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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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

“我们诞生在六十年代,当世界正处于激变的时刻,我们还不懂事;等我们长大了,听说着,回味着那个大时代种种激动人心的事迹和风景,我们的遗憾是那么大。我们轻易地被六十年代甩了出来,成了它无足轻重的尾声和一根羽毛。崔健1994年出版的专辑,其实是对我们这代人下的一个精确的定义和总结:红旗下的蛋。但是,它下得太晚了。”——这些话我不知道究竟是谁说的,我看到它,是在口腔科金鱼的笔记本上。

据金鱼说,生于六十年代的人,积累的是八十年代的精神食粮,呼吸的是比较自由解放的空气,接触的是萨特、加缪、卡夫卡和福克纳,缅怀的是塞林格的“香蕉鱼的好日子”,享受的是空闲的学习时间,玩耍的是后辈们闻所未闻的游戏,读的是北岛的诗,听的是崔健的歌,唱的是罗大佑的曲子,一句话,玩儿的就是怀旧。

金鱼还说,“六十年代人”的气质很特殊,因为他们的欲望里有理想主义,骨子里有叛逆主义,眼神里有怀疑主义。这是因为他们曾经的呼喊和反叛结出了不想要的苦果,当他们茫然四顾时,世界却以加速度裹挟着他们轰轰隆隆地前行,因此,他们的回忆几乎是带着命定的伤感,他们的欲望也烙着浓浓的时代烙印。

如此说来,金鱼那双忧郁的目光在众人的围拢之下显得更加忧伤,如果再套上一件白衬衫,蹬上一支低脚凳,抓上一把木吉他,吼上一首小曲子,那么绝对可以断定的是,医院新一代的青春偶像既不是传染科的林帅哥,也不是财务处的郑美女,更不是只会吹牛皮的王小枪,而是满面沧桑、一脸怀旧、衬衫的纽扣系到后脚、笔挺的西服刷到后心的金鱼大夫。

总觉得生活中应该有一种鲜明一点的形象,这种形象未必非要高大,但一定要极具性格。金鱼就是这样的形象。虽然在他嘴巴里成天翻腾的只是一批老男人的成长经历,虽然他长年累月没有一点变化,虽然他千篇一律地吹捧六十年代,但他却是诚恳的。很少有人能毫不疲倦地、不求回报地坚持为一个时代歌功颂德,但金鱼做到了。

但这一切都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飞灰湮灭。那个普通的中午像金鱼无数次饭局后打的一个饱嗝一样平淡,或许是生活的平淡叫他感到厌烦,或者是他在那个饭局之前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喝得酩酊大醉,总之,当走调的歌声和与呕吐物齐飞的呓语在下午医院大楼厕所的上空回荡时,我们一干人寻踪而至,揪出来一看,原来是金鱼。

当天傍晚,被打着吊瓶的金鱼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的主任,主任问:是不是只有六十年代的人才能喝成这样儿?金鱼羞涩地低下了头,说道:半瓶以后,我还以为自己是八十年代生的……

已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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