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土地守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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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炎热、潮湿、沉闷,这正是前沿阵地的天气。战士们的衣服穿不住,连裤头都不需要。

孙喜文蹲的山洞是一个山缝,不成样,没有型。他首先扒了衣服,一丝不挂的展览给别人看。可是,那里并没有人。他的下面有点不对劲,穿上裤头就与那东西发生摩擦。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正在折磨着他。

文静可能是因为上几年大学的缘故,他没有勇气在战士面前扒光衣服,但是,酷热难熬,他就撕开一个急救包用三角巾遮住羞处。最使孙喜文苦恼的是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一见文静巡查,就像见了救星。他见排长盯着他看,笑笑说:“排长,这不算啥,这里是咱男子汉的天地。排长,你看我这个庙怎么样?土地庙。别看土地神在众神之中的地位卑微,可是,他却管辖着他治下的土地。要叫我是姜子牙,封神就给咱封为土地神。是神,就要显露真身。我见过一幅壁画,像是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山鬼巡山,一样都是赤身**。可看起来很美,庄严,神圣,典雅。咱们男子汉,就更应该显示出力量的壮美。……”

“你现在想干什么?”文静知道孙喜文的嘴是闲不住的,就索性叫他说个痛快。

“我呀,排长,既然人们都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那自然精神生活也应该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的。物质基础的台阶高了,精神的要求也随之增高。我在城里想的是跳迪斯科,想的是和女朋友约会。实话告诉你,我和她都那个了。可如今,我只想能把腿伸得直直的,躺成一个大字睡觉。不,是躺成一个太字,中间还有一点呢。”

“好了,我走了。”文静听孙喜文越说越贫,就笑着走开了。

战士们脱光了,都脱光了。天一下雨,衣服很快就发了霉。仿佛一切都发了霉。阵地的战壕里到处都是稀泥。他们只得把衣服、被子都垫到那里,休息的时候盖纤维袋子。猫耳洞又小又潮,又闷又热,战士们躺不能躺,站不能站,腰立不直,腿伸不开。蹲着,只能蹲着。蚊子的叮咬,心中的燥烦,一下子像发了疯。恨不得猛地站立起来把洞顶个稀巴烂。就像古时候共工怒触不周山一样。像孙行者破石而生一样,才是痛快淋漓。

在巡查中,文静问起赵玉良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妈妈?赵玉良头一摇,美丽的大眼睛一忽闪,说:“才不哪,我想罚站。又有一次我上课捣乱了,老师罚我站了一节课。现在想起来,真美!要是我的洞也能体罚我站,多好哦。”他的神情好像沉浸在老师体罚他站立的幸福之中。可是,他在的那个洞,根本站立不起来。仿佛造化有意和他作对一样。

蹲着,一个人在猫耳洞中蹲着,孤独极了。他们多想叫排长巡查到自己的跟前说教几句。特别是孙喜文那张闲不住的嘴,不说话可真是够难受的。不得已,只有以想代说。他练过毛笔字,柳公权、颜真卿、赵孟睢⑼豸酥⑼跸字鹊龋剂倌」5牵苁切床缓谩?伤允榉ɡ砺廴肥狄惶滓惶椎摹j裁戳灞驶寰⒕危峁菇餮希惺枥士袂椋寰⒎秸绮伞j裁囱仗灞驶寰⒎岱剩浼苎险艿取5彼倌≌悦项的字帖时,觉得还算顺手。可是,有人说赵体笔力怯弱,软骨,没有骨气。孙喜文赶忙抛掉。后来,他又爱上了画画,什么人物十八描法;什么芥子园画谱,可是,他一开始就爱上了大写意,走了弯路。文学是第三梯队登上他的头脑宝座的。他想以《中国》为题,写尽三百六十行。可是,他只是拟了个题目而已。小说不行,就写散文,散文刚有点意思,就又开始转攻散文诗了。甭说,参军之前还真的发表过几章。如今,他又开始构思了:他想到战友的死,特别是那个大学生军官郑长剑,他的牺牲多壮烈,多感人,就写他。不过,还有更多的是平平常常就死掉了。对,就把题目定为《平凡的死》。他又想到一位苗族姑娘曾给他一碗水的事情,也能成章,就叫着《陌生的爱吧》吧。凡是到三才圆满,第三章应该写什么呢?老山?老鼠山?哼,不能写,得给人留点美感才有人拜读。把老山写成青春的山,不老的山。有了,就叫《不老的山》。……

烟出文章酒出诗。写散文诗最好有烟有酒才好。酒,在这里是没有的。即使有酒,也是不能喝的。可烟……。他想到了烟。还是在文静巡查的时候,他拿出了唯一的一支烟。他抽一口,文静抽一口。抽了一半,孙喜文就把烟掐灭了。他是想留一点,到想抽的时候再抽一口。现在想起来很有意思。现在又想抽烟,觉得自己独自的时候太愧对这半只烟了。要是来一个人和他分享多好。

就在这时,还真的有两个人朝他走来。一个胖胖的穿着个短裤,手里拄着一根棍子;紧跟着他的是一个年轻人。孙喜文一眼就看出是一位首长来了。他在山缝中蹲不住了,就想着出来。可一想光着屁股见首长有点不雅,就用急救包上的三角巾遮住他那玩意。刚要爬出,又觉得无法向首长敬礼,又摸出钢盔戴在头上。来人走近了。孙喜文刚要上前敬礼,膝盖突然发酸,就跪倒在地上了。来人忙把他扶起来。孙喜文满眼泪花,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军礼,说:“报告首长,战士孙喜文正在这里守卫。”

来的首长也十分激动,满含**的说:“同志,你辛苦了。”

孙喜文脸上马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说:“首长辛苦!”

“你们排长在哪里?”

“我知道,一会儿我就带您去。首长,我请您抽烟,行吗?”

来人感动的点点头,说:“好吧,谢谢你的好意。“

孙喜文钻进猫耳洞,拿出一个油布包,他打开了一层又一层,。他一边打,一边说:“这油布包可防潮了。我姥姥给了我妈妈,我妈妈又给了我。”

油布包终于打开了,里面有一盒火柴,但没有烟。直到把火柴盒打开,才看见半支烟躺在里面。孙喜文把烟点着,很恭敬的递到首长手里。首长迟疑了,他的手在发抖。一种肃穆之情油然而生。一种酸楚之痛欲罢不能。他颤颤把这半支烟举起来,仿佛在烟雾里看到一尊大铜像在他面前巍然耸立。他抽了一口,把烟又还给了孙喜文;孙喜文抽了一口,又递给了首长;……。孙喜文笑了,首长哭了。这半支烟,沟通了他们官兵之间的情感。

孙喜文带着首长找到了文静,文静分外高兴,说:“队长,您来了。”

队长也很激动,说是来看看你们。原来他就是带领文静和郑长剑他们来老山参战队的队长。而今,有些人,像郑长剑一样牺牲了;有些人,像文静那样形容憔悴。他们握手拥抱中,感到有一股热浪冲击着心房。这种情绪好像老山的雾一样,笼罩着前沿阵地。

文静毕竟被磨练得坚强了。他向队长汇报了前沿阵地的情况,同时领他去看排里所有的战士。终于,队长要走了,大家依依不舍,孙喜文更不愿意放弃这个走动的机会。他一直跟着队长。队长要下山了,孙喜文像在父母跟前撒娇一样,有一种不愿离怀的依恋。他握着队长的手说:“首长,一路保重!”随着话语,两行热泪涌了出来。队长也哭了,战士们望着他们也哭了。

这是圣洁的泪水,是化为理解的心雨,流淌在壮烈的感情的清泉中。……