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竟有好人（1）

华北地区难得的一场罕见大雨，过了山海关才渐渐止歇，吴中一夜紧绷着的神经这才略微放松了些，蒙蒙晨曦中，两旁的丘陵已经清晰可辨，他心急如焚，狠狠地紧踩油门，都快把踏板踩到油箱里去了，终于在上午八点刚过一点，钻进了这座位于渤海之滨的城市。

这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一座中型城市，反正比星星小城大点有限，凭借港口和石化企业在全国小有名气。可如今，这里的国营单位大都不景气，下岗几乎就是上班的代名词，不过令人惊奇的是，每当夜幕降临，街边星罗棋布的各色饭馆，娱乐中心竟全充斥了欢声笑语，燕啼莺歌，此事还曾惊动过大名鼎鼎的“美国之音”，誉之为是“看不懂的城市”。

吴中一进城，就联系上了魏主任，果然人家不负所托，已经为他在老韩的遗址处订好了房间。吴中挂着蓝牙耳机，在魏主任的遥控下，很顺利就摸到了紧邻街面的这家三星级宾馆。

这个破宾馆，夹在一连片品貌端庄的店铺中，没人指引还真不好找，也别说是院子，门口连一个停车场都没有。吴中把车冲上门边的人行道，歪歪斜斜地停下了。他刚跳下车，就看见从玻璃门里闪出来一位长脸，皮肤黝黑，身形高大结实的中年男子。

男子快步走下台阶，来到吴中近前，莽莽撞撞地一把拉起手和他相认，“吴经理，辛苦了，看这事闹的，实在是……嗨嗨……。”

吴中听声音就已经锁定这个人就是魏主任，一边摇晃着他厚实的手掌，一面赶紧打断他的主动检讨，笑着说，“没事，没事，老朋友了，客气什么，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寒暄过后，他看似不经意地冒了一句，“老韩的手机呢？”这才是当前至关重要的头等大事！

“在，在……。”魏主任从夹克衫内兜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象捏着一枚炸弹，赶忙塞到吴中手上。

吴中仔细端详了这个香槟色的手机足有一分钟，确定这部philips手机应该就是老韩的遗物，因为philips手机由于待机时间长，因此深受经常流离失所的销售员们所钟爱。

吴中跟在魏主任身后走进玻璃门边上的一个小门，才发现原来后面的小门厅里竟藏着一部小小的直升电梯。嘿，这个酒店鬼知道是不是三星级，底下几层是餐馆，歪门邪道坐电梯上去才是客房，吴中感觉挺新鲜。

他们来到位于六层的标准间客房，吴中走进去一看，嗯，装修得还不错，卫生也很干净，就是房间小了一点，靠里墙边的沙发都快顶到床铺了，估计至多也就是个准三星。

魏主任与吴中分坐在小园桌两边的沙发上，向他介绍说，老韩也住在六层，正好在他的隔壁，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了一盒中华烟，让给吴中，吴中微笑着摆了摆手，连声说：“谢谢，谢谢，对不起，我不会。”

“不会好，不会好，我这是戒不掉了。”魏主任哂笑着，自己点上。

因为要参加竞标，吴中此前曾经不止一次地仔细研究过有关这个市场的全部档案，对于这魏主任的情况那可以说是相当熟悉。魏主任今年有52岁了，是使用他们设备那个车间的主任，还是个部级技术能手。一家三口，独生儿子前年由于没考上高中，因此索性就直接派往英国留学去了，当然那巨额费用嘛，自然就是从吴中手下一次次签发的“信息费批领单”中流出来的啦。资料还显示，此人是中天公司的铁杆fans，此前死命地扛着，不让别的厂家设备打进来的主力部队中就有这位大哥，因此才成就了老韩独霸这东北五尺小天地，赚钱包养“二奶”的光荣业绩。

按照老韩的话说，“这东北人就是活雷锋，讲义气，够朋友，不象有些地方的冒儿爷，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可说来说去，他还是不肯介绍魏主任跟他们这些领导们认识，连魏主任全家到北京旅游，都是老韩自己贴钱包吃包住只身全程陪着。老韩这点小心眼吴中那是太理解了，怕别人抢了他的客户呗。不过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他们之间相互利用的关系并不象老韩公开宣称得那般，是鲜血凝成的牢不可破。

虽然不是熟人，还初次见面，但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今天终于走到一起来了，两个人之间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隔膜和试探，吴中决定开门见山，“魏主任，请您把昨天晚上的情况给我详细介绍一下行吗？”吴中确实很有些疲倦，头部枕着低档宾馆特有的简装沙发高背，身体窝在里面，可是注意力却是高度集中。

魏主任是个爽快人，听了毫不犹豫就说，“嗐，昨天这事说起来可真够倒霉的。老韩是下午下班前不久才到的我办公室的，一般我们哥俩每次一见面，都得要聚一聚，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可不巧我已经提前答应另外一个朋友了，大家反正也是熟人，商量着三个人一起去算了，多些人反而还更热闹些。”

“我们先是一起去了一个海鲜楼喝酒，因为那家自酿的‘小烧’绝对够劲，老韩每次过来一个人就得喝两壶，吃完饭也是他主动结的帐。可另外那个朋友觉得过意不去了，说老韩不够意思，既然是请客，理应大家都要花钱，非得找个理由再弥补弥补。老韩这个人，您还不知道嘛，估计是年轻时熬苦的，就是好那口，一听他这么说，就更来劲了，说，那就还去南门外那家歌厅吧，按老规矩，包间费你付，小姐费各人自付。”

吴中听了魏主任对老韩的评价，不住地摇头，作为他的领导，自己都觉得有些颜面扫地，又想到小茜说过‘应该骟了他’的话，更是有些哭笑不得，想，老韩这个“破卫生间”的雅号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才给起的，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