱乐。”李荣的口气让人不敢拒绝,“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对下人说,李府什么都有。”

    玉娆看着静静躺在桌上的竹笛,心中仍有些犹豫。她的玉甲轻轻敲在竹笛上,如鸣珮环。

    “谢谢你,你我只有一面之缘,萍水相逢般,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荣柔声地笑了起来:“你是我的客人,更是我的一位久别重逢的故友。”

    玉娆虽知自己重未与他见过,但听了他的话,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脸红了起来。她也觉得他看着十分亲切呢。

    “谢谢,你人真好。”玉娆取下身上的一块玉佩,想要送给李荣道谢:“我身上只有这块玉佩和一个镯子了,这次玉佩是我的一个姐姐送给我的,您收下吧。”

    “既然是你姐姐送的,你就收起来吧,我只是随手送了你一支竹笛而已,不值什么钱。”

    “怎么可以这样子说。”玉娆刚开口便被李荣打断。

    “天色有些不早了,我有些乏了,要不我们一起走吧。”李荣平声道,玉娆看他脸色是有些疲惫,便答应了。

    “好啊,一起走吧。”玉娆笑道。

    俩人一起行在景廊中,玉娆走在李荣的轮椅后面,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支竹笛,心里荡漾着一种道不明的感觉。两人一前一后,一白一黄,便足以成为园子中的一道悦眼的风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