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脸和尚
连续频发的怪事，让京师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但是在李恒而言，这样的日子可比寻常平平淡淡要有趣的多。
一路脚步未停走到前门，围着角楼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没发现那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青色萤火，李恒心里不由大失所望。
想了一想，他忽然又起了兴致，要去观星楼看看那鬼车长什么样。
他曾经读过一本宋人周密所撰的《齐东野语》，根据里面的记载，鬼车俗称九头鸟，本来有十个头，被天狗咬去了一个，伤口经久不愈，一边飞一边滴血，滴到谁家，谁家就要倒霉。这鸟长了十八个翅膀，飞起来十八个翅膀一起煽动，发出嚯嚯嚯嚯的声音。因为被狗咬过的缘故，这鬼车很怕狗，听见狗叫声，它便远远飞走。
李恒心里的念头走马灯般转个不息，他想，朝中那么多博学的大人，肯定有人知道这个典故，这鬼车在观星台都待了一个月了，为什么不放狗来撵它呢？
还有，它一直住在这里，得流多少血啊！如果取个瓶子，装一点鬼车血，遇见坏人就洒到他身上让他倒霉，那多有意思，比亲自动手还过瘾，这简直就像是一件法宝啊。
李恒便打定了念头：若是那鬼车真的想书上说的一样，有一个伤口在滴血，说什么他也要找个瓶子，弄点鬼车血收藏起来……
一边低头寻思，一边匆匆赶路，忽然察觉到眼前一片阴影涌来，李恒收脚不及，与对方撞了个正着，两个人同时叫了声啊哟，双双跌倒在地。
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活力十足，跌一跤也只当寻常。李恒利落的爬起身来，赶忙去看对方，对方是个枯瘦的和尚，好像年纪不小，倒在地上呻吟不绝。
李恒心中歉疚，连忙扶起对方，口中连连道歉：“大师，实在抱歉，都是小子过错……啊！”
忽然看清了对方的面孔，饶是他一向自负胆气甚坚，乍见之下，也不禁惊出一声冷汗。
这和尚的脸，便如一张枯干的人皮蒙在骷髅上一般，没有半分血肉之感，一双深陷的眼眶中，不见瞳孔，全是眼白。干涸的皮肤上斑斑点点，更显得死气沉沉，任谁看见了，也要吓一大跳。
那和尚翻着两只白森森的眼睛直盯住李恒，口齿开阖，低声道：“小兔崽子，你撞死你家佛爷了……”
李恒听他叫自己小兔崽子，心中颇是恼怒，但念及对方年老，又是个盲人，也生不起气来，只道：“大师，实在对不住，小子这就带你去看郎中，如有损伤，小子当尽责到底……”
那和尚阴测测一笑，打断了李恒的话：“我不看郎中，你既然撞了我，便要请我吃肉！”
李恒听得摇头暗笑，原来是个不守清规的酒肉和尚。不过自己走路不注意撞了人，被讹一下也无属活该。
再看这和尚瘦的像鬼一样，又瞎又丑，不知馋肉馋了多久，心中便有些怜悯，爽快的道：“大师既然想吃肉，小子当然要请客。不过您年纪大了，还是看看郎中才好，免得落下病根。”
和尚扶着李恒的手，颤巍巍站起身来，凶巴巴的说道：“废话什么？佛爷说不看就不看，你不是答应请我吃肉吗？走啊！”说罢扯着李恒便行。
他骷髅般的枯手握住了李恒，李恒只觉如寒冰一般森冷，但也没多想，听他口气凶狠，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使劲站住了脚，道：“你要把我拉去哪里吃肉？这边不就是宏福记吗？他家的酱肘子驰誉京师，连宫里有时都遣人买了吃。”
那和尚原本不安好心，但听他这么一说，扬起脸来伸鼻子一闻，果然有一种异常浓郁的肉香，不由咽了口馋唾，道：“吃肘子？也行，算你运气好！不过佛爷丑话说在前头，佛爷的食量不小，你等会可别没钱付账。”
李恒得意的甩了甩衣袖，让袖着的碎银发出碰撞之音：“听到没有？你今天就算能吃一只猪，我也尽供得起，放心吧！”
李恒搀着和尚便进了宏福记的大门，小二认得李恒，知道他是李府的公子，小跑着赶上前招呼：“唷？李公子，是您老人家大驾观临！楼上雅间，都给您归置赶紧了，您请上坐。”
店小二十分有颜色，虽然见李恒搀着这怪模怪样的和尚，但也不会多问，直把二人让上二楼雅间，伺候落座了，这才笑道：“李公子，今日想吃点什么？”
李恒礼貌一笑，还没答话，那和尚一拍桌子：“怎么不来问佛爷？你家不是酱肘子有名吗？先取五十斤来垫一垫，其他的肉食你捡好吃的安排，别让佛爷看见丁点菜蔬。酒上最好的，先上十坛解渴。”
“这……”小二为难的看着李恒，意思是您这是被人讹了吧？就是十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李恒却是听得双眼一亮，他平日看志异小说，经常看到那些剑侠异人，动不动就日食一牛，甚至还有日食千羊的。这和尚看上去非同凡俗，难道正是那种身怀绝技的高人？
当下一拍桌子，高声道：“这什么这？没听见大师吩咐吗？快去上菜。对了！五十斤肘子不够，先上一百斤给大师垫垫饥，酒也要二十坛。”
小二连声答应，慌忙去了。
那和尚一咧嘴，桀桀怪笑几声，就像用钢刀刮瓷器一般，说不出的刺耳，听得李恒直咧嘴。
笑罢，那和尚点点头：“小朋友，看你也是富家子弟，难为你如此孝顺佛爷。佛爷心情好，难得发个慈悲，指你一条路走。”
李恒大喜，连忙问道：“大师，你可是看我根骨非凡，灵光透顶，要收我做衣钵传人？”
和尚骷髅般的丑脸上，浮现出一个嘲弄的表情，摇头道：“根骨非凡？还灵光透顶？实话对你说罢，你这根骨，那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想做佛爷的衣钵传人，还不如马上找把刀自尽，让你妈再生你一次，看看有没有机会。”
这和尚说的又直接又粗俗，李恒听了大是不快，但自己上赶着自取其辱，也怪不了人家，悻悻道：“还不是大师你自己说，要指我一条路走。”
和尚桀桀怪笑，枯骨般的手指点着李恒：“佛爷是要指你条生路走，回去跟你家大人说，连夜离开京城，过些时候再回来，你家大人若不肯听，那你便自己走吧。”
李恒听他这话古怪，正要细问，店小二忽然推开房门，带着几个同伴，将酱肘子等各色菜品，流水一般端在桌上，须臾，无数食物堆得宝塔一般，店小二又将一坛坛美酒抱了进来，口中说道：“客官慢用。”
和尚伸手抄起一只肘子，旋风般塞往嘴里，一口黄牙疯狂撕咬，两个呼吸的功夫，好大一只肘子便只剩下光溜溜的骨头，伸手又去抓下一只。
(本章完)
一路脚步未停走到前门，围着角楼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没发现那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青色萤火，李恒心里不由大失所望。
想了一想，他忽然又起了兴致，要去观星楼看看那鬼车长什么样。
他曾经读过一本宋人周密所撰的《齐东野语》，根据里面的记载，鬼车俗称九头鸟，本来有十个头，被天狗咬去了一个，伤口经久不愈，一边飞一边滴血，滴到谁家，谁家就要倒霉。这鸟长了十八个翅膀，飞起来十八个翅膀一起煽动，发出嚯嚯嚯嚯的声音。因为被狗咬过的缘故，这鬼车很怕狗，听见狗叫声，它便远远飞走。
李恒心里的念头走马灯般转个不息，他想，朝中那么多博学的大人，肯定有人知道这个典故，这鬼车在观星台都待了一个月了，为什么不放狗来撵它呢？
还有，它一直住在这里，得流多少血啊！如果取个瓶子，装一点鬼车血，遇见坏人就洒到他身上让他倒霉，那多有意思，比亲自动手还过瘾，这简直就像是一件法宝啊。
李恒便打定了念头：若是那鬼车真的想书上说的一样，有一个伤口在滴血，说什么他也要找个瓶子，弄点鬼车血收藏起来……
一边低头寻思，一边匆匆赶路，忽然察觉到眼前一片阴影涌来，李恒收脚不及，与对方撞了个正着，两个人同时叫了声啊哟，双双跌倒在地。
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活力十足，跌一跤也只当寻常。李恒利落的爬起身来，赶忙去看对方，对方是个枯瘦的和尚，好像年纪不小，倒在地上呻吟不绝。
李恒心中歉疚，连忙扶起对方，口中连连道歉：“大师，实在抱歉，都是小子过错……啊！”
忽然看清了对方的面孔，饶是他一向自负胆气甚坚，乍见之下，也不禁惊出一声冷汗。
这和尚的脸，便如一张枯干的人皮蒙在骷髅上一般，没有半分血肉之感，一双深陷的眼眶中，不见瞳孔，全是眼白。干涸的皮肤上斑斑点点，更显得死气沉沉，任谁看见了，也要吓一大跳。
那和尚翻着两只白森森的眼睛直盯住李恒，口齿开阖，低声道：“小兔崽子，你撞死你家佛爷了……”
李恒听他叫自己小兔崽子，心中颇是恼怒，但念及对方年老，又是个盲人，也生不起气来，只道：“大师，实在对不住，小子这就带你去看郎中，如有损伤，小子当尽责到底……”
那和尚阴测测一笑，打断了李恒的话：“我不看郎中，你既然撞了我，便要请我吃肉！”
李恒听得摇头暗笑，原来是个不守清规的酒肉和尚。不过自己走路不注意撞了人，被讹一下也无属活该。
再看这和尚瘦的像鬼一样，又瞎又丑，不知馋肉馋了多久，心中便有些怜悯，爽快的道：“大师既然想吃肉，小子当然要请客。不过您年纪大了，还是看看郎中才好，免得落下病根。”
和尚扶着李恒的手，颤巍巍站起身来，凶巴巴的说道：“废话什么？佛爷说不看就不看，你不是答应请我吃肉吗？走啊！”说罢扯着李恒便行。
他骷髅般的枯手握住了李恒，李恒只觉如寒冰一般森冷，但也没多想，听他口气凶狠，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使劲站住了脚，道：“你要把我拉去哪里吃肉？这边不就是宏福记吗？他家的酱肘子驰誉京师，连宫里有时都遣人买了吃。”
那和尚原本不安好心，但听他这么一说，扬起脸来伸鼻子一闻，果然有一种异常浓郁的肉香，不由咽了口馋唾，道：“吃肘子？也行，算你运气好！不过佛爷丑话说在前头，佛爷的食量不小，你等会可别没钱付账。”
李恒得意的甩了甩衣袖，让袖着的碎银发出碰撞之音：“听到没有？你今天就算能吃一只猪，我也尽供得起，放心吧！”
李恒搀着和尚便进了宏福记的大门，小二认得李恒，知道他是李府的公子，小跑着赶上前招呼：“唷？李公子，是您老人家大驾观临！楼上雅间，都给您归置赶紧了，您请上坐。”
店小二十分有颜色，虽然见李恒搀着这怪模怪样的和尚，但也不会多问，直把二人让上二楼雅间，伺候落座了，这才笑道：“李公子，今日想吃点什么？”
李恒礼貌一笑，还没答话，那和尚一拍桌子：“怎么不来问佛爷？你家不是酱肘子有名吗？先取五十斤来垫一垫，其他的肉食你捡好吃的安排，别让佛爷看见丁点菜蔬。酒上最好的，先上十坛解渴。”
“这……”小二为难的看着李恒，意思是您这是被人讹了吧？就是十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李恒却是听得双眼一亮，他平日看志异小说，经常看到那些剑侠异人，动不动就日食一牛，甚至还有日食千羊的。这和尚看上去非同凡俗，难道正是那种身怀绝技的高人？
当下一拍桌子，高声道：“这什么这？没听见大师吩咐吗？快去上菜。对了！五十斤肘子不够，先上一百斤给大师垫垫饥，酒也要二十坛。”
小二连声答应，慌忙去了。
那和尚一咧嘴，桀桀怪笑几声，就像用钢刀刮瓷器一般，说不出的刺耳，听得李恒直咧嘴。
笑罢，那和尚点点头：“小朋友，看你也是富家子弟，难为你如此孝顺佛爷。佛爷心情好，难得发个慈悲，指你一条路走。”
李恒大喜，连忙问道：“大师，你可是看我根骨非凡，灵光透顶，要收我做衣钵传人？”
和尚骷髅般的丑脸上，浮现出一个嘲弄的表情，摇头道：“根骨非凡？还灵光透顶？实话对你说罢，你这根骨，那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想做佛爷的衣钵传人，还不如马上找把刀自尽，让你妈再生你一次，看看有没有机会。”
这和尚说的又直接又粗俗，李恒听了大是不快，但自己上赶着自取其辱，也怪不了人家，悻悻道：“还不是大师你自己说，要指我一条路走。”
和尚桀桀怪笑，枯骨般的手指点着李恒：“佛爷是要指你条生路走，回去跟你家大人说，连夜离开京城，过些时候再回来，你家大人若不肯听，那你便自己走吧。”
李恒听他这话古怪，正要细问，店小二忽然推开房门，带着几个同伴，将酱肘子等各色菜品，流水一般端在桌上，须臾，无数食物堆得宝塔一般，店小二又将一坛坛美酒抱了进来，口中说道：“客官慢用。”
和尚伸手抄起一只肘子，旋风般塞往嘴里，一口黄牙疯狂撕咬，两个呼吸的功夫，好大一只肘子便只剩下光溜溜的骨头，伸手又去抓下一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