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晴明归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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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垂帘听政

    黄色的帷幔,层层叠叠地掩着,丝滑又清透,隐约看到床中央一个侧卧的身影,静谧得连呼吸声都若有若无,稚嫩的脸颊上却看不出少年该有的活力和英气。

    天半亮了,空气渐渐被声音搅动,两队战靴训练有素地行走交接,三两双木头平底鞋迈着小碎步,庭院的灯火一盏一盏淬灭。听不见脚步声,却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停在帷幔前,捡着散落在地上的奏折:“皇子,该起床了。”

    戴堑不见床上的人有动静,又叫了一声:“皇子……”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仰躺,又将手撑在身子两侧慢慢坐了起来,伸手拨开帷幔,虽是个少年面孔,看着却很是柔弱,说了一句:“天亮的早了些。”

    戴堑转身命宫女把早膳端进来,又关上了门,将春日凌晨的寒气隔之门外。“你昨天又几时睡的,怎么又和衣而睡?”走到床案边置备的衣物展开,又将皇子扶起,轻手轻脚为他换下外衫。

    舒明配合着伸展双臂:“最近的奏折多了一些,许多新晋官员的奏折还是了解一下的好。”外衫完全褪下,白色的亵衣包裹着少年的身躯,这身躯却不似看着动作那般柔弱。“一会儿你先把奏折送去书房,我自己去殿后。”

    戴堑拎着衣领抖开袍子,捏住肩线,贴着舒明后背略高于肩。舒明利落地套上,边往镜台移动,边系着衣服,站定,对着镜子理了理,坐在镜台前。

    大手熟练地拿起台上的梳子,小巧的梳子在这手上很是乖巧,先是梳理了一番,绾个髻,又戴上发冠,插个发簪。“梳得越来越漂亮了,你能抵得上一个一等宫女了呢。”舒明笑着看镜中,却看不清戴堑的神情。

    梳子被放回镜台上,宽厚的大手理起了奏折,“这些本该就是宫女的事情,为何皇子执意让我代劳呢?”戴堑背过身去,将散落在各处的本子理为一摞:“我可是说过只负责皇子的人身安全。”

    “我才不信任那些宫女呢,”舒明又对镜子理了理衣服,转身去桌旁坐下吃早膳:“这些事你都代劳了我不是更安全啦?”戴堑收好了奏折,站起身时,舒明拿了一个包子靠过来往他嘴里塞。

    戴堑抿住了嘴看着他,不吃,舒明果然又开始小幅度的抽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不是说过要让别人觉得我们关系很冷淡吗,你怎么又这样。”最怕他掉眼泪了,比女孩子都能哭。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吃了再去嘛。”眼睛更加水汪汪,都快溢出来了。

    只好叹了口气,接过包子往门口走去:“下不为例,记住我们的关系很冷淡的。”戴堑真是无可奈何。

    一个高等侍卫模样的人抱着一叠奏折走过偏僻的路,手腕一动,手心里多了一个包子,包子又消失,假山旁的小水洼荡开一圈涟漪。

    春日刚放亮的天,带着烟雾朦胧的灰,舒明打开房门,伸手感受了一下,风中微微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侵蚀着温热的掌心。他回身取了件披风披上,走向院子一角的偏门,这门并没有其他装饰,只是一块黑色门板,内外加了两个精心打磨过的把手,在这朱红色的深墙中并不起眼。门外是一条还算宽阔平整的路,几只麻雀在地上蹦着觅食,见有人出来,扑腾一下飞起了。

    舒明掩上门时看了下四周,这里本来就偏僻,果然没什么别的人。他揣着手慢悠悠地沿着走,想着戴堑早上的反应,怎么越来越冷淡了呢,只说了要保持距离遵守礼仪,也没说为什么,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这样想着,舒明在看起来都差不多的高墙间弯弯绕绕,回神时已经到了又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门前。他推开门,轻车熟路地穿过庭院和几扇精雕细刻的门,到最里间的房间站定,对着一个看着颇为和蔼的公公微微笑示好,就在一方案几前坐下了。

    “你来了。”公公微微拱手,并无老者之态,声音也没有女子般尖尖细细,而是沙哑又让人舒服。时启自顾自地放下手,给舒明倒了杯茶,茶是早已备好的,冒着热气,在茶杯里又刚刚好不会烫手:“你先暖暖,我去催你爹上朝。”跟舒明无奈地对视。

    舒明喝了几口茶压抑自己,自己大概是史上最悲催的皇子了吧,都怀疑自己的爹是不是亲爹。声音纷扰了起来,有大臣上朝了。

    舒明在的是朝堂的偏殿,与上朝的青阳殿一墙之隔,连通的门正对着龙椅的侧面,因为有门帘和梁柱巧妙得遮蔽,这个房间毫不起眼,在里面却能将殿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这些大臣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皇帝不仅偷偷地安排了垂帘听政,而且帘后的人是他们一向看不起的年幼皇子。

    趁着皇帝还没到,几个大臣站在自己的位子,侧着身与邻近的人心口不一地互相恭维,“咳咳。”听得老公公的一声提醒,赶紧都站直了身子低着头准备行礼。

    一身明黄的人在龙椅上坐下,悬着左臂。

    “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弓了半天腰也没听见示意平身的声音,几个胆大的悄悄抬起眼看,惊得眼睛都忘了收回来,他们的君主,端庄的坐在庄严的龙椅上,逗着一只鸟。

    舒明面无表情,通过遮了一半的门帘,看着他的幼稚皇帝爹充满爱意地挑逗着爱鸟。这个不干正事的爹,不仅上朝迟到,还带着鸟。

    “我新教你的那句怎么说来着,小乖乖?”座上的人丝毫没有不顾下面一堆人的老腰和身边人的眼色,右手给自己心爱的鸟顺着毛。时启使了好几个眼色也不见这人的视线从鸟上移开一点,看着下面歪歪扭扭的豆芽,只好直接跳过,喊了平身。

    “平身,平身,啾啾。”这鸟被点醒了一般,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深得主人满意,又奖励得被摸了摸了脑袋:“乖宝儿真乖,学习得真快。”

    舒明觉得自己果然还没这只鸟受宠,因为他的爹眼里只有鸟,把自己在在眼角虚化成了背景。

    大臣有气无力地喊过谢皇上,直起身小幅度地晃着自己的腰,最后面的文臣用手里的朝板顶了顶前面人的后背,示意他上前。被催促的文臣怯怯地拱了回去,又用胳膊蹭了一下右边的人,磨蹭间,一个着高级官服的人走出,站在左右两列文臣武臣之间,随意地行了个不标准的礼:“圣上觉得带着只鸟儿来上朝,合适么?”

    “你们怎么能认为它只是只鸟呢,它可是我儿子啊,”座上的人连头都不转:“而且它可乖了,都不会打扰到我们议事的。”

    舒明满头的黑线,就这样多了个鸟兄弟?话说这鸟几乎整日被爹捧在手心上,却从来没带上朝啊,现在可好,都带上朝了,以后是不是还让它继承皇位啊。

    时启看着这个歪头歪脑对着鸟卖萌的皇帝,不断地使眼色,一点用也没有,只好弯下身子:“差不多就行了,下面一堆人看着呢,给我,想要就抓紧议完事下朝。”说着伸出手去抓,僵持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把鸟抢过来,赶紧带鸟离开正殿。

    龙椅上的人终于舍得真眼看下面的臣子了,“那你们有什么事快奏,没什么事就退朝。”

    下面的臣子终于抓住机会,争先恐后地上奏。

    这场闹剧竟然那么快就结束了,听见有大臣上奏,舒明心里还是酸酸的,怎么不让那只鸟给你批奏折理政事呢?!

    下了朝,百官三三两两地结伴从大殿往门外走。几个人大臣满脸谄媚地拥簇着一个人:“连御史你刚刚真是说的好。”连御史,就是刚刚敢于站出来为了鸟的事指责皇上的人。“就是,说出了我们每个人的心声呢。”另一个人狗腿地接话。

    连御史笑眯眯地不说话,心里清楚他们只是怂而已,对一个无能的皇帝都忍气吞声,只敢抱着团干些龌蹉事。

    “这皇帝是越来越乱来了,以前还会在我们面前做做样子,现在别说我们,连国家大事他都不放在心里了,还是连御史又明事理又有能力,能扛起许多重任,我们可要跟随连御史一起为圣上分忧啊。”马屁拍得越来越圆滑,还顺带想抱大腿呢。

    连御史打着哈哈:“必须的必须的,都是为了圣上的江山社稷啊,一起努力一起努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