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童公子
天启六年的初夏，一向太平的北京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心慌意乱，市井小民一群群扎着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满京城仿佛都是蚊子般的嗡嗡声，让人心里格外的焦躁不安，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惶。
“听说了吗？观星台上那只鬼车鸟，还在叫着呢！”
“是啊，都一个月了，老人都说，这鬼车鸟可不是吉祥的玩意儿，老天保佑，别有什么大灾祸才好。”
“大灾祸？去年大旱、今年又是大旱，这还不算大灾祸？”
“天下都旱了，也少不了咱北京的粮食，你怕什么？要我说啊，这灾祸恐怕要应在京师！你看这都五月了，天气却越来越冷，连续十几天天天下霜，这可太不对头了。”
“是啊，我还听我家前门的亲戚说，前两天，前门角楼上忽然冒出一轮青色的萤火，有车轮那么大！你们说怕不怕人？咱京师这不是要闹妖怪吧？”
“要我说可差不离！你们看，自从鬼车鸟飞来以后，发生了多少怪事？前些天的云你们看到没有？一朵一朵不是像旗帜，就是像大刀，要我说，这是预兆着刀兵将起啊！这鬼车鸟日夜哀鸣，恐怕是提前替咱老百姓哭丧呢。”
“你别胡说了，云本来就是变幻无方，像什么都不稀奇。昨天还是红色的呢，今天又变黑色了，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不是抬杠吗？我要知道什么意思，我都能去钦天监做官儿了。”
“别吵吵了，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给锦衣卫听见了，都抓你们去杀头。”
“嗬？杀我头？杀我头我先咬出你老常来，说都是你教我说的。”
……
李府的下人们忙着瞎议论，一个个全神贯注，全没人留意到，一个少年悄悄从他们身后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顺着门缝钻出府去。
没一会儿，一个俏丽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大声问道：“喂！你们谁看见恒少爷了？”
一群人连忙回头，其中有一个模样最老成的，陪着笑道：“是慧儿姑娘呀！怎么？恒少爷又不见了？嗐，肯定是藏在花园了吧，和你们闹着玩儿呢。”
小丫鬟狐疑的打量着他们：“老爷夫人可是下过严令，绝不许放恒少爷出门，让他在家安心温书。要是给我知道你们放少爷出去，我告诉了夫人，仔细你们的皮！”
下人中一个格外粗壮的大汉便有些不满，嚷嚷道：“哼，拿着鸡毛当令箭，就知道欺负我们。你放一万个心，老爷夫人的令，谁敢不尊？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恒少爷须不是孙悟空，会变成小虫子飞走。”
那丫鬟气的一跺脚：“猪大肠！偏你话多，还敢编排少爷，看我不告诉夫人去。”说罢，气哼哼跑了回去。
众下人便起哄：“猪大肠，慧儿告诉了夫人，你这二十大板的家法是跑不了了，有什么遗言快留下来吧。”
那叫猪大肠的大汉，得意洋洋的一抽鼻子：“告诉夫人？也就吓唬吓唬你们，不是我吹，就慧儿那妮子，舍得看我老朱挨打？”
那模样老成的皱着眉头，打断了众人说笑：“都别闹了！最近京师不大太平，恒少爷又素来是贪玩的性子，要真溜出去出了什么事，打我们板子到没啥，但老爷他一生只有这点骨血……”
说到这里，这人打了个寒颤，似是想到什么可怕之事，急急道：“诸位，老爷夫人宅心仁厚，待我们这些下人可是不薄！要是我们疏忽，导致什么恒少爷有点啥事，那我们真是没脸皮做人了。我老常现在就只问你们一句，你们确定刚才，恒少爷没溜出去吧？”
听这老常这么一说，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缓缓摇了摇头。
“嗐！”老常一跺脚，“还他妈愣着干嘛？留一个人看门，其他人都给我出去找！”
众人一点头，留下个平日最木讷的守门，其余人分作几路，各自前去寻找不提。
却说李恒溜出了门，四下一望，出了一口长气，昂首阔步，径直往前门方向而去。
李家乃是一代名臣李东阳之后，虽久不出仕，但在士林中始终名声不坠，亦属望族。可惜自李东阳以来，始终人丁不旺，到了李恒这一代，更是千顷地里一颗独苗，其父母年逾半百才得一子，爱若珍宝一般。
李恒自小聪慧，士林中人见之，都赞其有乃祖之风。
李恒的祖宗李东阳，当年是有名的神童，四岁时就名动京师，连天子都特地召见，当时因为年纪太幼，迈不过门槛，天子见了哈哈一笑，嘲弄道：“神童脚短。”没想到四岁的李东阳反应快绝，立即对了个下联，高叫道：“天子门高。”逗得天子开心不已。
因此，“乃祖之风”这个评价，等于直接夸李恒是神童了。其父听得多了，也便起了让儿子重振门楣的念头，自小便逼着其刻苦攻读。
逼迫得狠了，李恒便起了逆反的心思，一见四书五经便觉头疼欲裂，若是看那些江湖剑侠的志异小说，却是中宵不倦。
看得多了，少年的小小心思里，便生出许多壮阔的豪情。像祖宗一样成为名垂青史的名臣吗？李恒其实更愿意做一个落拓江湖的侠客。
见了不平事，便铲一铲，见了可怜人，便管一管。胯下要骑一匹神俊的白马，腰里要系一个永远装满烈酒的葫芦，口中含着一口飞剑，喷出时，便是百丈青光……
揣着这样的梦想，李恒在京师很是惹出些事来。所幸他父亲不出仕，没有政敌落井下石，祖上名气又大，各路势力都留他家三分体面，这才没闯出大祸。
但他父亲却是见微知著，知道这儿子颇有坑爹的潜质，便收了他的自由，只是圈在家中读书，还放出话来：不考上举人，绝不许出门。
偏偏近来京师异事频出，李恒听见家里下人丫鬟们的议论，那颗心如同生出只猴子一般，上抓下挠，哪里按捺的住？直到今天，一向寸步不离的贴身侍女慧儿、兰儿同时肚痛如厕，他才抓住这天赐良机，径直摸出府来，一门心思去寻热闹，见识见识“大如车轮的青色萤火”。
(本章完)
满京城仿佛都是蚊子般的嗡嗡声，让人心里格外的焦躁不安，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惶。
“听说了吗？观星台上那只鬼车鸟，还在叫着呢！”
“是啊，都一个月了，老人都说，这鬼车鸟可不是吉祥的玩意儿，老天保佑，别有什么大灾祸才好。”
“大灾祸？去年大旱、今年又是大旱，这还不算大灾祸？”
“天下都旱了，也少不了咱北京的粮食，你怕什么？要我说啊，这灾祸恐怕要应在京师！你看这都五月了，天气却越来越冷，连续十几天天天下霜，这可太不对头了。”
“是啊，我还听我家前门的亲戚说，前两天，前门角楼上忽然冒出一轮青色的萤火，有车轮那么大！你们说怕不怕人？咱京师这不是要闹妖怪吧？”
“要我说可差不离！你们看，自从鬼车鸟飞来以后，发生了多少怪事？前些天的云你们看到没有？一朵一朵不是像旗帜，就是像大刀，要我说，这是预兆着刀兵将起啊！这鬼车鸟日夜哀鸣，恐怕是提前替咱老百姓哭丧呢。”
“你别胡说了，云本来就是变幻无方，像什么都不稀奇。昨天还是红色的呢，今天又变黑色了，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不是抬杠吗？我要知道什么意思，我都能去钦天监做官儿了。”
“别吵吵了，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给锦衣卫听见了，都抓你们去杀头。”
“嗬？杀我头？杀我头我先咬出你老常来，说都是你教我说的。”
……
李府的下人们忙着瞎议论，一个个全神贯注，全没人留意到，一个少年悄悄从他们身后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顺着门缝钻出府去。
没一会儿，一个俏丽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大声问道：“喂！你们谁看见恒少爷了？”
一群人连忙回头，其中有一个模样最老成的，陪着笑道：“是慧儿姑娘呀！怎么？恒少爷又不见了？嗐，肯定是藏在花园了吧，和你们闹着玩儿呢。”
小丫鬟狐疑的打量着他们：“老爷夫人可是下过严令，绝不许放恒少爷出门，让他在家安心温书。要是给我知道你们放少爷出去，我告诉了夫人，仔细你们的皮！”
下人中一个格外粗壮的大汉便有些不满，嚷嚷道：“哼，拿着鸡毛当令箭，就知道欺负我们。你放一万个心，老爷夫人的令，谁敢不尊？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恒少爷须不是孙悟空，会变成小虫子飞走。”
那丫鬟气的一跺脚：“猪大肠！偏你话多，还敢编排少爷，看我不告诉夫人去。”说罢，气哼哼跑了回去。
众下人便起哄：“猪大肠，慧儿告诉了夫人，你这二十大板的家法是跑不了了，有什么遗言快留下来吧。”
那叫猪大肠的大汉，得意洋洋的一抽鼻子：“告诉夫人？也就吓唬吓唬你们，不是我吹，就慧儿那妮子，舍得看我老朱挨打？”
那模样老成的皱着眉头，打断了众人说笑：“都别闹了！最近京师不大太平，恒少爷又素来是贪玩的性子，要真溜出去出了什么事，打我们板子到没啥，但老爷他一生只有这点骨血……”
说到这里，这人打了个寒颤，似是想到什么可怕之事，急急道：“诸位，老爷夫人宅心仁厚，待我们这些下人可是不薄！要是我们疏忽，导致什么恒少爷有点啥事，那我们真是没脸皮做人了。我老常现在就只问你们一句，你们确定刚才，恒少爷没溜出去吧？”
听这老常这么一说，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缓缓摇了摇头。
“嗐！”老常一跺脚，“还他妈愣着干嘛？留一个人看门，其他人都给我出去找！”
众人一点头，留下个平日最木讷的守门，其余人分作几路，各自前去寻找不提。
却说李恒溜出了门，四下一望，出了一口长气，昂首阔步，径直往前门方向而去。
李家乃是一代名臣李东阳之后，虽久不出仕，但在士林中始终名声不坠，亦属望族。可惜自李东阳以来，始终人丁不旺，到了李恒这一代，更是千顷地里一颗独苗，其父母年逾半百才得一子，爱若珍宝一般。
李恒自小聪慧，士林中人见之，都赞其有乃祖之风。
李恒的祖宗李东阳，当年是有名的神童，四岁时就名动京师，连天子都特地召见，当时因为年纪太幼，迈不过门槛，天子见了哈哈一笑，嘲弄道：“神童脚短。”没想到四岁的李东阳反应快绝，立即对了个下联，高叫道：“天子门高。”逗得天子开心不已。
因此，“乃祖之风”这个评价，等于直接夸李恒是神童了。其父听得多了，也便起了让儿子重振门楣的念头，自小便逼着其刻苦攻读。
逼迫得狠了，李恒便起了逆反的心思，一见四书五经便觉头疼欲裂，若是看那些江湖剑侠的志异小说，却是中宵不倦。
看得多了，少年的小小心思里，便生出许多壮阔的豪情。像祖宗一样成为名垂青史的名臣吗？李恒其实更愿意做一个落拓江湖的侠客。
见了不平事，便铲一铲，见了可怜人，便管一管。胯下要骑一匹神俊的白马，腰里要系一个永远装满烈酒的葫芦，口中含着一口飞剑，喷出时，便是百丈青光……
揣着这样的梦想，李恒在京师很是惹出些事来。所幸他父亲不出仕，没有政敌落井下石，祖上名气又大，各路势力都留他家三分体面，这才没闯出大祸。
但他父亲却是见微知著，知道这儿子颇有坑爹的潜质，便收了他的自由，只是圈在家中读书，还放出话来：不考上举人，绝不许出门。
偏偏近来京师异事频出，李恒听见家里下人丫鬟们的议论，那颗心如同生出只猴子一般，上抓下挠，哪里按捺的住？直到今天，一向寸步不离的贴身侍女慧儿、兰儿同时肚痛如厕，他才抓住这天赐良机，径直摸出府来，一门心思去寻热闹，见识见识“大如车轮的青色萤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