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武士的冲锋
（一）
暖和从城楼回到母亲的灵堂，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晚恭夫人的遗像，第二眼看到的，是蜷缩在角落里的公奕。
按照西女州的习俗，灵堂布置得非常幽暗，常人甚至无法识别到这个身披盔甲的男人；而暖和，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从那个角落里散发出的阵阵悲鸣。
虽然，真的很安静。
暖和轻轻地走到公奕跟前，抚摸着他柔顺的头发说：“我真的觉得有些东西永远是不会变得，我第一见你和阿姐的时候，你也是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七年前，暖和三姨母病逝，晚恭带着暖和前往悼念，这是暖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三姨母，也是暖和第一次见到波恭、公奕。
公奕轻轻抓住暖和抚摸其头发的手，缓缓抬起头来，满脸的无助，说：“哥哥，我们现在是真的没有阿娘了。”
眼神中还是带着哀愁，但是此刻的暖和却微微笑了：“你和阿姐，还有我。”
公奕也笑了，泪水却涌出得更多。
暖和低头看看摆在地上的餐食——公奕一口没动。
暖和：“不是说陪着阿娘，你就好好吃饭吗，怎么还是不吃？”
公奕：“五姨母呢，她吃了吗？”
暖和转身，走到摆放晚恭骨灰坛的供桌前，轻轻抚摸着骨灰坛，说：“阿娘，在那边记得好好吃饭，否则公奕他就要饿肚子。”
“啊——”听到这里，公奕便开始哭泣，或者……根本就是在嘶吼。
“哭吧哭吧，马上时间就要到了。”
（二）
仿古的时钟在走，嘀嗒嘀嗒。
可惜公奕的哭泣声覆盖住了，除了暖和，恐怕谁也听不见“嘀嗒嘀嗒”的声音。
（三）
强无憾依然伫立在城楼上注视着城墙下五万多大军的一举一动——按照暖和三位姨母发出的宣战书，如果在明日上午九时之前暖和不肯签署协议将“侵占”静女部落的十五座城镇“归还”给她们，三家联军就要攻克温鸾王城、拿走暖和最后的土地。
五万大军已经吃饱喝足，各自瘫躺在帐篷中。
依稀还有几个帐篷里，发出男女战士“苟合”的暧昧声响。
“都欢乐起来吧，这是你们的最后一次‘郊游’啦……”强无憾呢喃一句。
（四）
仿古的时钟仍在走，依然是嘀嗒嘀嗒。
公奕的哭泣声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什么来了。“几点了？”公奕问。
“凌晨一点一刻。”一直站在母亲供桌前面的暖和回到。
公奕：“是不是到时间了？”
暖和：“嗯，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原本如烂泥瘫软匍匐在地的公奕只是用脚尖的力量一顶、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暖和身边，贴近暖和耳边说：“这一仗，我和我五百战士的命都是你的。”
一米七四的暖和抬头看着一米九五的公奕，先是一笑，接着退后一步，对着公奕轻轻一鞠躬——其中还配合着一些特定的手势、姿态——说：“此礼，是我向五百战士所行。”
公奕看着这套陌生的行礼，一时茫然不知该说什么。
这套行礼流程，正是暖阳皇室与大族所专用。
行完礼，暖和看着茫然的公奕，拍了拍公奕的臂膀，侧转过头对着晚恭夫人的骨灰坛，轻轻一句：“阿娘。我们去了。”说罢，暖和、公奕转身大步走出灵堂。
待两人走出灵堂，关上门，只见暖和手下战士早已将暖和的战甲摆放在灵堂门口。
“公奕，为我着甲。”
（五）
暖和所着战甲，正是太祖皇帝赐予马怀起、沾染有太祖血迹的所谓“帝血甲”。
当年在重新分封前夕，温鸾王暖桦曾私下找过暖燕一次：“封地大小、百姓寡众、赋税多少，我都无所谓，我……臣弟只求两件事。”
听到暖桦低头说出“臣弟”二字，暖燕显然心情大好，脸上也掩饰不出微微得意的笑：“弟既然已经开口，我允你。”
“第一，听闻皇上欲派诸兄弟镇守边疆，我也愿去，只是我武功低微，难克强敌，且实心而言，不觉自己有什么颜面留在内地近边，希望皇上封我到西女州。”
“西女州可是最边远、最穷苦的，且边境纷争不断；不过离我远，你可以心静一些；并且虽然有纷争，却无强敌，我给你配一百名近身侍卫，我同意。”
“第二，听闻皇上会将收归凌然阁的战甲赐予即将开往边疆的亲王、将军，能够将‘帝血甲’赐与我。”
暖燕眼神中有了疑惑，他不知晓他的这个十二弟这两个要求到底意味着什么，看着暖桦的眼睛，两分钟，开口：“好，拿走。”
自一世温鸾王将“帝血甲”带到西女州以来，距今已有五十一年，此帝血甲未曾一战，如今三世温鸾王暖和重着战甲，必定……
（六）
“阿娘，这几个女人容不下儿子，儿子要为父王、为咱们家杀出一条血路来。您好好看着就好！”
第二公元十五年，十月，九日，凌晨一点三十七分。
西女州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尚且微热，此时却冷得让人皮肤发紧。
静女部落三位女首领的联军贴肉着战甲，睡得横七竖八。
再强大的人，一旦睡着，跟羔羊何异？
“宰羊”，开始。
暖和手下留守王城的七百余名武士、公奕带来的五百武士连同暖和、公奕从城门处杀出。
不过一千二百人，没有冲天的厮杀声，只有马蹄声、盔甲抖动声和兵刃进入肉身的血腥声音。
可是用不了几分钟，“羔羊”们便都醒过来、变成了猎人——他们被吵醒不是因为声响，而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刺激了他们的鼻孔。
声音越来越大，不过十分钟时间，靠近王城的近两万名武士已经醒来投入战斗；而更远处的那些，也会马上随着战斗的声浪醒过来。
不过即便醒来，面对暖和和公奕，这些人依旧还是羔羊而已。
本来暖和一众人可以趁着睡梦多杀一些敌人，可是此时暖和目标却是非常明确：他和公奕两人并肩战斗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千二百名武士紧随其后，冲向敌人的大本营。
猛士也难以用手掌去阻挡一根针。
这根针最够尖锐、足够快。
旁观者会疑惑，既然是想直取大本营，为何要在出城时就人为产生巨大声响使得远处的敌人警觉起来。
既然是想直取大本营，为何不乘坐骏马或者机动车辆，而是要一路步战冲出一条三公里的血路来。
（七）
第二公元前三年，晚恭带着七岁的暖和第一次回到静女部落的大本营——静女湖心城。
大姨母环恭、二姨母品恭、三姨母静恭、四姨母湖恭并排坐在代表静女部落最高权力的“大床”——静女部落世袭的铁质长椅上。
晚恭能够感觉到在见到自己四个姐姐的一瞬间、暖和的小手抓着她的胳膊抓得更紧了——显然，暖和害怕了。
当时的暖和不明白，既然所谓“姨母”就是阿娘的姐姐们，那理应是这世界上跟阿娘最亲近的人之一，也理应是同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吧。
可是她们看上去……都好凶。
不对，左边数第三个姨母，在对着暖和笑呢。
“你们吓到我儿子了。”数年未见、晚恭对着自己四个姐姐的第一句话就带着些质问的语气。
“那是你儿子啊，还以为你带着一只小白猫、小白狗呢。”环恭起身走到暖和面前，低头，对着这个七岁的小男孩诡笑。
暖和抱住晚恭的大腿。
“你生的才是小猫小狗。”晚恭倒是还没生气。
“原来我觉得我生得儿子已经弱得不像个男人，不过跟你儿子比，”环恭转过头去与品恭、湖恭相视讪笑，“我觉得我儿子还是很强健的。”
环恭转过头来，却被晚恭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
“晚恭，你也别瞪我，玩笑而已，你好歹在父亲病逝后当了几年代首领，有点气度……来，我抱抱你儿子。”
“别碰他。”晚恭压住火气，但是却出手挡住了环恭。
环恭面露凶相，转过头去，背对着晚恭说：“你以为我稀罕，我还怕一抱这个小肉球就碎掉了。”
（八）
所以啊，直取枢纽虽是用兵之法则，但是暖和偏偏要冲锋在前，杀一条血路出来。
他所带领的，不是兵士，而是武士。
……
在另一边，静女联军的大本营中，因战况被下属吵醒的环恭、品恭、湖恭从男宠堆里爬了出来，通过监控器看着暖和、公奕两人如同割草机一般将挡在他们面前的静女战士打倒，不觉寒意从脊背顶进了五脏六腑。
……
“三位姨母，你们等着我。”
(本章完)
暖和从城楼回到母亲的灵堂，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晚恭夫人的遗像，第二眼看到的，是蜷缩在角落里的公奕。
按照西女州的习俗，灵堂布置得非常幽暗，常人甚至无法识别到这个身披盔甲的男人；而暖和，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从那个角落里散发出的阵阵悲鸣。
虽然，真的很安静。
暖和轻轻地走到公奕跟前，抚摸着他柔顺的头发说：“我真的觉得有些东西永远是不会变得，我第一见你和阿姐的时候，你也是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七年前，暖和三姨母病逝，晚恭带着暖和前往悼念，这是暖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三姨母，也是暖和第一次见到波恭、公奕。
公奕轻轻抓住暖和抚摸其头发的手，缓缓抬起头来，满脸的无助，说：“哥哥，我们现在是真的没有阿娘了。”
眼神中还是带着哀愁，但是此刻的暖和却微微笑了：“你和阿姐，还有我。”
公奕也笑了，泪水却涌出得更多。
暖和低头看看摆在地上的餐食——公奕一口没动。
暖和：“不是说陪着阿娘，你就好好吃饭吗，怎么还是不吃？”
公奕：“五姨母呢，她吃了吗？”
暖和转身，走到摆放晚恭骨灰坛的供桌前，轻轻抚摸着骨灰坛，说：“阿娘，在那边记得好好吃饭，否则公奕他就要饿肚子。”
“啊——”听到这里，公奕便开始哭泣，或者……根本就是在嘶吼。
“哭吧哭吧，马上时间就要到了。”
（二）
仿古的时钟在走，嘀嗒嘀嗒。
可惜公奕的哭泣声覆盖住了，除了暖和，恐怕谁也听不见“嘀嗒嘀嗒”的声音。
（三）
强无憾依然伫立在城楼上注视着城墙下五万多大军的一举一动——按照暖和三位姨母发出的宣战书，如果在明日上午九时之前暖和不肯签署协议将“侵占”静女部落的十五座城镇“归还”给她们，三家联军就要攻克温鸾王城、拿走暖和最后的土地。
五万大军已经吃饱喝足，各自瘫躺在帐篷中。
依稀还有几个帐篷里，发出男女战士“苟合”的暧昧声响。
“都欢乐起来吧，这是你们的最后一次‘郊游’啦……”强无憾呢喃一句。
（四）
仿古的时钟仍在走，依然是嘀嗒嘀嗒。
公奕的哭泣声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什么来了。“几点了？”公奕问。
“凌晨一点一刻。”一直站在母亲供桌前面的暖和回到。
公奕：“是不是到时间了？”
暖和：“嗯，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原本如烂泥瘫软匍匐在地的公奕只是用脚尖的力量一顶、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暖和身边，贴近暖和耳边说：“这一仗，我和我五百战士的命都是你的。”
一米七四的暖和抬头看着一米九五的公奕，先是一笑，接着退后一步，对着公奕轻轻一鞠躬——其中还配合着一些特定的手势、姿态——说：“此礼，是我向五百战士所行。”
公奕看着这套陌生的行礼，一时茫然不知该说什么。
这套行礼流程，正是暖阳皇室与大族所专用。
行完礼，暖和看着茫然的公奕，拍了拍公奕的臂膀，侧转过头对着晚恭夫人的骨灰坛，轻轻一句：“阿娘。我们去了。”说罢，暖和、公奕转身大步走出灵堂。
待两人走出灵堂，关上门，只见暖和手下战士早已将暖和的战甲摆放在灵堂门口。
“公奕，为我着甲。”
（五）
暖和所着战甲，正是太祖皇帝赐予马怀起、沾染有太祖血迹的所谓“帝血甲”。
当年在重新分封前夕，温鸾王暖桦曾私下找过暖燕一次：“封地大小、百姓寡众、赋税多少，我都无所谓，我……臣弟只求两件事。”
听到暖桦低头说出“臣弟”二字，暖燕显然心情大好，脸上也掩饰不出微微得意的笑：“弟既然已经开口，我允你。”
“第一，听闻皇上欲派诸兄弟镇守边疆，我也愿去，只是我武功低微，难克强敌，且实心而言，不觉自己有什么颜面留在内地近边，希望皇上封我到西女州。”
“西女州可是最边远、最穷苦的，且边境纷争不断；不过离我远，你可以心静一些；并且虽然有纷争，却无强敌，我给你配一百名近身侍卫，我同意。”
“第二，听闻皇上会将收归凌然阁的战甲赐予即将开往边疆的亲王、将军，能够将‘帝血甲’赐与我。”
暖燕眼神中有了疑惑，他不知晓他的这个十二弟这两个要求到底意味着什么，看着暖桦的眼睛，两分钟，开口：“好，拿走。”
自一世温鸾王将“帝血甲”带到西女州以来，距今已有五十一年，此帝血甲未曾一战，如今三世温鸾王暖和重着战甲，必定……
（六）
“阿娘，这几个女人容不下儿子，儿子要为父王、为咱们家杀出一条血路来。您好好看着就好！”
第二公元十五年，十月，九日，凌晨一点三十七分。
西女州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尚且微热，此时却冷得让人皮肤发紧。
静女部落三位女首领的联军贴肉着战甲，睡得横七竖八。
再强大的人，一旦睡着，跟羔羊何异？
“宰羊”，开始。
暖和手下留守王城的七百余名武士、公奕带来的五百武士连同暖和、公奕从城门处杀出。
不过一千二百人，没有冲天的厮杀声，只有马蹄声、盔甲抖动声和兵刃进入肉身的血腥声音。
可是用不了几分钟，“羔羊”们便都醒过来、变成了猎人——他们被吵醒不是因为声响，而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刺激了他们的鼻孔。
声音越来越大，不过十分钟时间，靠近王城的近两万名武士已经醒来投入战斗；而更远处的那些，也会马上随着战斗的声浪醒过来。
不过即便醒来，面对暖和和公奕，这些人依旧还是羔羊而已。
本来暖和一众人可以趁着睡梦多杀一些敌人，可是此时暖和目标却是非常明确：他和公奕两人并肩战斗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千二百名武士紧随其后，冲向敌人的大本营。
猛士也难以用手掌去阻挡一根针。
这根针最够尖锐、足够快。
旁观者会疑惑，既然是想直取大本营，为何要在出城时就人为产生巨大声响使得远处的敌人警觉起来。
既然是想直取大本营，为何不乘坐骏马或者机动车辆，而是要一路步战冲出一条三公里的血路来。
（七）
第二公元前三年，晚恭带着七岁的暖和第一次回到静女部落的大本营——静女湖心城。
大姨母环恭、二姨母品恭、三姨母静恭、四姨母湖恭并排坐在代表静女部落最高权力的“大床”——静女部落世袭的铁质长椅上。
晚恭能够感觉到在见到自己四个姐姐的一瞬间、暖和的小手抓着她的胳膊抓得更紧了——显然，暖和害怕了。
当时的暖和不明白，既然所谓“姨母”就是阿娘的姐姐们，那理应是这世界上跟阿娘最亲近的人之一，也理应是同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吧。
可是她们看上去……都好凶。
不对，左边数第三个姨母，在对着暖和笑呢。
“你们吓到我儿子了。”数年未见、晚恭对着自己四个姐姐的第一句话就带着些质问的语气。
“那是你儿子啊，还以为你带着一只小白猫、小白狗呢。”环恭起身走到暖和面前，低头，对着这个七岁的小男孩诡笑。
暖和抱住晚恭的大腿。
“你生的才是小猫小狗。”晚恭倒是还没生气。
“原来我觉得我生得儿子已经弱得不像个男人，不过跟你儿子比，”环恭转过头去与品恭、湖恭相视讪笑，“我觉得我儿子还是很强健的。”
环恭转过头来，却被晚恭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
“晚恭，你也别瞪我，玩笑而已，你好歹在父亲病逝后当了几年代首领，有点气度……来，我抱抱你儿子。”
“别碰他。”晚恭压住火气，但是却出手挡住了环恭。
环恭面露凶相，转过头去，背对着晚恭说：“你以为我稀罕，我还怕一抱这个小肉球就碎掉了。”
（八）
所以啊，直取枢纽虽是用兵之法则，但是暖和偏偏要冲锋在前，杀一条血路出来。
他所带领的，不是兵士，而是武士。
……
在另一边，静女联军的大本营中，因战况被下属吵醒的环恭、品恭、湖恭从男宠堆里爬了出来，通过监控器看着暖和、公奕两人如同割草机一般将挡在他们面前的静女战士打倒，不觉寒意从脊背顶进了五脏六腑。
……
“三位姨母，你们等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