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tue sep 06 10:25:15 cst 2016
春夏之交，正是天枢城里的星辰花开得最盛的时候。
八岁的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穿过永乐殿前那片浅蓝浅蓝的花圃，往大殿方向走去。身上着着的绣着金色腾云祥纹的宝蓝色的小袍子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下地扫在花瓣上，在身后激起一阵阵浅蓝的小浪。
他是被剑戈的声响吵醒的。
"四殿下，城破了。隋军就要攻进来啦！快些逃命去吧！"
打小服侍他的老太监将红檀木案子上那柄鎏金龙纹烛台塞进了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后，对他扔下这句话。
"城破了？"男孩晃着小脑袋，前些日子，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将军不是在朝会上拍着胸口保证说什么"我大周自有神助，必然固若金汤"的吗？怎的今日就破了呢？他不太懂。
男孩穿戴好衣裳，自个儿把还未束起的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父王说过，着衣为正，势也。戍地家的男儿，个个儿要顶天立地！他向来听从父亲的话，那个男人，在他的记忆中，永远是一副飒爽英姿，威武英气的模样。
可是父王，此时又在何处？
他有些费力地推开沉甸甸的雕花殿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殿内似乎没有把那些精致的琉璃灯点上，漆黑的有些异样。
男孩眯着眼睛，刚要迈脚进去，忽然，只觉得脚下一空，随后身体就像被什么给牢牢吸住失去了控制似得直往地底掉去。
——这下面，竟是见不到底的墟洞！
"啊——"他大声叫着，"父王——"
可是，并无人应他。
他的身子继续下坠着，像是永远都无法停下来了。黑暗浓得像粘稠的墨，紧紧攫住他，几乎令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可是这里，也竟然会有声音传来——远远地，一声尖叫，是个女人。
——宏儿！
“谁在叫我？谁啊？”他大声喊道，可是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他的声音就像落在棉花里一样，连回声都没有。可这声音像却是有了形状，周围的黑暗水流似得被搅起旋涡。声音更响了，带着些撕心裂肺的绝望。
——活下去！宏儿，别再回来！
——别再回来！
“忘了吧，都忘了，宏儿……”那个声音貌似在渐渐远去，微弱地变成了吟唱一样，如同水中的涟漪一般消失不见了。
这是哪儿啊？为什么这么黑？父王呢？去哪了呢？
男孩就这么飘着，这里一片静谧，同时也黑的吓人，但是他的的心跳声却异常平静。
一下，两下……他静静听着。
忽然，周围开始有灰色，渐渐地白色也多了起来，黑暗被打破了，尽管不是光，却也让男孩高兴了一把——原来自己并没有变成瞎子啊！
随着灰色白色越来越多，整个世界仿佛都浸染在这片白色里，旋涡渐渐流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把男孩围在中心，形成一个无边无际的圆盘，不停地旋转着，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随着转还是静止不动。
白色变得越来越亮，灼的他的眼生疼，他就索性闭上了眼睛
“孩子，你想去七星山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忽然在他头顶上响起来，他倏地睁开眼，白光已经消失了，但在他头顶上却什么也没有。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客栈的风景——粗陋的桌椅，黑魆魆的柱子，满是污垢的大酒坛，还有，一个孤零零站在酒坛前瘦弱的小影子，看不清面孔，但是有微弱而很清晰的声音传来。
“七星？那是什么？”
“一个修道的处所罢了！”先前的声音又出现了，但是那里，明明只有一个小影子啊？
“那地方，很远么？离这里……益州。”
“当然，很远很远，远到你可能这辈子再也回不来了！”
“那我就去！去七星！”
“哈哈哈……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枢城！”
声音刚落，男孩突然像被什么猛地吸了过去，直直地撞向那个影子，近了，近了，他猛睁着眼，大声尖叫，可是瞬间，那个影子渐渐明朗起来，一个着着粗布烂衫的少年忽地转过脸来，一副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冲着他直笑，笑得那么明媚、温暖。
——天枢已亡，遂以城名！此后，天下再无戍地这个姓氏！
他听到那张脸，不，这个，分明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在喃喃念着……
“呜呜呜——他死了，都是我的错！”
夜正深着，竹林里到处都满布着大大小小的水坑，多年来无人打理的地面积了很厚一层落叶，混着泥土和雨水发散着一股子霉味儿。这种地方如何会有哭声？而且还是个小姑娘！
“要不是我激他来这儿，他也就不会失足从那么高的石崖上掉下去了……他要是死了，都是我害的！呜呜呜……”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林中传来，不远处的石洞里，火光忽明忽暗。
“喂，你别哭了！他只是昏过去了，死不了！不过你再这么嚎下去，他不死啊也被吵死啊！喂！”一个好听的少年声音从洞里传出来。
“你骗人！他都流这么多血了，又昏迷了这麽久，还怎么活得了？”
“……他这只是擦破了皮肉，并没伤着五脏，想必是撞到了脑袋，才暂时醒不过来。”
“真的？”
“……我何故要骗你么！诶你快瞧，他这不是醒了吗？”
洞，准确来说，只是个石头垒成的小夹缝儿，正容着三个瘦小的孩子躲进去。里面生着火，烧着一件纯白的丝绸长袍，旁边，一个只穿着单衣的少年抵着石壁，抱着双臂正看着对面的人，嘴角微扬，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什。
枢城缓缓睁开眼时，温暖的火光一下子驱散了所有的黑暗，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一张挂着泪的小脸儿正带着非常夸张的笑容俯视着他。
“诶呦！”枢城从地上坐起来，一抹头顶瞬间便有疼痛袭来，他捂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欣喜地不知所措的小丫头，“霜儿，发生什么事了？”
“太好啦！你还记得我，看来脑子也没摔出毛病来！”易霜几乎都要跳起来了，怎奈这空间太小，只会白白撞了脑袋！
“我就说他不会有事的！”一直在旁边瞅着他们的少年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温，单名一个玉字！”
枢城转过脸看时，只见一个年级与他差不多一般大小的文弱少年正带着笑看着自己。
“我叫枢城。”他回答。
“噢？”少年一挑眉，却什么也没说。
“枢城哥哥，都是我不好！”易霜突然一嘟嘴，温玉紧张地盯着她，“都是我怂恿你随我来这儿的，哪知道刚进林子就下了大雨，又迷路了，而且我还带错了路才害得你从石头上摔下去的……”
她越说头垂得越低，“要不是有这位温大哥帮忙，恐怕……”
“我这不是没事吗？”枢城看着她低的只剩两个羊角辫儿的脑袋微微一笑，“再说了，我要是不陪你来你不就一个人了吗？”
易霜抬头看着那笑容，瞬间有些愣神儿，心地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但是里面却空空如也。
“现在知道叫温大哥了？”温玉一脸鄙夷，“刚才我都自报家门了，是谁当我人贩子一样还指着我鼻子骂‘姓温的，你要是敢丢了他我绝对放你不过！’这话的？”
他尖着嗓子将易霜的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枢城不由得笑出了声：这话，果然也只有这丫头能说出来了。
易霜红了脸：“这个……是我的错，当时一时心急就……可是谁让你突然从山石后面蹦出来的？我还当是哪里的妖物呢！正常人谁会躲在石头后专门吓唬人！”
“是啊，宋兄弟，看你也不是本门弟子，为何大半夜在山林里乱晃当？”枢城问道。
“呃，说来话长啊！”温玉露出伤感的表情，抬头仰望着石块，“其实，我，是迷路了！”
“这么简单？”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不然咧？我今早上山，本来想着黄昏前后就能到了的，可是又贪恋这里优美的景致，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这竹林里，我本想着太阳落山前就回去的，谁知一下雨，哪还找得到回去的路呢？欸！本来在石头下躲雨的，又冷不丁被这丫头的哭嚎声吓了一大跳，而且还当了一路的苦工，简直吃力不讨好嘛！”
“喂，我刚才明明已经道过歉啦！”易霜极度不满。
“原来温兄为我这样辛苦啊，实在多谢兄台相救！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枢城握了拳说道。
“哈哈，哪儿的话？大家以后可都是同门师兄弟！互相照应不是应该的嘛！”温玉笑道，“我专程来此，可不是来观光游玩的，而是要拜入七星修行的！”
“原来如此！”枢城淡淡地微笑。
“是么？真是看不出来啊！”易霜有些惊异，“现在可不是选拔新人的时候啊!你竟能保证拜师成功？”
“这个嘛，自然是……秘密！”温玉眨了眨眼睛，一副高深的样子。
“……”
春夏之交，正是天枢城里的星辰花开得最盛的时候。
八岁的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穿过永乐殿前那片浅蓝浅蓝的花圃，往大殿方向走去。身上着着的绣着金色腾云祥纹的宝蓝色的小袍子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下地扫在花瓣上，在身后激起一阵阵浅蓝的小浪。
他是被剑戈的声响吵醒的。
"四殿下，城破了。隋军就要攻进来啦！快些逃命去吧！"
打小服侍他的老太监将红檀木案子上那柄鎏金龙纹烛台塞进了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后，对他扔下这句话。
"城破了？"男孩晃着小脑袋，前些日子，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将军不是在朝会上拍着胸口保证说什么"我大周自有神助，必然固若金汤"的吗？怎的今日就破了呢？他不太懂。
男孩穿戴好衣裳，自个儿把还未束起的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父王说过，着衣为正，势也。戍地家的男儿，个个儿要顶天立地！他向来听从父亲的话，那个男人，在他的记忆中，永远是一副飒爽英姿，威武英气的模样。
可是父王，此时又在何处？
他有些费力地推开沉甸甸的雕花殿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殿内似乎没有把那些精致的琉璃灯点上，漆黑的有些异样。
男孩眯着眼睛，刚要迈脚进去，忽然，只觉得脚下一空，随后身体就像被什么给牢牢吸住失去了控制似得直往地底掉去。
——这下面，竟是见不到底的墟洞！
"啊——"他大声叫着，"父王——"
可是，并无人应他。
他的身子继续下坠着，像是永远都无法停下来了。黑暗浓得像粘稠的墨，紧紧攫住他，几乎令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可是这里，也竟然会有声音传来——远远地，一声尖叫，是个女人。
——宏儿！
“谁在叫我？谁啊？”他大声喊道，可是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他的声音就像落在棉花里一样，连回声都没有。可这声音像却是有了形状，周围的黑暗水流似得被搅起旋涡。声音更响了，带着些撕心裂肺的绝望。
——活下去！宏儿，别再回来！
——别再回来！
“忘了吧，都忘了，宏儿……”那个声音貌似在渐渐远去，微弱地变成了吟唱一样，如同水中的涟漪一般消失不见了。
这是哪儿啊？为什么这么黑？父王呢？去哪了呢？
男孩就这么飘着，这里一片静谧，同时也黑的吓人，但是他的的心跳声却异常平静。
一下，两下……他静静听着。
忽然，周围开始有灰色，渐渐地白色也多了起来，黑暗被打破了，尽管不是光，却也让男孩高兴了一把——原来自己并没有变成瞎子啊！
随着灰色白色越来越多，整个世界仿佛都浸染在这片白色里，旋涡渐渐流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把男孩围在中心，形成一个无边无际的圆盘，不停地旋转着，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随着转还是静止不动。
白色变得越来越亮，灼的他的眼生疼，他就索性闭上了眼睛
“孩子，你想去七星山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忽然在他头顶上响起来，他倏地睁开眼，白光已经消失了，但在他头顶上却什么也没有。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客栈的风景——粗陋的桌椅，黑魆魆的柱子，满是污垢的大酒坛，还有，一个孤零零站在酒坛前瘦弱的小影子，看不清面孔，但是有微弱而很清晰的声音传来。
“七星？那是什么？”
“一个修道的处所罢了！”先前的声音又出现了，但是那里，明明只有一个小影子啊？
“那地方，很远么？离这里……益州。”
“当然，很远很远，远到你可能这辈子再也回不来了！”
“那我就去！去七星！”
“哈哈哈……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枢城！”
声音刚落，男孩突然像被什么猛地吸了过去，直直地撞向那个影子，近了，近了，他猛睁着眼，大声尖叫，可是瞬间，那个影子渐渐明朗起来，一个着着粗布烂衫的少年忽地转过脸来，一副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冲着他直笑，笑得那么明媚、温暖。
——天枢已亡，遂以城名！此后，天下再无戍地这个姓氏！
他听到那张脸，不，这个，分明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在喃喃念着……
“呜呜呜——他死了，都是我的错！”
夜正深着，竹林里到处都满布着大大小小的水坑，多年来无人打理的地面积了很厚一层落叶，混着泥土和雨水发散着一股子霉味儿。这种地方如何会有哭声？而且还是个小姑娘！
“要不是我激他来这儿，他也就不会失足从那么高的石崖上掉下去了……他要是死了，都是我害的！呜呜呜……”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林中传来，不远处的石洞里，火光忽明忽暗。
“喂，你别哭了！他只是昏过去了，死不了！不过你再这么嚎下去，他不死啊也被吵死啊！喂！”一个好听的少年声音从洞里传出来。
“你骗人！他都流这么多血了，又昏迷了这麽久，还怎么活得了？”
“……他这只是擦破了皮肉，并没伤着五脏，想必是撞到了脑袋，才暂时醒不过来。”
“真的？”
“……我何故要骗你么！诶你快瞧，他这不是醒了吗？”
洞，准确来说，只是个石头垒成的小夹缝儿，正容着三个瘦小的孩子躲进去。里面生着火，烧着一件纯白的丝绸长袍，旁边，一个只穿着单衣的少年抵着石壁，抱着双臂正看着对面的人，嘴角微扬，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什。
枢城缓缓睁开眼时，温暖的火光一下子驱散了所有的黑暗，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一张挂着泪的小脸儿正带着非常夸张的笑容俯视着他。
“诶呦！”枢城从地上坐起来，一抹头顶瞬间便有疼痛袭来，他捂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欣喜地不知所措的小丫头，“霜儿，发生什么事了？”
“太好啦！你还记得我，看来脑子也没摔出毛病来！”易霜几乎都要跳起来了，怎奈这空间太小，只会白白撞了脑袋！
“我就说他不会有事的！”一直在旁边瞅着他们的少年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温，单名一个玉字！”
枢城转过脸看时，只见一个年级与他差不多一般大小的文弱少年正带着笑看着自己。
“我叫枢城。”他回答。
“噢？”少年一挑眉，却什么也没说。
“枢城哥哥，都是我不好！”易霜突然一嘟嘴，温玉紧张地盯着她，“都是我怂恿你随我来这儿的，哪知道刚进林子就下了大雨，又迷路了，而且我还带错了路才害得你从石头上摔下去的……”
她越说头垂得越低，“要不是有这位温大哥帮忙，恐怕……”
“我这不是没事吗？”枢城看着她低的只剩两个羊角辫儿的脑袋微微一笑，“再说了，我要是不陪你来你不就一个人了吗？”
易霜抬头看着那笑容，瞬间有些愣神儿，心地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但是里面却空空如也。
“现在知道叫温大哥了？”温玉一脸鄙夷，“刚才我都自报家门了，是谁当我人贩子一样还指着我鼻子骂‘姓温的，你要是敢丢了他我绝对放你不过！’这话的？”
他尖着嗓子将易霜的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枢城不由得笑出了声：这话，果然也只有这丫头能说出来了。
易霜红了脸：“这个……是我的错，当时一时心急就……可是谁让你突然从山石后面蹦出来的？我还当是哪里的妖物呢！正常人谁会躲在石头后专门吓唬人！”
“是啊，宋兄弟，看你也不是本门弟子，为何大半夜在山林里乱晃当？”枢城问道。
“呃，说来话长啊！”温玉露出伤感的表情，抬头仰望着石块，“其实，我，是迷路了！”
“这么简单？”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不然咧？我今早上山，本来想着黄昏前后就能到了的，可是又贪恋这里优美的景致，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这竹林里，我本想着太阳落山前就回去的，谁知一下雨，哪还找得到回去的路呢？欸！本来在石头下躲雨的，又冷不丁被这丫头的哭嚎声吓了一大跳，而且还当了一路的苦工，简直吃力不讨好嘛！”
“喂，我刚才明明已经道过歉啦！”易霜极度不满。
“原来温兄为我这样辛苦啊，实在多谢兄台相救！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枢城握了拳说道。
“哈哈，哪儿的话？大家以后可都是同门师兄弟！互相照应不是应该的嘛！”温玉笑道，“我专程来此，可不是来观光游玩的，而是要拜入七星修行的！”
“原来如此！”枢城淡淡地微笑。
“是么？真是看不出来啊！”易霜有些惊异，“现在可不是选拔新人的时候啊!你竟能保证拜师成功？”
“这个嘛，自然是……秘密！”温玉眨了眨眼睛，一副高深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