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国企（5）

“不对，不对。”这时，一直闷在边上，低头不语的陆乘风缓缓抬起头，将一直攥在手心里把玩的闻香杯缓缓放在茶台上，阴沉着脸说，“400万的货款，他做出来的产品怎么着也得在外观上通过验收呀。咱们说是说，可那绝不是一堆废铁呀，应该也是要花掉不少钱的。而且，大家都知道，要从国外进口仪器，没有国家的批文，就算是有钱也根本买不到，除非是……。”

他盯着徐总，又瞧了瞧合同科长，眼睛慢慢眯缝起来，眼神中寒光闪烁，阴冷的声音嘶嘶地说，“除非是那23套废铁！”

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就把在场的各位惊得是目瞪口呆！徐总半卧的身子立刻挺得溜直，菲菲张着嘴巴，看来也被吓傻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陆乘风正襟危坐，语调急促地说，“那23套仪器，可能全部，或是至少部分是好的，他们这是借鸡生蛋！”

“您的意思是说，仪器实际上已经开发成功了，可是刘建国并没有交给我们，而是与施老总合谋，故意制造了一个假象，为的是把名义上不能用的好仪器私自拿出去，他们自己赚钱？”合同科长领悟力还真挺强，急赤白脸喷着唾沫星子大声嚷嚷。

“我想，那些仪器即使是没有完全开发成功，但至少也是些半成品。”陆乘风点了点头，“通过查看刘建国带来的设计图纸，我感觉这种仪器的电路部分和数据采集处理部分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难点。而且数学模型也是现成的，关键还是在传感器。刘建国自己也多次提到，他找了多家国内顶级的科研院所协作，都不能解决问题，因此我个人的想法是……”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有些为地看了看徐总，欲言又止。

徐总面部扭曲着，在灯光下青一块，白一块的，急得看样子恨不得都要过来伸手抓陆乘风的衣领子了。他焦燥地说，“诶，陆经理，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虽然是公事，可是你放心，咱们之间现在完全可以相互信任。”

“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陆乘风身体后仰，裂开嘴勉强笑了一下，“我想，那个施老总可能不仅仅是帮着刘建国造假，最重要的是，利用你们管理上的某些漏洞，把进口传感器偷出来，安在那些国产仪器上，珠联璧合，这下不就全齐了！”

“对呀，对呀！”纪检的哥们是聪明人，受到启发，一下就站了起来，看似早就义愤填膺了，“我们现在查老施就有这一条，问他为什么在这几年里，经手报废的传感器那么多，而且电池用得还特别快，原来毛病在这里呀。”

徐总非常轻柔非常阴险的声音说，“妈的，这个施不是人，害得大家都差点上了当！”他不知不觉就把施老总的外号带了出来，“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他停了一下，忽然瞪圆眼睛，脸色涨红，粗暴地向两个下属宣泄着愤怒。“你们说，那23套仪器在哪里？明天我就亲自过去查！”

可是没想到，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蔫头耷脑的，顿时一语皆无，全都憋茄子了。看得陆乘风也感觉颇为奇怪。不过那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还不便随便插言。

“徐总，这事还得好好商议商议呀。”合同科长喃喃低声说，“要是办急了，可能……。”

“可能怎么着？老子是怕这个施不是人？还是怕刘建国？”徐总没想到，这两个草包在自己的亲自指挥下竟敢临阵畏缩，脸上有些挂不住劲儿，止不住气急败坏，狂躁地吼了起来。

“徐总，我不是这个意思。”场面沉寂了好一会，合同科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虚弱地看着领导，认真地说，“可能您忘了，那23套仪器不在咱们这儿，是在塘沽七号作业点的报废仪器库房里呢。我记得当时实验完了，确定不能用，就全部封存放在那里了，以后再没人动过。”

“是呀，是呀，确实在塘沽，前几天我在审老施的时候还翻过台帐呢。”一身正气这时才敢说话。

“好，那我现在就给七号点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封了那个库房！”徐总说着，已经急不可待拿起了手机。

“别，别呀！”合同科长看样子真急了，没大没小竟然一把按住徐总的手，急切地说，“七号点的情况咱们不了解，现在贸然打电话过去，那边事先有了准备，打草惊蛇可就麻烦了。”

“这，这……，”显然这两句话起了作用，徐总迟疑了片刻，慢慢泄气地垂下手，面显难色，尴尬地望着陆乘风说，“这回还真不好办了，我刚刚也想起来了，七号点的站长就是那个不是人的亲家。当时也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才在那儿做试验的。别的作业点因为怕耽误生产，都不大乐意。”

“即使没有这层关系，我觉得贸然封库房也不好。”陆乘风字斟句酌地说，“请大家注意，现在咱们还仅仅是停留在猜测的层面上，你为什么封人家的仪器库？查出来了还则罢了，可要是查不出来呢？老施那里怎么交待？对人家作业点怎么交待？呵呵……，”陆乘风无奈地苦笑了两声，“我看啊，咱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学学鬼子，偷偷地进村算了。”

这几个人里，不仅有做贼的，还有抓贼的，还有黑白两道通吃的，七嘴八舌弄出个武工队的方案那还不容易。于菲菲这只菜鸟在边上看着他们冒坏，惊得直眼晕，疑惑地想，“这些人白天当领导，晚上都干些什么呀，真不简单！”

“妈的，干个工作怎么搞得跟做贼似的，今天可让那两个老梆子给折腾苦了。”终于，徐总洋洋自得地站起来，悠闲地甩了甩胳膊，“乘风老弟，一会你给找个地方，哥几个洗个桑拿，放松放松。”

“行啊。”徐总真是个好领导，善解人意，了了陆乘风刚才的一小块心病。

时不我待，一会好货都让人家给挑没了，但这句话当着菲菲的面还没法说。“咱们那就赶紧撤吧。”徐总大手一挥，庄严地宣布。

陆乘风结了帐，几个人走出茶楼。陆乘风把菲菲拉到一边，小声对她说，“菲菲，你今晚把车就直接开回家去吧，我们几个打车就行。”

菲菲在总经办和销售部里混，对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早已是司空见惯了的。但今天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酸酸的滋味，她幽怨地看了陆乘风一眼，板着脸，看着不远处大道边上三个摇摇晃晃的黑影说，“那个徐总脚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